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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术文章,并为洛蜀党徒所疾视,元遗山已有讳学金陵之叹,而杨升庵、王渔
洋荤,犹恣情掊击,一若不如是不足当斯文之正宗者。”)散原谓展堂读韩诗、
王诗各数十首,大抵就依故实,而抒胸臆、寓识解,於读王尤多索隐表微之论;
以其得力於二家至深,故五七古皆近退之,七言绝句皆肖介甫。视余所作展堂诗
序,较有特见矣。
二、汪精卫兆铭与胡展堂为粤东二妙,而才调迥不相同。今更论次精卫诗如
左。《癸酉九日,清凉山扫叶楼登高》五言古云:“飘风吹落叶,散作沙石走。
书非不勤,积地倏已厚。仰观高林杪,柯条渐坚瘦。危巢失所蔽,岌岌不可久。
宿鸟暮未归,栖托已非旧。踟蹰集空枝,婉变终相守。此时登楼者,太息各搔首。
西风日以厉,势欲摧万有。何以谢岁寒,临难义不苟。蒲柳奋登先,松柏耻雕后。
敢辞晚节苦,直恐初心负。高人缅半千,佳节遇重九。还当扫落叶,共责一尊酒。”
慨当以慷,不作一躲闪语,的是此人诗,的是此地诗。
三、自洪北江有《机声灯影图》,写其节母课读,索人题咏,於是读书稍有
成而欲张其节母者,皆有一图,若《寒灯课子》之类,求题咏。不知依样胡卢,
率见不鲜,难得佳章也。即北江图,亦仅黄仲则有数语取径独别,云:“老渔隔
溪住十年,君家旧事渠能言。打鱼夜夜四更起,洪家楼上灯犹然。”余欲作一文
字,洗此臼窠久矣。近见精卫有《秋庭晨课图》,自记其左云:“右图兆铭儿时
依母之状也。其时兆铭年九岁,平旦必习字於中庭,母必临视之,日以为常。秋
晨萧爽,木芙蓉娟娟作花,藤萝蔓於壁上。距今三十年矣。每一涉想,此状如在
目前。当时父年七十,母则四十,父以家贫,虽老犹为客於陆丰。海道不易,惟
母同行,诸兄姊皆不获从,以兆铭幼,挈以自随。兆铭无知,惟以依依膝下为乐。
有时见母寂坐有泪痕,心虽戚然不齐,初不解慈母念远之心至苦也。嗟夫!岂特
此一端而已。兆铭年十三而失母,生平德行能知者几何?於母生平所遇之艰难,
能知者又几何?母鸡鸣而起,上侍老父,下抚诸弱小,操持家事,米盐琐屑,罔
不综聂,往往宵分不寐。兆铭惟知饥则索饼饵,饱则跳踉以乐,懵然不知母之劳
瘁也。岁时令节,兆铭逐群儿嬉戏而忘倦,时见母蹀躞仰屋,微叹有声,搜箧得
衣物付佣妇,令质钱市果喂,及亲友至,则亟语笑款洽,似无所忧者。兆铭亦忽
忽不厝意,不知母何为而委曲烦重若是也。母所生子女各三人,劬劳太甚,诸子
女以此长成,而母亦以此伤其生,不获终其天年。悲夫!兆铭丧母后六年而去国,
凡十年乃得归。归而求父之手泽,蠹余犹得尺简;求母之杯椿,则无有存焉者。
因以儿时所得之印象,告之温幼菊丈,乞为图之。庶几母子虽一生一死乎,於图
中犹聚首也。”末二语抵人干百。自题诗云:“一卷残编在短檠,思亲怀友泪同
倾。百年鼎鼎行将半,孤影萧萧只自惊。人事蹉跎成后死,梦魂劳苦若平生。风
涛终夜喧胚甚,镇把心光对月明。”可谓伤心人别有怀抱矣。“怀友”谓图后有
故友廖仲恺题词也。余因题一长句云:“机声灯影洪氏图,踵而作者江湖。寒灯
课读何处无,其灯不朽视其孤。眉山卓荦挺二苏,何曾孤露抚双雏。程夫人授东
汉书,范滂母子相嗟吁。西江亦有蒋心畲,太行马背父与俱,竹篾波磔母则劬。
孜孜母意兄欲睡,谯楼听鼓呼坐隅。可知读书贵朝气,年幼脑力薄未腴。女功月
得册五日,儿童不责勤三余。此图臼窠尽扫除,党锢亦与汉宋殊。萧晨挹爽鸡鸣
起,拒霜花发朝曦初。乾坤清气风吹垢,啼鸟反哺徒区区。”盖此图重在念母,
与斤斤专注课读以表有成者不同也。曹缤蘅题云:“荒鸡初唱窗有曦,一庭秋气
儿先知。儿甫胜衣母遽夺,此哀穷凄肝脾。杯桩梦断三十载,披图彷佛依春晖。
孤儿老有孺子慕,牵裾犹似垂髫时。画师但解摹临池,无言之教知者谁。平生滂
传早流涕,许身何止轻皋夔。世儒报亲侈禄养,万羊未逮儿聋悲。”又云:“只
今阡表述庸德,忧勤万一曾未窥。图中矫矫青松姿,儿今励节亦似之。丈夫手援
天下溺,但酬乌哺毋乃私。疲氓方待苏疮痍,请从锡类铺仁慈。”末数语能见其
大。
四、东坡之梦绕云山、魂飞汤火,有恐怖意;椒山之风吹枷锁、簇簇争看,
有气矜意。精卫《被逮口占》云:“衔石成痴绝,沧波万里愁。孤飞终不倦,羞
逐海鸥浮。”“姹紫嫣红色,从知渲染难。他时好花发,认取血痕斑。”“慷慨
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留得心魂在,残躯付灰。
青磷光不减,夜夜照燕台。宗旨有所不同也。《狱中杂感》云:“西风庭院夜深
沈,彻耳秋声感不禁。伏驿骝千里志,经霜乔木百年心。南冠未改支离态,画角
中含激楚音。多谢青磷慰岑寂,残宵犹自伴孤吟。”“煤山云树总凄然,荆棘铜
驼几变迁。行去已无乾净土,忧来徒唤奈何天。瞻乌不尽林宗恨,赋鹏知伤贾傅
年。一死心期殊未了,此头须向国门悬。”末借用子胥语,痛切。《秋夜》云:
“落叶空庭夜籁微,故人梦裹两依依。风萧易水今犹昨,魂度枫林是也非。入地
相逢虽不愧,擘山无路欲何归。记从共洒新亭泪,忍使啼痕又满衣。”自注:
“此诗由狱卒辗转传递至冰如手中,冰如持归与展堂读之。”案三、四工切绝伦。
《中夜不寝偶成》云:“飘然御风游名山,吐嗡岚翠陵孱颜。又随明月堕束海,
吹嘘绿水生波澜。海山苍苍白千古,我於其间歌且舞。醒来倚枕尚茫然,不识此
身在何处。三更秋虫声在壁,泣露欷风自啾唧。群鼾相和如吹竿,断魂欲啼凄复
咽。旧游如梦亦迢迢,半炮寒灯影自摇。西风羸马燕台暗,细雨危樯瘴海遥。”
自来狱中之作,不过如骆丞、坡公用南冠、牛衣等事,若此篇一起破空而来,篇
终接混茫,自在游行,直不知身在囹圄者,得未曾有。《咏杨椒山先生手所植榆
树》云:“树犹如此况生平,动我苍茫思古情。千里不堪闻路哭,一鸣岂为令人
惊。疏阴落落无蟠节,枯叶萧萧有恨声。寥寂阶前坐相对,南枝留得夕阳明。”
自注:“椒山就义之岁,手所植榆树适活,数百年来,无敢毁之者。余所居狱室,
门前正对此树,朝夕相接。”除夕句云:“今夕复何夕,园扉万籁沈。”《广州
之役,在北京狱中,偶闻狱卒道一二》云:“凄绝昨宵灯影裹,故人颜色渐模糊。”
以上诸诗,录之以为圜扉生色。
五、精卫诗落笔必是自己语,不能移到他人。《见人析车轮为薪》云:“年
年颠蹶关山路,不向崎岖叹劳苦。只今困顿尘埃间,倔强依然耐刀斧。”末云:
“待得蒸腾荐新稻,要使苍生同一饱。”《太平山听瀑布》云:“何当化作岩中
石,一任清泉自在流。”《秋夜》云:“商飙一何讯,扫此流尘积。丛忧亦如此,
摧陷苦不力。”《印度洋舟中》云:“肱已三折,肠徒剧九回。劳薪如可蒸,未
敢惜寒灰。”他如“景纯咏《游仙》,意欲翔寥廓。如何著《葬书》,所志在糟
粕”、“呜呼夜漫漫,众生同黯。束身作大炬,烛破群鬼胆”,余谓古之鬼胆小,
险语足以破之;今之鬼胆大,大炬乃足以烛之。
六、写景之作,如《双照楼即事》云:“双照楼头月色新,清辉如庆比肩人。
梅花雪点温诗句,疏影横斜又满身。”末句视“香雾云鬟”,殆突过黄初矣。
《放舟太平洋》句云:“缺月因风如欲坠,疏星在水忽生棱。”《再登金山,桃
杏已盛开》云:“山色闲绀碧,花光涵绛绯。清辉一相映,百丈成虹霓。”《碧
云寺夜坐》云:“余霞灭天际,山寺坐沈黑。方庭蓄万绿,一一泼浓墨。”又云:
“泉声出万寂,流远韵更澈。似闻穿林去,邂逅涧中石。微风一吹荡,松籁与之
洽。”入峡云:“入峡天如束,心随江水长。”《出峡》云:“出峡天如放,虚
舟思渺然。”《即事》云:“鸟雀亦如人望治,晴光才动乐声多。”《大雪》云:
“飘如扁舟凌沧浪,银涛万顷生光茫。又如花时归故乡,玉田蔼蔼素馨香。”春
晚云:“向晚微风和,斜月明天边。流云受余艳,漾作晴霞妍。”《游莫干山》
云:“一角茅檐对远山,此心清似长天色。”《热甚,既而得雨》云:“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