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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全传(三本合集)-第3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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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这两名伙计分头出发时,德馨与吴世荣已经商定,由杭州府出面贴红告示,这种告示,照例用六言体,吴世荣是带了户房当办来的,就在阜康帐户拟稿呈阅。告示上写的是:“照得阜康钱庄,信誉素来卓著,联号遍设南北,调度绰绰有余,只为时世不靖,银根难得宽裕,周转一时不灵,无须张皇失措,兹奉宪台德谕:市面必求平静,小民升头应顾,阜康照常开门,银票亦可兑付,千两以下十足,逾千另作区处,阜康主人回杭,自能应付裕如,为期不过三日,难关即可度过,切望共体时艰,和衷共济应变,倘有不法小人,希冀浑水摸鱼,或者危言惑众,或者暗中煽动,一经拿获审实,国法不贷尔汝。本府苦口婆心,莫谓言之不须!切切此谕。”

    德馨与吴世荣对这通六言告示的评价不同,德馨认为写得极好,但有两点要改,一是提存与兑银相同,皆以一千两为限,二是银很大紧,到处都一样,不独沪杭为然。

    但吴世荣一开头就有意见,说阜康信誉卓著,说胡雪岩一回来,必能应付裕如之类的话,不无过甚其词,有意袒护之嫌,倘或阜康真的倒闭了,出告示的人难免扶同欺骗之咎,因而主张重拟,要拟得切实,有什么说什么,才是负责的态度。

    “世荣兄!此言差矣!”德馨答说:“如今最要紧是稳定民心。不说阜康信誉卓著,难道说它摇摇欲坠?那一来不等于明告杭州百姓,赶紧来提存兑现?而且正好授人以柄。如果阜康真的挤倒了,胡观察会说:本来不过一时周转不灵,只为杭州府出了一张告示,才起的风潮。那时候,请问你我有何话说?”

    吴世荣无以为答,只勉强答说:“府里总觉得满话难说,将来替人受过

    犯不着。“

    “现在还谈不到个人犯得着,犯不着这一层。如今最要紧的是把局面稳下来。胡雪岩号称‘财神’,‘财神’落难,不是好事,会搞成一路哭的凄惨景象。世荣兄,你要想想后果。”

    “是。”吴世荣越发没话说了,而德馨却更振振有词。

    “就事论事,说阜康‘信誉素来卓著’,并没有错,他的信用不好,会大半个天下都有他的联号?所以要救阜康,一定要说胡雪岩有办法。老实说,阜康不怕银栗兑现,只伯大户提存,如果把大户稳住了,心里就会想,款子存在阜康,白天生利息,晚上睡觉也在生利息,何必提了现银,摆在家里?

    不但大钱不会生小钱,而且惹得小偷强盗眼红,还有慢藏海盗之忧。世荣兄,你说我这话是不是?“

    “是!是!”吴世荣完全为他说服了,尤其是想到“慢藏海盗”这一点,出了盗案,巡抚、按察使以下至地方官,都有责任,唯有藩司不管刑名,可以置身事外。照此看来,德馨的警告,实在是忠告。

    于是传言告示定稿,谢云青叫人买来上等梅行纸,找了一个好书手,用碗口大的字,正楷书写。告示本应用印,但大印未曾携来,送回衙门去铃盖,又嫌费时,只好变通办法,由吴世荣在他自己的衔名之下,画了个花押,证明确是杭州府的告示。

    其时奉命去邀客的两个伙计,相继回店复命,却是无功而返,只为没有适当的人可邀,倒是有自告奋勇,愿意来见藩台及知府的,但争先恐后,请这个不请那个,反而要得罪人,只好推托去请示了再说。

    从他们的话中听得出来,挤兑的人群中,并没有什么有地位的绅士,足以号召大众,而争先恐后想来见官府的,都是无名小卒。既然如此,无足为虑。德馨想了一下,看着吴世荣跟谢云青问道:“有没有口才好的人?声音要宏亮,口齿要清楚,见过大场面,能沉得住气的。”

    吴世荣尚未开口,谢云青却一叠连声他说:“有,有,就是大人衙门里的周书办。”

    “周书办。”德馨问道:“是周少棠不是?”

    “是,是!就是他。”

    “不错,此人很行。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跟我们东家是早年的朋友,今天听说阜康有事,特为来帮忙的。

    其实,此人是谢云青特为请来的。原来各省藩司衙门,都“有包办上下忙钱粮的书办,俗称”粮书“,公文上往往称此辈为”蠹吏“,所谓”钱粮“

    就是田赋,为国家主要的收入,其中弊端百出,最清廉能干的地方大吏,亦无法彻底整顿,所以称之为“粮糊涂”。但是这些“蠹吏”另有一本极清楚的底册,这本底册,便是极大的财源,亦只有在藩司衙门注册有案的粮书,才能获得这种底册。粮书是世袭的职务,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以外,亦可以顶名转让,买这样一个书办底缺,看他所管的县分而定,象杭州府的仁和、钱塘两县的粮书,顶费要十几万银子,就是苦瘠山城,亦非两三万两莫办。

    这周少棠原是胡雪岩的贫贱之交,后来靠胡雪岩的资助,花了五万银子买了个专管嘉兴府嘉眷县的粮书,只有上下忙开征钱粮的时候,才到嘉善,平时只在省城里专事结交,生得一表人才,能言善道。谢云青跟他很熟,这天因为阜康挤兑,怕应付不下来,特为请了他来帮忙,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了。

    当时将周少棠找了来,向德馨及吴世荣分别行了礼,然后满面赔笑的肃

    立一旁,听候发落。

    “周书办,我同吴知府为了维持市面,不能不出头来管阜康的事。现在有张告示在这里,你看了就知道我们的苦心了。”

    “是,是!两位大人为我们杭州百姓尽心尽力,真正感激不尽。胡大先生跟两位大人,论公是同事,论私是朋友,他不在杭州,就全靠两位大人替他作主了。”

    “我们虽可以替他作主,也要靠大家顾全大局才好。说老实话,胡观察是倒不下来的,万一真的倒下来了,杭州的市面大受影响,亦非杭州人之福。

    我请你把这番意思,切切实实跟大家说一说。“

    周少棠答应着,往后退了几步,向站在客座进口处的谢云青,使了个眼色,相偕到了柜房,阜康几个重要的伙计,以及拟六言告示的户房书办都在。

    周少棠一进门就说:“老卜,你这支笔真刮刮叫!”说着,大拇指举得老高。

    “老卜是叫户房书办,他们身分相同,走得极近,平时玩笑开惯的,当下老卜答说:”我的一支笔不及你的一张嘴,现在要看你的了。“

    “你不要看我的笑话!倒替我想想看,这桩事情,要从哪里下手?”

    “要一上来就有噱头,一噱把大家吸住了,才会静下来听你吹。”老卜说道:“我教你个法子,你不是会唱‘徽调儿’?搬一张八仙桌出去,你在上面一站,象‘徐策跑城’一样,捞起皮袍子下摆,唱它一段‘垛板’,包你一个满堂彩。这一来,什么都了说了。”

    明明是开玩笑,周少棠却不当它笑话,双眼望着空中,眼珠乱转乱眨了一阵,开口说道:“我有办法了,要做它一篇偏锋文章。来,老谢,你叫人搭张八仙桌出去。”

    “怎么?”老卜笑道:“真的要唱‘徐策跑城’?一张桌子跑圆场跑不转,要不要多搭一张桌子?”

    “你懂个屁!”周少堂转脸对谢云青说:“这开门去贴告示,就有学问,没有预备,门一开,人一挤,马上天下大乱。现在这样,你叫他们从旁门搭一张桌子出去,贴紧排门,再把桌子后面的一扇排门卸下来。这一来前面有桌子挡住,人就进不来了。”

    “你呢?”老卜接口,“你从桌子后面爬出去?”

    “什么爬出去?我是从桌子后面爬上去。”

    “好!好!”谢云青原就在为一开门,人潮汹涌,秩序难以维持发愁,所以一听这话,大为高兴,立即派人照办。

    等桌子一抬出去,外面鼓噪之声稍微安静了些,及至里面排门一卸,先出去两名差役,接着递出红告示去。大家争先恐后往前挤,大呼小叫,鼓噪之声变本加厉了。

    “不要挤,不要挤!”周少棠急忙跳上桌子,高举双手,大声说道:“杭州府吴大人的告示,我来念。”

    接着他指挥那两名差役,将红告示高高举了起来,他就用唱“徽调”念韵白似地,“照得”云云,有板有眼地念了起来。

    念完又大声喝道:“大家不要乱动!”

    他这蓦地里一喝,由于量大声宏,气势惊人,别有一股慑入的力量,居然不少人想探手入怀的,手在中途停了下来。

    “为啥叫大家不要乱动?扒儿手就在你旁边!你来不及想摸银票来兑现,哪晓得银票摆在哪里,已经告诉扒儿手了。铜钱是你的总归是你的,阜

    康的银票,就是现银,今天不兑,明天兑,明天不兑后天兑,分文不少,哪天都一样。不过人家阜康认票不认人,你的银票叫扒儿手摸了去,朝我哭都没有用。“

    夹枪带棒一顿排摈,反而将人声压了下去,但人丛中却有人放天嗓子说道:“周少棠,你是唱‘徽调儿’,还是卖梨膏糖?”

    此言一出,人丛中颇有笑声。原来周少棠早年卖过梨膏糖,这一行照例以唱小调来招揽顾客,触景生情,即兴编词,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不但要一条极好的嗓子,而且要有一点捷才,周少棠随机应变的本事,便是在卖梨膏糖那两年练出来的。

    尽管人讪笑,他却神态自若,游目四顾,趁此机会动动脑筋。等笑声停住,他大声说道:“黄八麻子,你不要挖我的痛疮疤!我周少棠,今天一下唱徽调儿,二不卖梨膏糖,是来为大家打抱不平的。”

    最后这句话,又引起窃窃私议,但很快地复归于平静,那黄八麻子又开口了。“周少棠,你为哪个打抱不平?”

    “我为大家打!”周少棠应声而答。

    “打哪个?”

    “打洋鬼子!”他说:“洋鬼子看我们中国好欺侮,娘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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