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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走得比那还要远。因为我的第三个命题是,我们可以从历史了解到,给予历史以伦理学的意义,或者称我们自己为谨慎的伦理学改革者的尝试未必是徒劳的。相反,如果我们低估伦理学目标的历史力量,我们永远也不会理解历史。毫无疑问,它们常常导致最初构想它们的那些人未曾预见到的可怕的结果。然而在某些方面,我们比先前的任何一代都更接近了美国革命或康德所代表的启蒙运动的目标和理想。尤其是通过知识而自我解放的观念、多元的或开放的社会的观念、通过建立持久和平结束可怕的战争历史的观念,尽管也许仍是遥远的理想,却已成为几乎我们所有人的目标和希望。
我说我们更接近了这些目标,当然不是在冒昧地预言我们很快或总会达到这些目标。无疑我们可能失败。但是我认为,至少鹿特丹的伊拉斯谟「Erasmus]、伊曼纽尔·康德、弗里德里希·席勒[Friedrich Schiller]、边沁[Bentham〕、穆勒父子[the Mills]和斯宾塞「Spencer」,在德国是贝尔塔·冯·祖特内尔'Berta von Suttner'和弗里德里希·威廉·弗尔斯特「Friedrich Wilhelm Forster]为之战斗的和平的观念,现在被所有文明国家的外交家和政治家公开承认为国际政治的目标。这超过了为和平观念而战斗的那些伟大战士的期待,而且超过了甚至二十五年前我们所能有的期待。
无可否认,这个伟大的成功只是非常局部的成功,与其说是伊拉斯谟或康德的观念,不如说是对核战争会毁灭人类的认识导致了这个成功。但那并未改变这个事实,即现在人们普遍地、公开地承认和平是我们的政治目标,我们的困难主要是由于外交家和政治家们至今还未找到实现它的手段。在这里我不能讨论那些困难;然而,更详细地解释和讨论我的三个命题,也许能够理解这些困难,正确地看待它们。
我的第一个命题的否定性断言,即在政治史中没有隐蔽的意义——没有我们可以寻找和发现的意义——也没有像隐蔽趋势的事物的否定性断言,与十九世纪各种不同的进步论相抵触,例如孔德[te」和黑格尔的理论。但是它也和奥斯瓦尔德·施本格勒[Oswald Spengler」的《西方的没落》[Decline of theWest]的二十世纪理论及例如柏拉图「Plato」、乔瓦尼·巴蒂斯塔·维科 'Giovanni Battista Vico'、尼采[Nietzsche」等人所提出的关于循环的古典理论相抵触。
我认为所有这些理论都是错误的,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空洞的。因为它们回答了一个提错的问题。诸如“进步”、“倒退”、“没落”等观念意味着价值判断;因此所有这些理论,无论预言历史的前进还是倒退,或者由前进和倒退构成的循环,一定涉及某种价值尺度。这种价值尺度可以是道德的,或者经济的,或者也许是美学的或者艺术的;在后面的价值领域中它可以涉及音乐或绘画或建筑或文学。它也可以涉及科学的或技术的领域。另一种价值尺度可能基于对我们的健康或死亡率的统计数字,又一种价值尺度基于我们的道德。显而易见,我们可以在这些领域中的一个或和几个领域中进步,同时在其他领域中倒退并退到最低点。(因此,1720…1750年,在巴赫[Bach]创作最伟大的作品的时期,我们在德国没有发现非常杰出的文学或绘画作品。)某些领域的进步——比如说在经济或教育领域中——常常必须以其他领域的倒退来偿还,正如汽车交通在速度、覆盖面和频率上的进步以安全为代价得到偿还一样。
适用于技术或经济价值的实现的,当然也适用于某些道德价值的实现,尤其适用于自由和人类尊严的基本先决条件。因此美国的许多公民觉得在南部各州继续实行奴隶制是不可容忍的,而且与他们良心的要求水火不容;但是他们不得不以十分可怕的内战,以对繁荣昌盛的、无与伦比的文明的破坏来偿还奴隶的解放。
与此相似,科学的进步——其本身部分地是通过知识而自我解放的理想的结果——正在对延长我们的寿命和丰富我们的生活做出贡献;然而它使我们度过在核战争威胁下的那些岁月,它总的说来是否对人类的幸福和满足做出贡献,这是令人怀疑的。
我们可以同时进步、倒退的事实表明,历史的进步论、倒退论、循环论、甚至毁灭的预言,都是同样站不住脚的,因为显然它们提出问题的方式是错误的。它们都受伪科学的理论的支配(如我在别处曾试图表明的那样)。这些伪科学的历史理论,我所称的“历史决定论”的理论,有着自己十分有趣的历史。
荷马的历史理论——如创世纪中的理论一样——把历史事件解释为一些非常反复无常的与人相仿的神明的古怪意志的直接表现。这种理论与后来犹太教和基督教中盛行的上帝的概念水火不容。确实,把政治史——抢劫、战争、掠夺、攫夺和日益增加的破坏手段的历史——看作上帝的直接创造完全是亵渎。如果历史是仁慈的上帝的创造,那么只有他的意志对我们来说不可思议、无法理解、莫测高深,才会如此。如果我们试图把历史看作仁慈的上帝的直接行为,这就使我们不可能理解历史的意义。因此,一种试图使历史的意义对于我们来说真正可以理解(而不是使它深不可测)的宗教必须试图不是把它理解为全能上帝神圣意志的直接显示,而是理解为一些善的和一些恶的力量的斗争——对于我们并通过我们发生作用的力量。圣奥古斯丁[St Augustine]在他的《上帝之城》[De CivitateDei」一书中就试图这样去做。他不仅受到旧约的影响,而且受到柏拉图的影响,柏拉图把政治史解释为一个最初神圣、完美、和谐和共产主义的城市国家堕落的历史,它的道德堕落是由种族退化及其结果造成的:主要贵族的世俗野心和自私。对圣奥古斯丁的另一个影响源自他自己的摩尼教时期:源自波斯-摩尼教的异教学说,它把这个世界解释为由奥姆兹德[Ormuzd」和阿里曼「Ahriman]所分别象征的善的原则与恶的原则之间的斗争的舞台。
这些影响使圣奥古斯丁把人类的政治史描述为civitas dei[上帝之城]的善的原则和 civitas diaboli「世人之城]的恶的原则间的——即天堂与地狱间的——斗争。几乎所有后来的历史理论——可能除去一些更朴素的进步论之外——都可追溯到圣奥古斯丁的这种几乎是摩尼教的理论。大多数现代历史决定论仅仅是把他的玄学和宗教的范畴翻译为自然或社会科学的语言。因此,它们可能仅仅用道德上或生物学上的优良的种族,或者适于统治的种族,和道德上或生物学上的劣等的种族,或者不适于统治的种族;或者用优良的阶级和劣等的阶级——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取代了上帝和魔鬼(“我们共产党人相信”,赫鲁晓夫约1970年写道,“资本主义是劳动人民遭受奴役的地狱。”)。这几乎没有改变奥古斯丁理论的特征。
这些理论中可以承认为正确的一点东西是它们内在的假定,即我们自己的观念和理想是影响我们历史的力量。但是,重要的是要认识到这一点,良好的和高尚的观念有时会对历史产生灾难性影响;相反,有时我们可以发现,一种观念,一种历史力量,欲做坏事却做成了好事(如伯纳德·德·曼德维尔[Bernard de Mandeville」也许最先看到的),正如我们常常可以发现一个错误导致发现真理那样。
因此,我们必须小心提防把我们十分多元的历史看作一幅黑白素描,或看作用几种对比色画成的一幅画。我们必须更加当心不要把可用于进步、循环或毁灭的预言或任何类似的历史预言的历史规律强加到对它的理解中去。
然而遗撼的是,尤其自从黑格尔以来,更尤其自从施本格勒以来,一般大众期待和要求一名真正的学者——哲人或哲学家或历史学家——应能充当预言者或占卜者的角色:他应能预言未来。更糟糕的是,这个需求导致了它自己的供给。实际上,这种一再的要求产生了供过于求的预言家。毫不夸张地说,现今每个有名望的知识分子都感到一种不可推卸的义务,要成为历史预言术的专家。他的极度深沉的悲观主义(因为不做悲观主义者几乎是对职业成规的违反)由他的玄妙启示的极其深奥和普遍地给人深刻印象与之相配合。
我认为,现在该尝试把占卜留在它的所属之地了——它属于集市地摊。当然我不是说占卜者从不预言真理:如果他们的预言足够地模糊,他们的正确预言的数量甚至会超过他们的错误预言的数量。我所断言的只是,不存在会帮助我们提出有些像施本格勒引起对它们的大量需求的那些雄心勃勃的历史预言的事物的科学方法或历史方法或哲学方法。
一个历史预言是否会实现既不是方法的问题,也不是智慧或直觉的问题,它纯粹是偶然性的问题。这些预言是任意的、偶然的、非科学的。但是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很可能取得强有力的宣传效果。只要有足够多的人相信西方的没落,西方就会没落;即使若没有对它的没落的宣传它本来会继续兴盛,情况也是如此。预言家,甚至假预言家,可以移山;观念,即使错误观念亦然。幸运的是,也许有一些能够用正确观念反对错误观念的时机。
下面我将表达一些相当乐观的观念,但是非常明显,不应把它们看作对未来的预言,因为我不知道未来包含着什么,我不相信那些相信自己知道的人。我只对我们从往昔和当前之中学习的能力表示乐观,我们可以了解许多事情,既包括好的又包括环的事情,一直是而且仍然是可能的,我们没有理由不再对更美好的世界充满希望,不再为之奋斗,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