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九次遇见他。”
“你也不要说人家。”小张反唇相讥,“你去十次,几次遇见我,总还比你少一次!”
“你看看,你看看!”张秀才气得两撇黄胡子乱动,“这个畜生说的话,强词夺理。”
刘不才看他们父不父,子不子,实在好笑,“老伯膝下,大概就是我这位老弟一个。”他说,“从小宠惯了!”
“都是他娘宠的。家门不幸,叫你刘三哥见笑。”
“说哪里话!我倒看我这位老弟,着实能干、漂亮。绝好的外场人物。”
一句话说到张秀才得意的地方,敛容答道:“刘三哥,玉不琢,不成器,我这个畜生,鬼聪明是有的,不过要好好跟人去磨练。回头我们细谈,先吃酒。”
于是宾主三人,围炉小饮,少不得先有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谈到差不多,张秀才向他儿子怒一怒嘴,小张便起身出常屋,四面看了一下,大声吩咐他家的男仆:“贵生,你去告诉门上,老爷今天身子不舒服,不见客。问到我,说不在家。如果有公事,下午到局子里去说。”
这便是摒绝闲杂,倾心谈秘密的先声,刘不才心里就有了预备,只待张秀才发话。
“刘三哥,你跟雪岩至亲?”
话是泛泛之词,称呼却颇具意味,不叫“胡道台”,而直呼其字,这就是表示:一则很熟,二则是平起平坐的朋友。刘不才再往深处细想一想,是张秀才仿佛在暗示:他不念前嫌,有紧要话,尽说不妨。
如果自己猜得不错,那就是好征兆,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想起胡雪岩的叮嘱:“逢人只说三分话”,所以很谨慎地答道:“是的,我们是亲戚?”
“怎么称呼?”
“雪岩算是比我晚一辈。”
“啊呀呀,你是雪岩的长亲,我该称你老世叔才是。”张秀才说,“你又跟小儿叙朋友,这样算起来,辈分排不清楚了。刘三哥,我们大家平权最好!”
“不敢!不敢!我叫张大爷吧。”刘不才不愿在礼节上头多费工夫,急转直下地说,“雪岩也跟我提过,说有张大爷这么一位患难之交,嘱咐我这趟回杭州,一定要来看看张大爷,替他说声好。”
“说患难之交,倒是一点不错。当初雪岩不曾得发的时候,我们在茶店里是每天见面的。后来他有跟王抚台这番遇合,平步青云,眼孔就高了。一班穷朋友不大在他眼里,我们也高攀不上。患难之交,变成了‘点头朋友’。”
这是一番牢骚,刘不才静静听他发完,自然要作解释:“雪岩后来忙了,礼节疏漏的地方难免,不过说到待朋友,我不是回护亲戚,雪岩无论如何在‘不伤道’这三个字上,总还做到了的。”
“是啊!他外场是漂亮的。”张秀才说:“承蒙他不弃,时世又是这个样子,过去有时难过,也该一笔勾销,大家重新做个朋友。”
“是!”刘不才答说,“雪岩也是这个意思。说来说去,大家都是本乡本土的人,叶落归根,将来总要在一起。雪岩现在就是处处的留相见的余地。”
这番话说得很动听,是劝张秀才留个相见的余地,却一点不着痕迹,使得内心原为帮太平军做事而惶惑不安的张秀才,越发觉得该跟胡雪岩“重新做个朋友”了。
“我也是这么想,年纪也都差不多了,时世又是如此。说真的,现在大家都是再世做人,想想过去,看看将来,不能再糊涂了。我有几句话!”张秀才毅然说了出来:“要跟刘三哥请教。”
听这一说,刘不才将自己的椅子拉一拉,凑近了张秀才,两眼紧紧望着,是极其郑重、也极其诚恳的倾听之态。
“明人不说暗话,雪岩的靠山是王抚台,如今已不在人世。另外一座靠山是何制军,听说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既然这样子,我倒要请教刘三哥,雪岩还凭啥来混?”
这话问在要害上,刘不才不敢随便,心里第一个念头是:宁慢勿错。所以一面点头,一面细想,如果随意编上一段关系,说胡雪岩跟京里某大老如何如何,跟某省督抚又如何如何?谎话也可以编得很圆,无奈张秀才决不会相信,所以这是个很笨的法子。
刘不才认为话说得超脱些,反而动听,因而这样答道:“靠山都是假的,本事跟朋友才是真的。有本事、有朋友,自然寻得着靠山。”他又补上一句:“张大爷,我这两句话说得很狂。你老不要见气。”
“好!”张秀才倒是颇为倾心,“刘三哥,听你这两句话,也是好角色!”
“不敢,我乱说。”
“刘三哥,我再请教你,” 张秀才将声音放得极低:“你看大局怎么样?”
这话就不好轻易回答了,刘不才拿眼看一看小张,小张会意,重重点头,表示但说不妨。
“我从前也跟张大爷一样,人好象闷在坛子里,黑漆一团。这趟在上海住了几天,夷场上五方杂处,消息灵通。稍为听到些,大家都在说:”这个‘不长的!“
一面说,一面做了个手势,指一指头发,意示“这个”是指太平军,张秀才听罢不响,拿起水烟袋,噗噜噜、噗噜噜,抽了好一会方始开口。
“你倒说说看,为啥不长?”
“这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尽的……”
刘不才的口才很好,何况清军在战场上,又实在是占了些主动,刘不才分析局势,将张秀才说得死心塌地。他也知道他们父子的名声不好,必得做一件惊世骇俗,大有功于乡邦的奇行伟举,才能遮掩得许多劣迹,令人刮目相看。现在有胡雪岩这条路子,岂可轻易放过?
“刘三哥,我想明白了,拜托你回复雪岩,等官军一到,撵走长毛,收复杭州,我做内应。到那时候,雪岩要帮我洗刷。”
“岂止于洗刷!”刘不才答说,“那时朝廷褒奖,授官补缺,这个从军功上得来的官,比捐班还漂亮些!”
* * *果然,等清军夺回杭州,张秀才父子因为开城迎接藩司蒋益澧之功,使小张获得了一张七品奖札,并被派为善后局委员。张秀才趁机进言,杭州的善后,非把胡雪岩请回来主持不可。
蒋益澧深以为然。于是专程迎接胡雪岩的差使,便落到了小张身上。
到得上海,先在“仕宦行台”的长发客栈安顿下来,随即找出刘不才留给他的地址,请客栈里派个小伙计去把刘不才请来。
“我算到你也该来了,果不其然。”刘不才再无闲话,开口就碰到小张的心坎上,“我先带你去看舍亲,有啥话交代清楚,接下来就尽你玩了。”
“老刘,”小张答说,“我现在是浙江善后局的委员,七品官儿。这趟奉蒋藩台委派,特地来请胡大人回杭州,要说的就是这句话。”
“好!我晓得了。我们马上就走。”
于是小张将七品官服取出来,当着客人的面更衣,换好了不免面有窘色,自觉有些沐猴而冠的味道。
刘不才倒没有笑他,只说:“请贵管家把衣包带去,省得再回来换便衣了。”
小张带的一个长随张升,倒是一向“跟官”的,名贴、衣包,早就预备好了,三个人一辆马车,径自来到阜康钱庄。
胡雪岩跟一班米商在谈生意,正到紧要关头,因为小张远道而来,又是穿官服来拜访,只得告个罪,抛下前客,来迎后客。
小张是见过胡雪岩的,所以一等他踏进小客厅,不必刘不才引见,便即喊一声:“胡老伯!”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
“不敢当,不敢当!世兄忒多礼了。”胡雪岩赶紧亦跪了下去。
对磕过头,相扶而起,少不得还有几句寒暄,然后转入正题。等小张道明来意,胡雪岩答说:“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事,已经在顶备了。世兄在上海玩几天,我们一起走。”
“是!”
“好了!”刘不才插进来对小张说,“话交代清楚了,你换一换衣服,我们好走了。”
于是刘不才带着小张观光五光十色的夷场,到晚来吃大菜、看京戏。小张大开眼界,夜深入倦,兴犹未央。刘不才陪他住在长发客栈,临床夜语,直到曙色将动,方始睡去。
这时的胡雪岩却还未睡,因为他要运一万石米到杭州,接头了几个米商,说得好好的,到头来却又变了卦,迫不得已只好去找尤五,半夜里方始寻着,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尤五对米生意本是内行,但松江漕帮公设的米行,早已歇业,隔膜已久,而且数量甚巨,并非叱咤可办。他这几年韬光养晦,谨言慎行,做事越发仔细,并没把握的事,一时不敢答应。
“小爷叔,你的吩咐,我当然不敢说个‘不’字,不过,我的情形你也晓得的,现在要办米,我还要现去找人。‘班底’不凑手,日子上就捏不住了。从前你运米到杭州进不了城,改运宁波,不是他们答应过你的,一旦要用,照数补米?”
这是当初杨坊为了接济他家乡,与胡雪岩有过这样的约定。只是杨坊今非昔比,因为白齐文劫饷殴官一案受累,在李鸿章那里栽了大跟斗,现在撤
职查办的处分未消,哪里有实践诺言的心情和力量。胡雪岩不肯乘人之危,决定自己想办法。
听完他所讲的这番缘由,尤五赞叹着说:“小爷叔,你真够朋友,不过人家姓杨的不象你。他靠常胜军,着实发了一笔财,李抚台饶不过他,亦是如此。如今米虽不要他补,米款应当还你,当初二两多银子一石,现在涨到快六两了,还不容易采办。莫非你仍旧照当初的价钱跟他结算?”
“那当然办不到的。要请他照市价结给我。不然我跟他动公事,看他吃得消、吃不消?”
“钱是不愁了,”尤五点点头,“不过,小爷叔,你想办一万石米,实在不容易。这两年江苏本来缺粮,靠湖广、江西贩来,去年李抚台办米运进京,还采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