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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洛叫道:“咱们都上高!”群雄奔到墙边,一一跃上。赵半山点查人数,除章进伤重毙命外,其余尚有八九人负伤,幸喜都不甚重。火光中又见孟健雄与徐天宏扶着周绮跃上屋顶。只见她头发散乱,脸如白纸。周仲英骂道:“你怎么也来了?不保重自己身子!”周绮叫道:“我要孩子,孩子,还我孩子来!”陈家洛见她神智不清,忙乱中不及细问,用红花会切口传令:“咱们攻进宫去,杀了皇帝给十哥报仇!”群雄轰然叫好,骆冰把这话译给陆菲青、天镜禅师、天山双鹰、霍青桐等人听了,众人举刀响应。天镜禅师道:“少林寺都教他毁了,老衲今天要大开杀戒!”陈家洛惊问:“怎么,少林寺毁了?”天镜禅师道:“不错,已是烧成白地。天虹师兄护法圆寂了。”陈家洛一阵难受,愈增愤慨。众人拥着福康安,从御林军的刀枪剑戟中走出去,只见走了一层又是一层,围着雍和宫的兵将何止万人。群雄饶是大胆,也不觉心惊,暗想要不是擒住了他们头子,无论如何不能突出重围。
待走出最后一层清兵,见心砚领着红花会的头目,牵了数十匹马远远站着等候。各人纷纷上马,有的一人一骑,有的一骑双乘,纵声高呼,一阵风般向皇宫冲去。徐天宏跑在陈家洛身旁,叫道:“总舵主,退路预备好了么?”陈家洛道:“九哥他们在城门口接应。你们怎么也刚巧赶到?”徐天宏恨道:“方有德那奸贼,那奸贼!”陈家洛道:“怎么?”徐天宏道:“他勾结成璜、瑞大林,调兵夜袭少林寺。天虹老禅师不肯出寺,在寺中给烧死了。他们还抢了我的儿子去!”陈家洛听见他生了个儿子,想说句“恭喜”,却又缩住。徐天宏道:“天镜师伯率领僧众找这几个奸贼报仇,直追到北京来。咱们去双柳子胡同找你,才知你们在雍和宫。”这时众人已奔近禁城,御林军与众侍卫在后紧紧跟随,虽不交锋,但毫不放松。徐天宏转头对天山双鹰道:“要是皇帝得讯躲了起来,深宫中哪里去找,请两位前辈先赶去探明如何?”他想二老最是好胜,适才无尘与文泰来擒拿福康安大显威风,他们夫妇却未显技立功。天山双鹰齐声应道:“好,我们就去!”徐天宏从衣袋里摸出四枚流星火炮,交给陈正德道:“见到皇帝,能杀马上就杀,如他护卫众多,请老前辈放流星为号。”关明梅道:“好!”双鹰跃过宫墙,直往内院而去,身手快捷,直和鹰隼相似。天山双鹰在屋顶上飞奔,只见宫门重重,庭院处处,怎知皇帝躲在何处?关明梅道:“抓个太监来问。”陈正德道:“正是!”两人一跃下地,隐身暗处,侧耳静听,想查到声息,过去抓人,忽听脚步声息,两人直奔而来。陈正德低声道:“这两人有武功。”关明梅道:“不错,跟去瞧瞧。”语声方毕,两个人影已从身边急奔过去。
双鹰悄没声的跟在两人身后,见前面那人身材瘦削,武功甚高,后面那人是个胖子,脚步却沉重得多。前面那人时时停步等他,不住催促:“快,快,咱们要抢在头里给皇上报讯。”双鹰一听大喜,他们去见皇帝,正好带路,暗暗感激后面那胖家伙,要不是他脚步笨重,夫妇俩在后跟蹑势必给前面那人发觉。四人穿庭过户,来到宝月楼前。前面那人道:“你在这里等着。”那大汉应了站住,那瘦子径自上楼去了。
双鹰一打手势,从楼旁攀援而上,直上楼顶,双足钩住楼檐,倒挂下来,见一排长窗,外面是一条画廊,栏干上新漆的气味混着花香散发出来,窗纸中透出淡淡的烛光。两人纵身落入画廊,只见一个人影从窗纸上映了出来。关明梅用食指沾了唾液,轻轻湿了窗纸,附眼往里一张,果见乾隆坐在椅上,手里摇着折扇,跪在地上禀报的瘦子原来便是白振。只听白振奏道:“绥成殿已经烧光了,看守的亲兵没一个逃出来。”乾隆喜道:“很好!”白振又叩头道:“奴才该死,红花会的叛徒却擒拿不到。”乾隆惊道:“怎么?”白振道:“太后身边的迟玄与武铭夫两人要敬甚么毒酒,泄漏了机关,动起手来。奴才正在管绥成殿的事,给迟武两人放了他们出去。”乾隆嗯了一声,低头沉吟。
陈正德指指白振,又指指乾隆,向妻子打手势示意:“我斗那白振,你去刺杀皇帝。”关明梅点了点头,两人正要破窗而入,白振忽然拍了两下手掌。关明梅一把拉住丈夫手臂,左手摇了摇,示意只怕其中有甚么古怪,瞧一下再说,果然床后、柜后、屏风后面悄没声的走出十二名侍卫来,手中各执兵刃。天山双鹰均想:“保护皇帝的必是一等高手,我两人贸然下去,如刺不到皇帝,反令他躲藏得无法寻找,不如等大伙到来。”只见白振低声向一名侍卫说了几句,那侍卫下楼,把那大汉带了上来。那大汉一身黄衣,叩见皇帝,等抬起头来,双鹰大出意外,原来是一名喇嘛。乾隆道:“呼音克,你办得很好,没露出甚么痕迹么?”呼音克道:“一切全遵皇上旨意办理,绥成殿连人带物,没留下一丁点儿。”乾隆道:“好,好,好!白振,我答应他做活佛的。你去办吧。”白振道:“是!”呼音克大喜,叩头谢恩。两人走下楼来,白振道:“呼音克,你谢恩吧!”呼音克一愣,心想我早已谢过恩了,但皇帝的侍卫总管既如此说,便又向宝月楼跪下叩头,忽觉得项颈中一阵阵冰凉,两名侍卫的佩刀架在颈中。呼音克大惊,颤声道:“怎……怎么?”白振冷笑道:“皇上说让你做活佛,现在就送你上西天做活佛。”手一挥,两名侍卫双刀齐下,跟着两名太监拿了一条毡毯过来,裹了呼音克的尸身去了。
忽然远处人声喧哗,数十人手执灯笼火把蜂拥而来。白振疾奔上楼,禀道:“有叛徒作乱,请皇上退回内宫。”乾隆在杭州见过红花会群雄的身手,知道众侍卫实在不是敌手,也不多问,立即站起。陈正德放出一个流星,嗤的一声,一道白光从楼顶升起,划过黑夜长空,大声喊道:“我们等候多时,想逃到哪儿去?”两人知道群雄赶到还有一段时候,这时先把皇帝绊住要紧,当下破窗扑入楼中。众侍卫不知敌人到了多少,齐吃一惊,只见楼梯口站着一个红脸老汉、一个白发老妇。两名侍卫当先冲下迎敌。白振把乾隆负在背上,四名侍卫执刀前后保护,从栏干旁跳下,径行奔向第三层楼。关明梅手一扬,打出了三枚铁莲子,对手一避,她已纵身站在三四两层之间的栏干上,挺剑直刺乾隆左肩。白振大骇,倒纵两步,早有两名侍卫挺刀上前挡住。陈正德与三名侍卫交手数合,立知均是高手劲敌,当即施展轻身功夫,在楼房中四下游走,不与众侍卫缠斗。白振一声呼哨,四名侍卫从四角兜抄过来,后面又是三人,七人登时将陈正德困在中间。斗了十余回合,陈正德回剑挡开左边一杆短枪、一个链子锤,右面一鞭扫到,拍的一声,打中了他右臂,陈正德数十年来对敌,连油皮也未擦伤过一块,这一下又痛又怒,当即剑交左手,一招“旋风卷黄沙”把众人逼退数步,低头一剑直刺,戳死了那名挥鞭伤他的侍卫。关明梅见丈夫受伤,猛冲上前接应,两人退到第二层楼。陈正德见群雄尚未到达,只怕自己夫妇缠不住这十多名高手侍卫,被他们冲下楼去,忙乘隙抢到楼外又放了个流星,回进楼中,见妻子守到楼梯上,打数回合,退一级,扼险拒敌,当真是寸上必争。幸面楼梯狭窄,最多容身下三四名敌人同时进攻,但仰面拒战,十分吃力。陈正德心想何不以攻为守?当下仗剑扑向乾隆。众侍卫抢上抵御,他早已退开,向攻击关明梅的侍卫背后连刺数剑,待得有人上来相助,他又向乾隆攻去,众侍卫忙不迭的过来护驾。这般反客为主,立时争到了机先。众侍卫心慌意乱,被他刺伤了两名。关明梅也抢上了四级楼梯。白振见情势不利,对一名侍卫道:“马兄弟,你背皇上。”这人便是在杭州曾被红花会抓去过的马敬侠。他蹲下身子,把皇帝负在背上。白振长啸一声,双爪向陈正德抓去。两人一交上手,陈正德就无法脱身,心中暗暗叫苦,加之右臂受伤,越战越痛,单敌白振已是勉强,何况还有四五名侍卫围攻。白振双掌翻飞,招招不离敌人要害。陈正德全神贯注的招架,不提防背后一名侍卫突然冷剑偷袭,刺入他后心。
那侍卫正喜得手,被陈正德奋力回肘猛撞,登时头骨撞破而死。陈正德所受这一剑正中要害,知道今日要毕命于斯,大喝一声,神威凛凛。白振吃了一惊,倒退一步。陈正德提剑向乾隆猛力掷去。马敬侠见长剑疾飞而至,要待退让,却已不及,他只怕伤了皇帝,拚着手掌重伤,举手去格,但这剑正是陈正德临终一掷,那是何等功力?何等义愤?马敬侠的肉掌怎能挡格得开?波的一声,手掌被削去半只,长剑直刺入胸膛之中,对穿而过。
陈正德大喜,心想这一剑也得在乾隆胸前穿个透明窟窿,自己一条命换了一个皇帝,虽死也值得了!
白振及众侍卫见长剑没入马敬侠胸膛,关明梅见丈夫受伤掷剑,个个大惊失色,顾不得互斗,各自过来抢救。白振忙把乾隆抱起,问道:“皇上,怎样?”乾隆已吓得脸色苍白,强自镇定,微笑道:“总算我先有防备。”白振见那剑从马敬侠身后穿出半尺,乾隆胸口衣服数层全被刺破,不觉骇然,但皇帝竟未受伤,又惊又喜,道:“皇上洪福齐天,真是圣天子有百神呵护。”他哪知乾隆变盟之后,深恐红花会前来报复,想起二十多年前雍正皇帝半夜里被侠客割去首级的惨状,甚是寒心,因此这几日来外衣之内总是衬了金丝软甲,果然救了一命。白振把乾隆负在背上,见楼梯上已无人阻拦,呼哨一声,众侍卫前后拥卫,直奔下楼。将出宝月楼门,乾隆忽然惊呼,挣下地来,只见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