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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你那里吗?”
“没错,而他这么说了。”
——仁秀,这次啊,这座山或许会被卖掉。那样一来,你就得离开这里了,那样你会觉得很困扰吧?
——是啊、是啊,很困扰啊。
——所以为了买下这块土地,我想卖掉某样东西。我以前从智稔老师那里听说过,不过你从一开始就住在这里了,你应该知道吧?就是这座寺院的大仓库。那座仓库滑下悬崖,被埋起来了。我想要卖掉那里头的东西,然后用卖得的钱,买下这里。我没有其他可以拜托的和尚,你可以帮我忙吗?
“那么了稔和尚给我的信里所写的所谓不世出的神品,指的就是那些书吗?”今川击掌说道。
“贫僧因为有田里的工作,告诉了稔师父农事完了后可以帮忙,便离开了,但回来一看,了稔师父还在那里。然后他要求贫僧同行,贫僧便同行了。”
“穿过觉证殿后面吗?”
“正是。”
“而那一幕被托雄看到了啊……”
叫二秀,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连数岁都无意义之久。
——这样啊,我待了二十五年,二十五年间,我一直做着蠢事。你虽然不是和尚,却有学识,你知道悟这东西吗?
——小的离那般佛境界甚远矣。
——仁秀,虽然你这么说,但你不可能只是只老鼠。
——哦,老鼠指的是什么呢?
——智稔师父在过世前,曾经提到你的事,他说你是白幽子。
——小的并非悠游仙境般优雅之人。
——这样吗?我在这座山里建了一座牢槛,你知道为什么吗?
——完全不知。
——是吗?我啊,建了一座牢槛,是为了要让牛逃出牢槛。然后我总算捕捉到它了,我啊,现在正在得牛之处。现在才要开始,所以绝不能让这块土地被抢走。而且大学也要派人过来。
——牛吗?
——是啊,牛。
——那么,那头牛在哪儿?
——就在这儿,而它已经不在了,我知道自己就是牛了。昨天,我豁然大悟了。好长,我花了二十五年哪。
——大悟……了吗?
——大悟啊。
——您真的大悟了吗?
——真的。是生是死都一样了。
——一样?死应是令人恐惧之物吧?
——我不怕。
——您真的大悟了吧?
——怀疑什么?我是此等境地。
“说到这里,了稔师父果决地当场坐了下来。背脊直挺,真正是完美的坐相。他确实是了不起地大悟了,贫僧这么认为。”
“然后呢?”
“贫僧杀了他。”
“什么?”
“贫僧杀了他。”
“为、为什么?”山下微微颤抖。
“贫僧迄今未识大悟也,只管修行,却连小悟亦不知。贫僧就这样活了近百年,什么区区二十五年。”
“百、百年?”山下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仁秀。
“贫僧只是诺诺地生活,花了百年,连悟道亦在半途。离开播磨之国'注一',来到箱根,被前代仁秀收留,是万延元年'注二'之事.读书、坐禅、诵经、作务,一切知觉,不舍十方,活了这么久,修行却丝毫无成,贫僧是多么地不成材啊。”
“所以……动、动机究竟是什么?”
“豁然大悟也。”
“什么?”
“京极堂,这位仁秀师父是……”
京极堂说道:
“没错,他是依照悟道人的悟道顺序一个一个加以杀害的,对吧?”
“正是如此。”
“这算什么?喂,仁秀先生,你……”
“如同这位先生所言,贫僧杀害了豁然大悟的尊贵之人。”
首先是今川声音沙哑地说:“啊,泰全老师在那一晚对我说‘原来如此,感激不尽’。我想老师一定是在对我讲述狗子佛性的时候,自己也顿悟了。结果,因为这样,老师只是因为这样就被杀了吗?”
“哲童说,泰全师父大悟了。贫僧立刻前往拜访,询问其见解。那真是——了不起的见解。”
接着是久远寺老人以痉挛般的声音说:“那、那,仁秀老先生。我、我那个时候告诉你菅野大悟了,所以……”
“正是。博行师父尽管人老境之后才出家,心怀难以断绝之烦恼,却令人敬佩地大悟了。”
注一:日本古地名,为现今的兵库县西南部。
注二:万延为江户时代的年号,其元年为公元一八六。年。
“所以你杀了他吗?这太、太乱来了!”
老医师青筋暴露,将吼声吞回肚子里。
接着常信以青黑色的阴沉表情说道:“佑贤师父也是这样吗,仁秀师父?”
“佑贤师父向贯首参禅后,领取衣钵出来,所以……”
“所以。你杀了他吗?他是与贫僧问答之后大悟的……但是为什么?噢……”常信伸手按住了脸。
“这太蠢了,这简直疯了!”山下再次站了起来,“这太奇怪了吧?太奇怪了对吧?还是疯的人是我?什么悟不悟的,那算什么?那、那是什么关乎生死的大事吗?”
山下一次又一次跺脚,把地板踩得吱嘎作响。
京极堂静静地,但严厉地说道:“山下先生!刑警比嫌疑犯还要错乱,成何体统?听好了,你刚才的看法是错的。依你的说法,为了获得巨款而杀人,或为了嫉妒而杀人就是正常的,只有杀害大悟之人的人是疯狂的。”
“咦?”
“杀人就是杀人,是不被允许的事。但是只容许自己理解的动机,拒绝无法理解的动机,这是相当可议的。这位仁秀师父自幼读遍古今禅籍,百年来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与国家、法律和民主主义都毫无关系。这座明慧寺里原本只有他一个人,这位仁秀师父的常识,就是这座山的常识。虽然这些——在这里被发现的现在——再也无法适用了。”
京极堂也站了起来。“这里是北宗的圣地,是渐悟禅的修行场所。然而南宗的末裔却大举擅人此处,设下结界,大叫着顿悟、大悟。该被排斥的异端——是你们才对。”
常信与觉丹紧紧闭上眼睛,表情僵硬。
他们也和我们相同,其实是异类分子。
山下思考了半晌,但他坐了下来。
久远寺老人开口道:“等一下,那么那些手脚又是什么?”
“对、对了,那些手脚——那也是这个人干的吗?因为那些,我们绞尽脑汁……”
树上的小坂了稔。
被插进厕所的大西泰全。
身旁摆上大麻的菅野博行。
被棒子放倒的中岛佑贤。
那是意义不明的比拟吗?
还是装饰?
“那是供养。”
“供养?”
“说供养可能有点不对吧,那是哲童做的吧?”
“似乎是。”
“喂,中禅寺,说明白一点啊。”
“久远寺医生,这没办法说明白的,因为那是公案啊。”
“公案?”
除了復木津以外,大家皆异口同声地说。
“仁秀师父,你把杀害的小坂怎么了?藏起来了吗?”
“没有,只是……”
“哲童来到了现场对吧?”
“是的。哲童力大无穷,所以了稔师父告诉他场所,要他熄灯后来帮忙。哲童在那位瞽目的先生离开后追了上来。他问贫僧怎么了,贫僧便回答我杀了了稔师父。哲童却问了稔师父为何来到这样的地方,所以贫僧叫他自己想。”
“泰全遇害时呢?”
“贫僧与哲童共同拜访理致殿,当场杀掉泰全师父后,贫僧说,此正是佛。”
“当场?这太奇怪了……啊,原来如此。”山下抱住了头,“你是为了湮灭证据才留在理致殿的吗?”
“贫僧将脏污之处清理干净了。”
“是出于这种理由啊,你扫得很仔细吗?”
“扫除吋,便扫除三昧。幸好地板上只沾上了一些血迹,此时。您来了。”
“所以,你才会说:‘你也明白了吗’?”今川恍然大悟。
“菅野遇害时呢?”
“那时,哲童向我问道:‘佛在哪里?’我便告诉他在奥之院'注'。”
“奥之院?那座土牢吗?”常信狐疑地问。
“贫僧是这么称呼的。幼少时期,贫僧曾在那座牢槛里修行,那真是恐怖啊。”
“哦,上面画有大日如来呢。”今川说。
“是啊,那就是本尊。”
“本尊——这里果然是真言宗——那里是奥之院……”常信似乎再次感到惊异。
“佑贤和尚遇害时,你对哲童说得到袈裟是吧?”
对于京极堂的问题,仁秀答道“正是”。山下问道:“你在那个了.:)圣①拈o 439时候殴打牧村,是因为不想被看到吗?”
“托雄师父似乎想要加害佑贤师父,他拿着棒子等待着。所以,贫僧让他昏迷了。”
“棒子?这他倒是没说呢。”山下感到纳闷。
“他拿着棒子。贫僧想,若是托雄师父加害佑贤师父——这万万不成。”
“要是被抢先就不好了?”
“不,托雄师父也会堕入地狱。”
“唔,我不懂……不管这个,中禅寺先生,这又能看出些什么呢?”
京极堂首先对久远寺老人说道:“有一次,僧人问赵州和尚:达摩为何从西边宋?和尚回答:庭前柏树。”
“啊,那饭洼小姐看到的是哲童吗?可是,为什么是那一天?都已经过了三天了。”
“久远寺医生,那是因为哲童在找柏树,箱根山里没有什么柏树。一般禅寺的中庭会种植柏树,所以才会有这则公案,但这座寺院里没有柏树。而且那必须是庭院里的柏树才行,所以……”
山下狐疑地问仁秀:“这段期间,尸体怎么处置?”
“一直摆在背架上。”
“摆在背架上?”
“在草堂的泥地间里。”注:寺院里安置秘佛或开山祖师之灵的地方,通常设在比本堂更深之处。著名的有高野山的奥之院。
“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吗?典座的和尚不是会过来吗?竟然这么毫无防备……”
“山下,这种事是会发生的。”久远寺老人感慨良多地说。
京极堂接着对今川说:
“有一次,一名僧侣问云门和尚:‘佛是怎样的东西?’和尚回答:‘是干掉的屎橛’。”
“屎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