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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全传(三本合集)-第3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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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要整顿水师。水师的利器,是鱼雷不是?”

    “是的。”

    “我想买一批鱼雷,你有没有?”

    “有,有。”福克答说:“左大人知道的,东西洋各国凡有新出的利器,一定把样品跟说明书,送到我洋行里来的。尤其是这趟我回德国,可以亲自打听到最新式的运了来。”

    “能不能连技师一起请了来。”

    “当然。凡是采购中国从前所没有的新式武器,一定把技师派来,教导如何演放。这是必有的规矩,不会错的。”

    “喔,你没有弄清我的意思,我是说能制造鱼雷的技师。”

    “那也有。”福克答说:“不过要先看制造局,有没有能造鱼雷的机械。”

    “你跟李观察商量。”左宗棠又问:“还有种‘碰雷’,作何用处?”

    “是……”福克向翻译弄清楚了“碰雷”二字的意思,方始回答:“那叫水雷,是专门为了防备对方兵舰用的。譬如一个港口,不愿意对方兵舰闯进来,就可以在港口海面上布下水雷,船一碰到就会爆炸。”

    “自己的船呢?”

    “自己的船,一样也会爆炸。”福克只说:“水雷的威力很大,麻烦是不长眼睛,所以非遇到与外国交锋,打算断绝水路交通,不用水雷。”

    “事后呢?”

    “事后要清理。专门有种船叫扫雷艇。”

    “照此说来,这件事牵涉很广,暂作罢论,你只管替中国采购最新式的鱼雷好了。细节你跟李观察去商议。”

    “是!”

    看看没有话了,福克在翻译示意之下,起身告辞。李勉林虽被留了下来,但从头到底没有能容他说一句话,内心万分不悦。

    至于左宗棠将李勉林留了下来,是要谈半公半私的事。不过私事倒也不是他的个人之私,是为了曾国藩的小女婿聂规缉。

    原来曾国藩的欧阳夫人,共生三子六女,长子及五女,自幼夭折,在世的有两子五女,长子纪泽,文章政事俱是第一流,而且由自修而通英文,为国藩所看重,后来袭封侯爵,以钦差大臣出使西洋,与郭嵩焘都是真正懂洋务的大才。

    次子纪鸿中举以后,会试一直不利。曾国藩也知道“场中莫论文”,考试要碰运气,但功名之念,横互胸中,期望亦未免过切,总说他的次子不用功。偏偏运气也真坏,直到曾国藩去世,始终是个举人,以后也一直没有能够中进士,与长兄相较,境遇大不相同,以至于在京郁郁以终,身后还是左宗棠替他料理的。

    比起曾纪鸿来,他的姐妹们的境遇,又更不如他了,有的婆婆太凶,有的丈夫没出息,曾国藩持家极严,说他见过许多名门之女,贪恋母家富贵,往往不肯在夫家尽子妇之道,到后来都无好结果,因此他的女儿们虽都遇人不淑,但因曾国藩不许她们归宁,只好在夫家受罪,个个都是终日以泪洗面。

    其中四小姐嫁得不错,偏又青年守寡,所以曾国藩生前常说,他的“坦运不佳”。

    六小姐是最小的女儿,湖南人称为“满小姐”,名叫曾纪芬,她是曾国藩去世后才嫁的。本来由她叔叔“九帅”作媒,许婚于衡山聂家,定在同治十一年出阁,不意就在这年二月初,曾国藩中风殁于两江总督任上,到得服满已是光绪年间。

    曾纪芬的夫婿聂规缉,字芸台,他家是衡山世家,先世以行善出名,但聂规缉却连个举人都没有考上,以至于只能混个混差使。他有个姐夫为先前的两江总督刘坤一委为“筹防局总办”,聂规缉单身跟到江宁,在筹防局当差,只得八两银子的车马费,但却要接眷。原来聂规缉到了江宁,才知道曾国藩真是门生故吏满天下,将他妻子以“曾文正的满小姐”这个“头衔”搬出来,在裙带上着实能拖出来一点好处,这就是他接眷的打算。

    果然,曾纪芬照她丈夫的嘱咐,由湖南坐船经武昌时,特为去拜见湖广总督李瀚章的夫人,稍为谈一谈丈夫的境况,聂规缉立即被委为湖南督运局驻江宁的委员,月支津贴五十两,日子过得很舒服了。

    及至左宗棠接刘坤一的手,倒了江宁不久,便将曾纪芬接到总督衙门叙旧,曾国藩生在嘉庆十六年辛未,左宗棠生在王申小一岁,因而以叔父自居。

    左宗棠在曾国荃克江宁后,与曾国藩失和,有三四年不通音问,但当左宗棠奉命西征,曾国藩命湘军刘松山相助,十分得力,这使得左宗棠大为感动,而况平生功名,关键所在是曾国藩知道他的才具,派他独当一面,收复浙江,

    与曾氏兄弟同时封爵。拜相时候,位极人臣,饮水思源,亦不能不感激曾国藩,所以表面上倔强如昔,仍旧处处要批评曾国藩,私底下的态度,却已大为改变,曾国藩殁后,他致送的挽联,道是“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这等于认输,以左宗棠的性情来说,是很难得的事。

    至于照应曾国藩的后人,是为了要证实他的挽联中的下一句:“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与曾国藩是为国事而争,私交丝毫无损。

    特别是老年人,往往有一种将朋友的女儿看作自己掌上珠的通性,爱屋及乌,对聂规缉亦就另眼相看,派了他营务处的差使,每天中午会食,一定找聂规缉,对他的肯说实话、留心西学,颇为赞许,有心要培植他。

    这回左宗棠出省阅兵,聂规缉作随员,李勉林跟他是熟人,左宗棠故意相问:“勉林,你跟聂台熟不熟?”

    李勉林各州兴锐,早年曾替曾国藩办过粮台,当即答道:“他是曾文正的满女婿,我当然很熟。”

    “那就再好没有。我看你也很忙,我想派他来当你的会办。”

    “大人眷念故人,要调剂调剂聂仲芳,这番至意,我们当然要体仰。我想,每个月送他五十两银子薪水,仍旧在大人那里当差好了。”

    左宗棠一听愕然,“怎么,勉林,”他问:“你不欢迎聂仲芳?”

    “不敢欺大人,聂仲芳在大人那里,亲自教导督责,他不敢越轨,到了我这里,也许会故态复萌。他是曾文正的满女婿,我不便说他,耽误了公事,大家不好。”

    这一说,原来有些生气的左宗棠,心平气和地问说:“你说他‘故态复萌’,请问,是什么故态?”

    “聂仲芳是纨袴,他比满小姐小三岁,光绪元年成婚,到光绪四年,才二十四岁,已经娶了姨太太。”

    “这件事我知道,他的那个早就遣走了。”左宗棠问:“还有呢?”

    “还有,曾劼刚那年奉派出使英、法两国,二小姐的姑爷陈松生与聂仲芳都想跟去当随员,结果劼刚带了陈松生,没有带聂仲芳。劼刚路过上海的时候,我问他同为妹婿,何以厚此薄彼。劼刚说:我带了他去是个累。又说:你看了我的日记就知道了。”李勉林又说:“他们郎舅至亲,尚且如此,大人倒想,我怎么敢用他?”

    “喔,”左宗棠问:“你看了劼刚的日记没有呢?”

    “看了。”

    “日记中怎么说?”

    “我录得有副本,回头送来给大人看。”

    “好!请你送来我看看。”

    李勉林答应着,一回去马上将曾劼刚日记的副本,专程送到天后宫行辕。

    左宗棠灯下无事,细细看了一遍,其中有两条对聂规缉的批评不好,一条记于光绪四年二月十三日:“接家报,知聂仲芳乖张已甚,季妹横被凌折,忧闷之至。”

    这是家务,清官难断。另外有一条记于当年九月十五日,说他不用聂仲芳的原因:“午饭后,写一函答妹婿聂仲芳,阻其出洋之请,同为妹婿,挈松生而阻仲芳,将来必招怨恨,然而万里远行,又非余之私事,势不能徇亲戚之情面,苟且迁就也。松生德器学识,朋友中实罕其匹,同行必于使事有益。仲芳年轻而纨袴习气太重,除应酬外,乃无一长,又性根无定,喜怒无

    常,何可携以自累,是以毅然辞之。“

    左宗棠心想,这不是什么不可救药的毛病。如果当时聂规缉如曾纪泽所言,现在看来却无此毛病。正好说明此人三四年以来,力矫前失,肯求上进。

    李勉林在制造局有许多毛病,伯落在聂规缉眼中,故而拿曾劼刚作挡箭牌,不必理他。

    主意虽定,但因第二天便须启程江宁,无法与李勉林面谈,因而亲自执笔写了一封信说:“曾文正尝自笑坦运不佳,于诸婿中少所许可,即纪鸿亦不甚得其欢心,其所许可者,只劼刚一人,而又颇忧其聪明太露,此必有所见而云然。然吾辈待其后昆,不敢以此稍形轩轻。上年弟在京寓,目睹纪鸿苦窘情状,不觉慨然,为谋药饵之资,殡殓衣棺及还丧乡里之费,亦未尝有所歧视也。劼刚在伦敦致书言谢,却极拳拳,是干骨肉间不敢妄生爱憎厚薄之念。亦概可想。兹于仲芳,何独不然。日记云云,是劼刚一时失检,未可据为定评。”

    写到这里,自觉有些强词夺理,以他的地位,便是仗势欺人,所以凝神细想了一会,想出一番说得过去的道理。

    “传曰:”思其人犹爱其树,君子用情,惟其厚焉。‘以此言之,阁下之处仲芳不难,局员非官僚之比,局务非政事之比,仲芳能则进之,不能则撤之,其幸而无过也容之,不幸而有过则攻之讦之,俾有感奋激励之心,以生其鼓所鼓舞、激励震惧之念,庶仲芳有所成就,不至弃为废材,而阁下有以处仲芳,即有以对曾文正矣。“

    在宗棠自觉这段话说得光明正大,情理周至,但意思还不足,因而又添了一段:“弟与文正论交最早,彼此推诚相与,天下所共知,晚岁凶终隙末,亦天下所共见,然文正逝后,待文正之子若弟,及其亲友,无异文正之生存也。阁下以为然耶否耶?”

    送走了左宗棠,李勉林刚回制造局,便收到了左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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