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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常信激动地逼问,觉丹仍不发一语。
京极堂从背后俯视觉丹似的说道:“在这段时间里,有任何一名僧侣曾经向他参禅吗?应该没有。这就是这个人不是禅师的最佳证明。最初而且是最后的参禅者佑贤和尚肯定大失所望。我想觉丹师父听到佑贤和尚说‘贫僧大悟’,只答了他一句‘这样啊’,对吧?还是你对他念诵了光明真言?”
觉丹垂下头去,顿时萎缩了。
“那个和尚给了中岛先生袈裟。”山下说。
“这样啊,可笑。就算拿了你的袈裟,顶多也只能拿来当坐布。这位觉丹师父的确是这座寺院的贯首,但是他为明慧寺做了什么吗?在暗地里活跃的全是小坂了稔。显而易见,这个人只是为了贯首这个位置而准备的傀儡罢了。诸位听好了,这个人梦想着祖父的荣华富贵,他渴望被众多信徒簇拥、景仰、尊敬,他只是想要这种生活罢了,是个俗物。而且这个人甚至还想带着你们复兴金刚三密会。我说的不对吗?”
僧侣们明显地受到了冲击。
慈行总算端正姿势,看着前任贯首。
京极堂放低身体,在觉丹的肩头呢喃:“圆师父,你先是对贯首这个头衔心动了,但是你进入这里真正的理由是……”“因为这座明慧寺是真言宗的寺院,对吧?”
注一:《楞伽经》中把禅分为愚夫所行禅、观察相义禅、攀缘如实禅及如来清净禅四种。
注二:语出《临济录》,“大德,且要平常莫作模样。有一般不识好恶秃奴。便即见神见鬼、指东画西、好晴好雨。”
“胡、胡说!这里是禅寺!”
“怎么可能?中禅寺先生,这再怎么说也太……”
“这是真的,这里的确是禅寺,但是,开山祖师非常有可能是空海或是与空海相关的人。”
“不、不许你信口开河!那种胡言乱语才不会有人听信!众僧!不要被迷惑了!不可以听!这家伙在说谎!”
慈行嚷嚷着,但僧侣们似乎已经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了。
京极堂站了起来:“据传将禅传到日本的是荣西,但这并不正确。例如说,元兴寺里也有禅院,而兴建它的道昭是飞鸟时代的人。道昭曾经人唐修习禅学。在奈良时代,禅也曾经传人日本。天台宗的开祖传教大师最澄自唐带回来的就是圆、密、禅、戒四宗,而空海据传也带回了禅。”
“因为这样就说明慧寺的开山祖师是空海,简直是一派胡言。”
“我也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当然明慧寺是谁在什么时候兴建的,迄今尚未明了。而且拥有如此雄伟的伽蓝,却不见于任何记录,只能推测是因为某些理由,而将它自记录中抹灭了。那么这就无从调查起,也仅能够凭推论猜测,所以我无法断定。但是这位觉丹师父却相信了。”
“理、理由呢?”
“就是《禅宗秘法记》。”
“就是那个吗?你所说的不能够存在的东西!”
“是啊。关口,《禅宗秘法记》被认定为空海所著作的禅宗教典。据说已经失传,并无现存。而那本梦幻之书却存在于这座明慧寺,那就是证据。”
“这里不可能有那种东西!”常信使劲说道。
京极堂在觉丹背后继续说道:“觉丹师父是被了稔和尚这么引诱的吧?——师父再怎么说都是一宗之长,却过着这般屈辱的生活,成何体统?如何?您愿不愿意担任贯首?不必担心,只要找到那本书,那里就是真言寺,只要拥立师父为教主,重拾荣华也不是梦,而且那还是颠覆佛教界的大发现,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不会败露的……”
觉丹浑身剧烈地颤抖。
一直在两边看着京极堂的侍僧从觉丹身边离开了。
京极堂在觉丹的耳边说道:“而你心动了吧?”
“可……可是已经、已经无所谓了!”觉丹像要甩开京极堂似的昂首大叫,接着站了起来。
头上的衣帽落下,秃头露了出来。
威严荡然无存。
“没错,你说的没错。我啊,是天眼通圆觉道的孙子。直到二十五年前,每天每天都归命不空光明遍照大印相摩尼宝珠莲华焰光转大誓愿地念着真言,是个真言和尚!了稔的确对我说了你刚才说的话,而我相信了。但是已经无所谓了,就像你说的,我觉得在这座山里玩禅寺家家酒一直到老死也不错。太长了,实在太长了。我啊,被了稔给骗啦!常信,你也被骗啦!”
“觉丹猊下……”
“那种东西、那种东西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我心想一定有,过了五年。相信一定有,过了五年。待一回神,已经过了二十五年!”
“觉丹猊下说的没错。贫僧找了十七年,而亡故的泰全老师找了二十八年。但是哪里都找不到那种东西。中禅寺先生。这里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光是只有时间长是没有用的。常信师父,你们积极寻找的心情,其实只有一开始吧?就连这位觉丹师父都已经半放弃了,因为他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而你们就这样——完全陷入了小坂的圈套。”
“那么中禅寺先生,会不会就连那本梦幻之书也是了稔师父为了诱骗觉丹猊下而捏造出来的?那么这里是真言宗的寺院的说法也是……”
“它真的存在。”
“真的吗?”觉丹瞪大了眼睛。“一开始你不是说已经没有了……?”
“我是说已经没有了,但之前是有的。这里的发现者——和田智稔——慈行师父的祖父,当然应该知道这件事。”
“和田智稔老师吗?”
“我甚至认为智稔老师会频繁地往返这里,就是因为那本《禅宗秘法记》。慈行师父……”
被叫到名字的慈行用恐惧的狗一般的眼神瞪向京极堂。
“听说,你倾心于白隐慧鹤。”
慈行别开头去。
“白隐的确是日本禅宗史上首屈一指的禅师。再也没有能够像他那样浅白地对民众说禅的禅师了。但是慈行师父,根据我所听闻的来看,你的禅风与白隐实在格格不入。但是我听说你是智稔老师的孙子,总算明白为什么了。根据我所听说的,智稔老师晚年自称大正的白隐。你真正尊敬的其实不是白隐慧鹤,而是未曾谋面的祖父——和田智稔,对吧?”
慈行默默无语。
“但是智稔老师自比为白隐,并非因为他们的才智禅风相近,这你知道吗?”
慈行把脸别得更开了。
黑衣恶魔那双锐利瞳眸的深处正在微笑——我这么感觉。
“智稔老师会自比为白隐。是依据白隐在山中邂逅仙人白幽子,被授予了秘法这段《夜船闲话》中的轶闻。”
“噢,这仙人的故事我听说过,”久远寺老人说,“是菅野告诉我的。”
京极堂瞄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智稔老师误闯深山,发现这座明慧寺,可能也自仓库里发现了《禅宗秘法记》。而他接触到融合了密教与禅定的崭新的禅之后——被慑住了。但是他无法判断那到底是真迹还是伪书。因为只有那独一无二的一册。所以他审查其他收藏的书籍,揣度它的真伪。他可能怀有冀望,要获得这座寺院,使失传的神秘禅风重新复活吧。但是在买下这里之前,不能够将此事公之于世。为什么呢?因为只要有这一本《禅宗秘法记》存在,这里就极有可能是真言宗的寺院。”
“可是这里并没有那样的仓库啊。”
“没错,这里没有那种仓库,现在已经没有了。它在大正时期的大地震里,自南侧斜坡滑落,埋没到土中了。”
“怎么可能……”
“你们一直没有看到脚底下的它,因为它已经离开了结界。但是,讽刺的是,大地震使得土地价格下滑,这块三十年来陷入胶着状态的土地重新被买卖,寺院交到了别人手中,被松宫仁一郎先生买走了。智稔老师不知道仓库已经不见,所以欺骗教团,使其与松宫先生签下契约,要相关寺院提供援助金,然后为了完成三十年来的夙愿……”
“来……来到了这里,不久却死了。”常信双手撑在木板地上。“他将后事托给了泰全老师。不久后,了稔师父被请来……可是中禅寺先生,泰全老师对那座仓库……”
“这就不晓得了。依我的判断,泰全老师应该不知道。但是从觉丹师父的证词也可以明白,了稔和尚是知情的。听说智稔老师自生前便要求了稔和尚隶属的寺院帮忙调查此处,所以或许他曾经与了稔和尚接触过。不,或许就连派遣到此处,也是了稔和尚主动要求的。”
“贫僧……”
“理当出不去的。受和田智稔的妄执所牵引,被小坂了稔的妄想给围绕,同时被这位圆觉丹师父的我执给监视——这里是座牢槛,你们都是无辜的囚犯。”
僧侣一个、两个站了起来。
“喏,怎么样?”
三三两两地,已经有半数僧侣起身,无力地看着京极堂。
“你们还要继续待在这座明慧寺,继续这样的闹剧吗?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这名真言和尚只不过是个假贯首!喏!如何?”京极堂以几乎响彻整间法堂的嘹亮声音说。
坐着的僧侣深深垂头。
站着的僧侣浑身瑟缩。
结果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他们打算下山了。
“山下先生是哪位?”
“我是。”
京极堂以锐利的眼神看着山下说:“这里的和尚似乎已经可以了.:)芒①拈b 425离开这座山了。就依照原定计划,请他们暂时到仙石楼去吧。如果担心的话,请安排人手……”
“我明白了,可以了是吧?”
山下叫来菅原与次田。
接着几名警官过来了。
僧侣们分别向前贯首与慈行行礼后,鱼贯走出法堂。
小坂了稔的结界完全毁坏了。
“可、可恶!”
突然……
慈行冲到中央。
“喂!不要被此般戏言给迷、迷惑了!这家伙!这家伙满口胡言!喂!你们没听到我的话吗?不听我的命令吗?”
慈行想要殴打一名僧侣。
他挥起的手被復木津给抓住了。
“放、放手!”
京极堂来到他身边,说道:“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