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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刘蜕、元朝欧阳玄、明人刘三吾等几位小字号名人而已。清中叶之前,能称得上一时才俊和名士者亦不过王夫之、贺长龄、陶澍、魏源等寥寥数人。
当历史进程走到晚清之时,情形为之巨变,随着湖南交通条件改观,商品流通与经济相继发生变化,政治、文化也随之大为改色。到了洪杨太平军起义于西南边地,以曾国藩、胡林翼、罗泽南为代表的湘军兴起,湖南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革。三湘大地的各色人物,使出湖南人刁蛮霸横的强劲,沿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传统大路,在大清国内忧外患的末日里横冲直撞,浴血搏击。随着天京陷落,太平天国崩溃,长毛归降流亡,曾国藩、曾国荃、胡林翼、罗泽南、左宗棠、彭玉麟等辈,终于弄出了叱咤风云的大名堂、大事功、大辉煌,一时为天下所重。湘军将领如同串起的糖葫芦,一个连着一个,官运亨通,步步高升,直做到巡抚、总督等封疆大吏。一时间大清国几乎一半的督抚职位为湘军将领占据。朝廷中枢更是不乏湘籍将领,湘籍官吏可谓声光四射,气熏朝野。比湘军稍后兴起的李鸿章之淮军,其营制、饷章尽仿湘军。而晚清兴起的“兵随将转,兵为将所有”的陈规陋俗,终于形成了尾大不掉、军事失控的变乱之局。到光绪末年,朝廷一兵、一卒、一饷、一糈,都不得不仰求于湘军与淮军等“勇营”升起的督抚大吏予以调拨。大清国几乎成为湘、淮军人的天下。同治八年(1869),撰《湘军志》的湖南大儒王辏г司嫦绯牵炕鳌敖槐幔钡那樾危叭缧忻⒋讨小保ぱ浴翱种性从形寮局疲Y卼”,并“知乱不久矣”。【26】湘、淮军人造成的这种畸形政治格局,深深影响了中国近代史的进程。
第10节:北京初会(4)
陈宝箴诏受湖南巡抚之时,正值传统文化与新思想交锋对锐,浊流与清流两个政治派别撕咬搏击最为剧烈之际,加之湖南又遭逢大旱,连绵二十余县受灾,赤地千里,饥民流离,盗匪蜂起,朝廷惊忧。陈宝箴以一个出色政治家的姿态由直隶南下,不声不响地取水道经湘水悄悄潜入长沙巡抚衙门,专电诸省大吏,请求援助,同时颁布严禁贩米出境令,违者格杀勿论。时岳州洞庭湖岸有逾千艘欲贩米于江西的舟船聚集,闻令后发生哗变,当地政府官吏纷纷出逃躲避。陈宝箴闻报,立遣总兵率军队持符节急趋岳州,采取以暴易暴,以野蛮对野蛮的战略战术,对肇事者给以先发制人的打击。大军抵达洞庭,将几十名聚众变乱首领一一擒获,或砍头,或剁脚,或火烧,或烹煮,或索性扔进油锅炸做肉团麻花令士卒分食。血光过后,众皆惊恐,人心大定。
除了平暴安抚的战略识见与蛮霸之气,陈宝箴以罕见的政治家气度清醒地认识到,治湘“其要者在懂吏治,辟利源;其大者在变士习,开民智,饬军政,公官权”。【27】由是先从吏治入手,通过一段时间的明察暗访,将各府县刁钻蛮横又昏墨不职的朝廷命官就地革职查办,对罪大恶极者严惩不贷。时桃源县令贪赃枉法,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甚烈。陈宝箴侦知,令人拿入大牢,先是一顿老虎凳与辣椒汤伺候,尔后上其罪而遣戍边。于此一着,群吏皆骇,纲纪凛然。当吏治行措在板子、老虎凳加辣椒汤的协助下被梳理一遍后,陈宝箴又开始大刀阔斧地厉行新政,创办洋火局、电报局、官钱局、铸钱局、铸洋圆局、蚕桑局、工商局、水利局、轮船公司,同时开设矿务总局,择铜、煤、铅、锑等较有把握之项,试行开采。此后下大力气创办武备学堂与发展文教事业。
有道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陈宝箴之子陈三立(号散原),见湖南的改革已呈如火如荼之势,也挽起袖子欲助乃父一臂之力,积极加入到这一新兴的阵营中来。
陈三立于光绪八年(1882)乡试中举,光绪十二年进士及第,先后出任京师吏部行走、主事。此时朝廷内部乌烟瘴气,吏部弄权,小鬼当家,陈三立在派系倾轧中痛苦不堪,决定辞官随从父亲左右以助其力。同光年间,高官子弟习父兄余荫,多声色犬马,酒食征逐。时陈三立与湖北巡抚谭继洵之子谭嗣同、广东水师提督吴长庆之子吴保初、福建巡抚丁日昌之子丁惠康(一说陕甘总督陶模之子陶葆廉)合称清末“四公子”,社会精英、儒林名流与之交游频繁,时人称之谓“义宁陈氏开名士行”【28】。与王孙公子、纨绔子弟截然不同的是,喜好交游的陈三立胸怀大志,以天下兴亡为己任,卓尔不群,一时声名鹊起,凡有志者,特别是青年才俊皆乐与之交往。当陈宝箴入主长沙巡抚衙门后,陈三立发挥与当世贤士名流交游的特长,襄助其父招贤纳士,讲文论学,声名顿起。此等情形正如吴宗慈在《陈三立传略》中所云“一时贤哲如朱昌琳、黄遵宪、张祖同、杨锐、刘光第辈,或试之以事,或荐之于朝。又延谭嗣同、熊希龄、梁启超等儒林名宿,创立时务学堂、算学堂、湘报馆、南学会之属,风气所激励,有志意者莫不慨慷奋发,迭起相应和。于是湖南士习为之丕变,当时谈新政者,辄以湘为首倡,治称天下最。凡此为政求贤,皆先生所赞襄而罗致之者也”【29】。此段并非吴宗慈有意对陈氏父子阿谀奉承,仅从聘请的人物看,若无真正求贤的诚意和建功立业志向与政治环境,像当时已得大名的谭、熊、梁等心高志远的一代才俊,是不会舍弃京师与上海等大都市,而聚集到长沙一隅谋事效力的。仅此一点,足见所述事实并非虚妄,陈氏父子在天下士林公卿中的威望与非凡的治事能力据此得以确证。
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四月二十三(6月11日),光绪皇帝颁《明定国是诏》,旗帜鲜明地接受康有为等辈的变法维新之策,百日内连下数十道新政诏令推行新政,设立农工商总局,废除八股,创办京师大学堂,翻译西书,选派留学生等。社会开明绅士、公卿大夫、志士仁人闻讯欢呼雀跃,如饮狂药。远在湖南的巡抚陈宝箴接诏,认为皇帝此举大有作为,前途无量,国运将因此而振兴,乃奋起响应。困守于紫禁城、孤独寂寞的光绪帝闻之大为感动,屡诏嘉勉。为感谢皇上的礼遇与知己之恩,挽狂澜于既倒,陈宝箴于热血沸腾中,举荐平生所知京外有才能的官吏与所属吏士二十余人,上奏朝廷,备皇帝采择。于是在京的官吏杨锐、刘光第,外官恽祖祁辈被光绪帝选中,杨、刘与谭嗣同、林旭等儒生共授四品卿衔,充军机章京。陈宝箴见状,大喜,遂再接再厉,心怀一腔热血,上疏四章京虽有异才,然恐其资望轻而视事易,需得一资望深厚、办事稳健的朝廷重臣领之,遂力荐张之洞入主中枢统领群贤,为国效力。光绪帝信以为然,予以采纳。
第11节:北京初会(5)
然而,光绪与陈宝箴等维新者的好梦刚过百日,八月初五(9月20日),一直猫在颐和园暗中观察动向的慈禧老佛爷,从紫禁城飘来的雾影风声中感知将有祸及自身的兵变发生,乃采取先发制人的兵家策略,于月黑风高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中南海,下令囚禁光绪帝,次日宣布训政,捕杀维新党人。时康有为、梁启超辈均在京师,闻变,康逃香港,梁逃日本避难,得以免死。而名噪一时的军机四章京杨锐、刘光第、谭嗣同、林旭与在维新变法中摇旗呐喊、擂鼓助威者杨深秀、康广仁(康有为之弟)等“六君子”,俱被捕获,斩于京师菜市口。
据云,当变法失败后,谭嗣同本有机会像康有为、梁启超一样逃离京师,流亡海外,或到西方列强驻北京的使馆避难。然而谭氏却认定“中国的新旧两党非闹得流血遍地,国家才有希望”,故有“我以我血荐轩辕”之志,并号曰:“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起!”【30】当谭嗣同于菜市口走下囚车,受刑前一刻曾质问监斩官:“革新变法有何罪过?为什么不审而斩?”监斩官刚毅答曰:“我哪管得那么多。”扬手投去杀头的令箭,让刽子手持鬼头刀上前行刑。谭嗣同的头在被砍下的刹那,还在高呼口号:“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谭氏在戊戌政变前后的所作所为,特别是人头落地前歇斯底里的狂呼大叫,令后世研究者大感迷惑,并为此争论不休。许多年后,陈寅恪在成都燕京大学任教期间,曾对他的学生石泉谈到早年家住湖南巡抚衙门时与谭嗣同的一些交往,多少道出了一点玄机。陈谓谭嗣同幼年丧母,受继母虐待,常常跑到陈家去哭。谭后来热情奔放,易于激动甚至偏激的性格,恐与早年家庭环境有关。按陈寅恪的说法加以推断,谭氏在脑袋掉地之前歇斯底里的狂喊怪叫,当源于此。另据陈寅恪透露,“六君子”被斩于菜市口,只不过是以慈禧为首的后党与光绪的帝党矛盾总爆发的一个极端结果,其实就在戊戌政变前,慈禧的后党已是杀机四伏,危及光绪帝的党徒了。当年珍妃入宫前的老师文廷式(芸阁),乃有名的江西才子,榜眼出身,与陈家有同乡之谊,且过从甚密。在甲午前后政局动荡中,是一位上蹿下跳的活跃人物,堪称帝党中的一员干将。但随着珍妃受慈禧老佛爷的打击而失势,作为党羽的文氏亦被革职回籍。戊戌政变的前夜,慈禧的后党采取了一个“斩足”行动,对帝党中枢外围党徒先行密旨拿问。文廷式通过密布京城的好友与徒子徒孙得到消息,知大祸来临,连夜从家乡逃出,流窜至湖南长沙巡抚衙门躲避。陈宝箴深知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即招来砍头灭门之罪,但念及旧情故谊,还是收留了文氏。三天后,由陈宝箴秘密安排,并赠三百两白银于文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