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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五日 阴
晨六时打坐。观明点。我认为白骨观,是利用心理影响生理。当观想泡起和泡溃时,全身都会发紧,尤其观想肉劈去时,全身都会发冷,等到白骨出现,再观想下去,渐渐地就会暖起来。甚至会热。今晨观想肉劈去时,我想怎不见血,就流血了,马上想它止住,它就止住了。然后仍观想白骨,使它雪白发亮,就如门外的雪。它是完全随心念转的。我不知那些头、那些虫,是不是真要数有那么多?(怀师批示:一念知多少即可,不必细数多少,反落下乘。譬如漫天落雪,你知道有多少片吗?告诉你,只是一片。)
下午仍带小妞玩。看电视。她在学校有一个玩伴,是个小男孩。美国真怪,一点孩子,就不兴大家一起玩。各有各的玩伴。除非老师带领的时候,才大家一起玩。而且如果有一方缺席,就会有别的孩子来告诉说他或她生病了,或是家里有事。似乎都有一个异性的玩伴。据美国人的解释就是:像小妞的年龄喜欢找异性作玩伴。再大一点,就不喜欢了。而到中学以后,又会喜欢。这种逻辑是根据经验,还是科学证明,就不得而知了。(怀师批示:经验与统计证明,统合起来,构成一套理论思想,便叫逻辑。)
晚间我看《楞伽》,研究八识。十一点,读经,打坐。
一月六日 晴
晨六时打坐。仍观明点。
今天是周末,她们请客。客人是三对,两对是学生,一对是同事,也是小妞同学的父母。如果在国内,一定会叫带孩子来玩。而在美国请大人,不请孩子。父母有应酬,孩子就得找人带。美国有专门给人家看孩子的,是一种挂牌的职业,大致都是一个钟头一块钱。请她来家也可以,送孩子去她家也可以。不过如果请她来家里,就须负责送她回去。有时要负接送之责。因为她们大半是十二、三岁的少女。要请她们须在一周前约好,如遇什么节日,则求过于供,她们忙得很,晚一步就请不到。
请客的时间是六点半。当我一出房门,女儿向大家介绍时,前面响起一片“嗨!”的声音,大家都坐着嗨了一声。我也只得回一声“嗨!”这就是他们的礼貌。我现在也习惯了,见人就嗨!他们玩到十二点一刻才散。我打坐,睡觉。
一月七日 阴
晨六时欠一刻打坐,仍观明点。
小妞上托儿所,我早上的事比较多一点,因为女儿她们送小妞,顺便就走了。等把小妞的事做完,我自己吃一点东西、喝一杯茶的时间,小妞也就回来了。今天虽是星期,他们也没出去,因为从波士顿回来疲倦了。同时看样子也许这家的男主人感到收支的不平衡了。我带小妞,他们收拾屋子。去隔壁洗衣店洗衣服,说来他们也算幸运,洗衣店就在隔壁,常常他们周末晚上去洗衣服,这和从前在某大宿舍时,洗衣机就在楼下地下室一样的方便。记得有些朋友说,他们白天上班或上学,每逢周末还得开车去找洗衣店,人多了还得等,常常等到半夜才能拿到洗好的衣服回来。比起人家,真是幸运的了。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我想到一个问题,记得我学打坐之初,如果在坐中听到一种声音,那声音就会如人家一拳正打中我心头一样,心都会痛。现在再大的声音,最多身体被震动一下,立刻恢复,心头不受一点影响。这算不算定力的进步?(怀师批示:当然是定力进步,化去色身的业气所致。)
写完日记,十一点半,读经,打坐。
一月八日 晴
晨六时半打坐。仍观明点。
今天下午,有两个修女来访,一个是日本人,一个是中国人,她们是女儿班上的学生。中国修女是台湾南部乡下人。我们谈得很亲切,很有自己人的意思。我问她何以想起走这条路?她把头一摇说:“我喜欢这样,不喜欢那些!”这种答话也真妙。真是妙人!她们头披黑纱,身穿白衣白裙,看上去一尘不染,那么纯洁,宛如仙子下凡!我都看呆了。人生多不容易,要有机缘,还得有智慧,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女,就能有此抉择,智慧之高,真是超人一等!过去我也见过修女,却没有这种感觉,不过我向来就很敬重出家人,也是事实。但却没想过自己出家的问题。她们是特为来看我的。忙赶交通车,不吃饭就走了。她们一走,却把我的灵魂也带走了。
晚间,那黑纱、白裙一直在我的眼前飘动。我想起女儿出国之前,应朋友之约,去今日世界最高一层楼上,我已记不清为什么了,总之那地方灯光很暗,我俯身下望,但见高高低低一片灯海,这时我已灵魂出窍,似乎自己是一个空中飞人,慢慢下坠,将坠入那万丈红尘的深渊了!那一情景,对我的印象很深。现在想想仍觉心有余悸。但愿稍经煅练的灵魂,幸能免入轮回。万一业障太重,但愿来生还能记得,不论转世是男是女,不做尼姑,就做和尚,否则做个修女或是神父,也算不幸中之大幸了!我就像《来生福》小说里的刘春辉,宁愿永远做鬼,也不想再来人间了!(怀师批示:此犹落在小乘偏见,但认清静虚灵为安乐,不知不垢不净,非动非静,即垢即净,即动即静之大机大用也。你今生业果,也就是太清之故,岂可更求坠落清虚中耶?思之!思之!)
写完日记,十二点了,打坐。
一月九日 晴
晨六时打坐。坐中观想左足大指肉劈去时,里面不见骨头,就如花瓣一样(只有四瓣),雪白微带粉红,干净异常。很漂亮。(怀师批示:此乃宿生业习爱染之反映。)
午后,带小妞在窗子边看外面,连晴两天,雪都化了,马路上和行人道都泥泞不堪,车行水上,溅起来好高的污染,走廊上全都是水。邮差先生送来一封信,是表妹回国后来的。信上说,她们都不喜欢美国,去哪儿都那么远,一封信写好了,几天都发不出去,一次应酬,在车上就要坐几个钟头,太不方便,只好忍痛和女儿们分别了。她这封信使我想起一首词来,那是应懿凝女士来美看女儿回国写的:“聚也匆匆,别也匆匆,离别悲欢一瞬中,只今聚了仍还别,处处辛酸载满胸,争似不相逢!”这首词足以代表所有儿女在美国的母亲来看他们回国后的心情。这也就是人生!苦多于乐的人生!可怕的人生!
晚间写了几封信。我已债台高筑,都是信债。我的朋友没一个是普通朋友,都是同学、同事,和几十年的老邻居。我舍不得丢她们,而她们也和我一样,一段时间不给她们通讯,她们就会来信兴师问罪了。真是人以类聚。写了信,看《禅密要法》,我不知道多少亿虫,是不是真要数?记得《习禅录影》上老师讲过观想大威德金刚,刹那间本身就观想成大威德金刚,多少头、手、眼、脚、男人、女人、龙虎等等是不是真要数有那么多?(怀师批示:譬如一眼看一片大林,你是不是真要数它有多少片叶子,每一叶子有多少纤维?除非是钻牛角尖的呆子科学家,为了拿博士学位,才肯如此小题大做,懂吗?)我想是在未观想之前,就知道有些什么东西,是多少数目,然后一观想,它的全貌就立刻出现在意境上了。譬如观故宫,一面说话,一面在意境上就立刻出现故宫的全貌,不但是外貌,连内部都观想起来了。可是除非原来就知道里面有几多屋子,多少家具,多少宫女,多少亭、台、楼、阁等等,既知道了,一刹那间当然观得起来,如果不清楚,那就只能观个大概了。
写完日记,十一点,读经,打坐。
一月十日 阴
晨六时十分打坐。这几天全身骨头发软,只想睡觉。(怀师批示:到此,应知量知时,可让此色身多睡多休息一下。因此时正有脱胎换骨之作用起点。)我已把那个花瓣的印象丢掉,仍观白骨,这东西反正是随心念转的,想要它变过来,仍然是根白骨。我也奇怪,我没想它是花瓣,它何以会成花瓣的呢?
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她在学校有玩伴,也不哭了。在家也很乖。门铃响了,是送信的。老师寄一本书给女儿,已交给她了。谢谢老师!
晚饭桌上,女儿说从马来西亚搬来一家不会说中国话的中国人。她们爱打牌,她们教外国人打牌,他们也知道那位中国老太太爱打牌,我真怕万一三缺一,又想到我。但愿他们能凑上一桌,真恭喜了。据那位老太太说,不打牌要少活多少年呢!我是希望愈少活愈好!
晚间的电视说,欧洲有个地方留有古迹,在上古时期,不知是从哪个星球偶尔飞过来一批人,都是飞行员的装束,那时地球上还没飞机,见他们从天而降,就称他们为神仙。所以说神仙都是飞行员的装束,据说这也就是传说神仙的来源。这真叫“信不信由你”了。
写完日记,读经,打坐。
一月十一日 雪
晨六时半打坐。白骨观我已观到“不净想最初境界”。书上说要经九十日不离心想。是不是到此一定要经三个月才能再往下观?我要等这次批示下来,才知道要不要往下观了。(怀师批示:不必如此拘泥。利根者,一念之间即可完成;钝根者,不计月日,或以年计。此等处须自知时知量,小心大胆自试之,不待师规也。)
带小妞掀开窗帘看雪景,街上积雪不少,所有车辆都盖上一层白色。
晚间看《习禅录影》,我不懂,何以老师讲永嘉证道歌,又不记下来?太可惜了!也许先入为主,我觉得老师讲的东西和别人讲的不同。这东西愈学愈觉得难,也愈觉得妙!既不是谁希望谁成谁就能成,也不是用功就一定会成。不过佛是人成的,神仙也是人成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功我幸,不成我命!如此而已,何惧之有!学者虽不一定会成,也不一定就不成!(怀师批示:好极了。)
写完日记,读经,十一点,打坐。
一月十二日 阴
晨六时打坐。心里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