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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王有龄换上一件宝蓝缎袍,套一件玄色贡缎背心,竹布袜、双梁鞋,戴上墨晶大眼镜,捏了一把折扇,与胡雪岩两个人潇潇洒洒地,取道大井巷,直上城隍山。
“还是我们第一次见的那地方喝茶吧!”他说,“君子不忘本,今天好好照顾他一下。”这个“他”,自是指那个茶座的老板。
这是他距胡雪岩第二次来,但处境与心境与第一次有天渊之别。一坐下来,四面眺望、神闲气静,一年不到的工夫,自是湖山不改,但他看出去仿佛改过了,“西子”格外绰约,青山格外妩媚。
“两位吃酒、吃茶?”老板看他们的气派、服饰,不敢怠慢,亲自走来招呼。
“茶也要,酒也要。”王有龄学着杭州腔说:“新茶上市了,你说说看,有点儿啥个好茶叶?”
“太贵重的,不敢顶备,要去现买。”
“现买就不必了。”王有龄想了好久说:“来壶菊花。”
那茶座老板看王有龄有些奇怪,先问好茶叶,弄到头来喝壶菊花,看起来是个说大话,用小钱的角色。
不但他诧异,胡雪岩也是如此,问道:“怎么喝菊花?”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去年就是喝的菊花。”
这话只有胡雪岩心里明白,回首前尘,不免也有些感慨,不过他一向是只朝前看,不暇后顾的性情,所以旋即抛开往事,管自己点菜:“一鸡三吃,醋鱼‘带鬓’,有没有活鲫鱼,斤把重的?”
“我到山下去弄一条。是不是做汤?”
“对,奶汤鲫鱼,烫两碗竹叶青,弄四个小碟子。带几张油蓑饼,先吃起来。”
“好的,马上就来。”
等把茶泡了来,王有龄端杯在手,望着暗青淡紫的暮霭,追想去年在此地的光景,忽然感情激动了。
“雪岩!”他用非常有劲道的声音说,“我们两个人合在一起,何事不可为?真要好好干一下。”
“我也这么想,”胡雪岩说,“今天来就想跟你谈这件事。”
“你说,你说!”
“我想仍旧要干老本行。”
“不是回信和吧?”王有龄半开玩笑地,说实在话,他还真怕信和的东家把胡雪岩请了回去。
“我早已说过了,一不做‘回汤豆腐’,二是自己立个门户。”胡雪岩说,“现在因为打仗的关系,银价常常有上落,只要眼光准,兑进兑出,两面好嫌,机会不可惜过。”
王有龄不响,箸下如雨,只管吃那一碟发芽豆。胡雪岩知道,不是他喜爱此物,而是心里有所盘算。盘算的当然是资本,其实不必他费心思,资本从哪里来?他早就筹划好了,不过自己不便先开口而已。
那一个终于开口了:“雪岩!”说句老买话,我现在不原意你去开钱庄。
目前是要你帮我,帮我也等于帮你自己。你好不好捐个功名,到哪里跟我在一起,抚台已经有话了,最近还有别样安排,大概总是再派我兼一个差,那时我越加要帮手,你总不能看着我顾此失彼,袖手不问吧?“
“这我早就想到了。开钱庄归开钱庄,帮你归帮你,我两样都照顾得来,你请放心好了。”
“当然,你的本事我是再清楚不过,不会不放心……”
看到他口不应心,依旧不以为然的神情,胡雪岩便放低了声音说:“雪公,你现在刚刚得意,但说句老实话,外面还不大晓得,所以此刻我来开钱
庄,才是机会。等到浙江官商两方面,人人都晓得有个王大老爷,人人都晓得你我的关系,那时我出面开钱庄,外面会怎么说?“
“无非说我出的本钱!你我的交情,不必瞒人,我出本钱让你开钱庄,也普通的紧。”
“这话不错!不过,雪公,‘不招人妒是庸才’,可以不招妒而自己做得招妒,那就太傻了。到时候人家会说你动用公款,营商自肥,有人开玩笑,告你一状,叫我于心何安?”
这话打动了王有龄的心,觉得不可不顾虑,因而有些踌躇了。
“做事要做得不落痕迹。”胡雪岩的声音越低。“钱庄有一项好处,代理道库、县库,公家的银子没有利息,等于白借本钱。雪公,你迟早要放出去的,等你放出去再来现开一家钱庄,代理你那个州县的公库,痕迹就太明显了。所以我要抢在这时候开。这一说,你懂了吧?”
“啊!”王有龄的感想不同了,“我懂了。”
“只怕你还没有完全懂得其中的奥妙。‘隔行如隔山’, 我来讲给你听。”
胡雪岩的计划是,好歹先立起一个门户来,外面要弄得热闹,其实是虚好的,内里是空的,等王有龄一旦放了州县,这家钱庄代理它的公库,解省的公款,源源而来,空就变成实的的了。
“妙!”王有龄大笑,学着杭州话说:“雪岩,你真会变戏法儿!”
“戏法总是假的,偶尔变一两套可以,变多了就不值钱了,值钱的还是有真东西拿出来。”
“这倒在实实在在的话。”王有龄收敛笑容,正色说道:“我们商量起来,先说要多少资本?”
于是两个人喝着酒,商议开钱庄的计划。主要的是筹划资本的来源,这可要先算“民折官办”的一盘帐,胡雪岩的记忆过人,心算又快,一笔笔算下来,要亏空一万四千多两银子,都记在信和的帐上。
得了海运局这么一个好差使,没有弄到好处,反闹了一笔亏空,好象说不过去。但王有龄不以为意,这算是下的本钱,以这两个多月的成绩和各方面的关系来说,收获已多。只是有了亏空,还要筹措钱庄的本钱,他觉得有些为难。
“本钱号称二十万,算它实收四分之一,也还要五万,眼前怕有些吃力!”
“用不着五万。”胡雪岩说,“至多二万就行了。眼前先要弄几千银子,好把场面撑起来。”
“几千两银子,随时都有。我马上拨给你。”
“那就行了。”胡雪岩说,“藩台衙门那里有几万银子的差额好顿,本来要付给通裕的,现在不妨压一压。”
“对,对!”王有龄想通了,“通裕已经借了十万,我们暗底下替他做了保人,这笔款子压一压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
“正就是这话。不过这笔款子要领下来,总要好几个月的工夫,得要走走路子。”
这是王有龄很明白的,领到公款,哪怕是十万火急的军饷,一样也要重重勒掯,尤其是藩司衙门的书办,格外难惹,“ ‘阎王好见,小鬼难当’!”
他说,“麟藩台那里,我有把握,就是下面的书办,还想不出路子。”
“我来!”胡雪岩想说:“你去见阎王,我来挡小鬼。”话到口边,想到“见阎王”三个字是忌讳,便不敢说俏皮话了,老老实实答道:“你那里
备公事去催,下面我来想办法,大不了多花些小费就是了。“
这样说停当,第二天王有龄就从海运局公款中,提了五千两银子,交结胡雪岩。钱是有了,但要事情办得顺利,还得有人,胡雪岩心里在盘算,如果光是开家钱庄,自己下手,一天到晚钉在店里,一时找不着好帮手也不碍。
而现在的情形是,自己要在各方面调度,不能力日常的店面生意绊住身子,这就一定要托个能干而靠得住的人来做档手。
信和有两个过去的同事,倒是可造之材,不过他不愿去找他们,因为一则是挖了张胖子手下的“好角色”,同行的义气,个人的交情都不容出此,再则是自己的底细,那两个人十分清楚,原是玩笑惯的同事,一下子分成老板、伙计,自己抹不下这张脸,对方也难生敬畏之心。
想来想去,想出来一个人,也是同行,但没有什么交情,这个人就在情和坊一家钱庄立柜台做伙计,胡雪岩跟他打过一次交道,觉得他头脑很清楚,仪表、口才也是庸中佼佼,大可以物色了来。
这件事最好托张胖子。由此又想到一个难题,从在上海回杭州的船上,下决心开钱庄那一刻起,他就在考虑,这件事要不要先跟张胖子谈,还是等一切就绪,择吉开张的时候再告诉他?
其实只要认真去想一想,胡雪岩立刻便会发觉,早告诉他不见得有好处,而迟告诉了必定有坏处,第一,显得不够交情,倒象是瞒着他什么,会引起他的怀疑,在眼前来说,张胖子替他和王有龄担着许多风险,诚信不孚,会惹起不痛快。而且招兵买马开一爿钱庄,也是瞒不住人的,等张胖子发觉了来问,就更加没意思了。
主意打定,特为到盐桥信和去看张胖子,相见欢然,在店里谈过一阵闲话,胡雪岩便说:“张先生,我有件要紧事跟你商量。”说着,望了望左右。
“到里头来说。”
张胖子把他引入自己的卧室,房间甚小,加上张胖子新从上海洋行里买回来的一具保险箱,越发显得狭隘,两个就坐在床上谈话。
“张先生,我决什自己弄个号子。”
“好啊!”张胖子说,声音中有些做作出来的高兴。
胡雪岩明白,张胖子是怕他自设钱庄,影响信和的生意,关于海运局这方面的往来,自然要起变化了。
因此他首先就作解释“你放心!‘兔子不吃窝边草’,要有这个心里,我也不会第一个就来告诉你。海运局的往来,照常归信和,我另打路子。”
“噢!”张胖子问,“你是怎么打法?”
“这要慢慢看。总而言之一句话,信和的路子,我一定让开。”
“好的!”张胖子现在跟胡雪岩的情分关系不同了,所以不再说什么言不由衷的门面话,很坦率地答道“作为人我相信得过。你肯让一步,我见你的情,有什么忙好帮,只要我办得到,一定尽心尽力。你说!”
“当然要请张先生帮忙。第一,开门那天,要捧捧我的场。”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