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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刚才说的两张结局呢。”
“对,就是结局,这两张是《十牛图》里最重要的部分。禅门的古典当中,有早于《十牛图》、与它相当类似的文本存在,名称就叫做《牧牛图》。这是驯养黑牛的过程当中,黑牛渐渐变白,完全驯养之后,牛又变黑的内容,是八张到十二张的连环图画。而《牧牛图》结束在这个圆相,也就是空。”
“哦,这里的牛会突然变色,就是以它为范本啊。可是为什么牛一下子变白,一下子又变黑呢?”
“这当然也是比拟。若要说明,得引用许多佛典禅籍,还是算了。这《十牛图》的作者,依据《牧牛图》的内容加以压缩,再加上两张,做出了全新的作品。就是这一点了不起。”
“怎么个了不起?”
“它了不起的就是领悟并非最终目的这个主张。悟,或者说最终解脱,不可能是目的一一修行的终点。”
“是这样啊?”
“是啊。悟总是在此处,悟与修行是不可分的,也就是生涯不断领悟,不断修行,才是原本的姿态一一这就是禅的真髓。”
“不是为了领悟才修行的吗?”
“活着即是修行,活着就是领悟。只要知足,这样即可。”
“也就是,禅的修行者并非有什么至高无上的目的,朝着这个目标日夜精进努力,往大悟迈进吗?”
敦子也很困惑。
但是昨晚泰全老师也这么说。
一一领悟并非只有一次。
一一悟后的修行才是问题。
“说的没错,领悟是必要的。不知道自己天生具备的佛性而活,与没有佛性是相同的。所以要看清佛性,获得佛性一一换言之,《十牛图》前半的主张依然是很重要的。但是即使因此大悟,也绝非就此结束。只是回归原本的姿态而已,之后也必须继续活下去一一修行下去,否则就是假的、错误的。《十牛图》这么教诲,悟后的修行是很重要的。”
明明不是禅僧,乖僻的旧书商却以和老禅师相同的话作结。
“那么,师傅,这家仙石楼里一一或者说明慧寺发现的《十牛图》,缺少了最重要的部分呢。”
“是啊。”
“哦……不愧是中禅寺秋彦,精通那方面的事呢。嗯,真是活字典。”
“字典?那方面是指哪方面?”
“感觉就是那方面嘛。若论简单明了,师傅说得比任何一个和尚都容易懂呢。师傅可以成为了不起的和尚哟。”
“不可胡说八道。以他们来看,我顶多是个只知道照本宣科的家伙,根本不知道何谓佛法。佛法既非概念也非思想,更非逻辑或哲学。想知道禅,只有打坐一途。连修行也没有,就在那里大放厥词,只会被说是在卖弄小聪明。搞不好还会被警策敲打呢。至少我还知道一点谦虚,比那自以为是的野狐禅'注'和尚好上一些罢了。”
“哦……”
天花板“喀哒喀哒”作响。
“好像有老鼠哪,而且很大。”京极堂仰望天花板,接着看壁龛,“话说回来,这幅《十牛图》的挂轴相当古老。这要是明慧寺里找到的一一不,如果敦子说的明慧寺那扭曲的历史是真实的话一一还是得去上一趟才行哪。事件什么时候会解决?”
“这我才想问你呢,哥。所以才拜托你用你那颗净知道一些无聊闲事的脑袋想一想啊。”
“这不是用想的就能明白的事吧?办案是警方的职责。而且復木津说明天要去,那样的话,总会……”
“总会有办法吗?哥真的这么想?”
“不这么想。”京极堂干脆地说,“就算明白真相,警察无法接受的话,那也是一样的。真伤脑筋哪。”
“师傅,有什么好伤脑筋的呢?那个……师傅的工作是什么呢?”
“我说啊,鸟口,我又不是落语家,别师傅师傅的叫个不停。我是开书店的,我的工作当然是买书卖书啊。我可不像关口一样,过着不知道是小说家还是事件记者般暧昧不明的生活。”
“买书卖书的话,为什么非得去见明慧寺的贯首不可呢?”
“嗯,泰全和尚的师父发现明慧寺,是明治二十八年的事吧。唔,真是微妙哪。泰全和尚实际上以住持的身份进入明慧寺,是大正十五年一一也就是昭和元年吧。在那之前,不知他是否曾频繁进出明慧寺呢……”
“泰全老师说,他的师父一开始非常热衷,但不久后也没办法再去得那么勤了。泰全老师也一起人山过两次左右。”
“哦?”京极堂说,双手抱胸,“这样啊。知道当时的事的,应该只有泰全和尚而已吧。而那位泰全和尚也过世的话,就无法打听了。第二资深的是……”
“过世的了稔和尚和贯首觉丹禅师。”
“这样啊,又死了啊。”
注:野狐禅指的是似是而非的禅。典故出于《五灯会元卷第三》,唐代禅僧百丈怀海开导野狐的故事。
“死了。”
“我想也见不到贯首吧,而且现在要进入明慧寺可能也很困难。”
应该很困难吧。警方整个陷入慌乱,和尚们的神经也过度紧绷。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在这种状况下前往明慧寺,都难说是上策。山下应该也想避免更多的可疑人物闯入,而慈行也不晓得会说出什么话来。
“要向寺院的人打听事情,目前应该相当困难吧。”京极堂说,板起了脸。
“对了,师傅,用不着去寺院,常信和尚也来到仙石楼了啊。去见见他如何?”
鸟口说道,京极堂扬起单边的眉毛:“这样啊,听说他是典座的知事吧。”
“对对对,就像厨师对吧?”
“典座是重要的职位。”
“咦?料理人的地位很重要吗?”
“当然了,食是一切的基本。这样啊,明慧寺的僧侣现在来到仙石楼了……”
“虽然他很害怕。”
“嗯,刚才我稍微瞄到一眼,他的模样似乎非常急迫。”
“那个和尚下山时,也没有开口说半句话呢。脚步是很稳健啦,但那焦急的模样。跟关口老师有得比呢。”
“他在怕些什么?”
敦子回答:“根据益田先生的话,听说他认为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下一个轮到自己?他说他会被杀吗?”
“嗯。”
“也就是桑田常信有了凶手的眉目呢,而且至少常信和尚认为凶手现在就在明慧寺。”
“是这样吗?”
“他想的应该不对。”
“咦?”
京极堂毫不犹豫地如此断定。
“不对吗?”
“我想常信和尚是误会了吧。而且因为他的误会,他遭到警方怀疑了吧?”
“哥怎么会知道?”
“是魔法吗,师傅?”
“什么魔法?话说回来,那个常信和尚有可能是真凶吗?例如说……对了,警察的动作呢?”
“我不知道警方怎么看待常信和尚,但是我不觉得那个和尚是凶手呢。对吧,敦子小姐?”
“的确,山下先生或许在怀疑常信和尚,但至于有没有根据就……”
“这样,那就不是佯装的了。那么,是自我意识过剩所产生的被害妄想,也就是常信和尚内心有所愧疚吧。那种事警方马上就会察觉了,所以他果然还是遭到了怀疑吧。”
京极堂的口吻颇为同情。
“可是他害怕的样子不是装的啊,简直就像……对,就像被什么给附身了似的。”
“嗯,那他就是被附身了吧,被铁鼠。”旧书商满不在乎地说。
“什么是铁鼠?”
“哦,没什么,没事。”
“哪里没事呢?要是被附身的话,得帮他驱逐才行呀。那不是师傅的工作吗?”
“就是啊,哥。虽然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是这不该轮到你出马了吗?”
“喂,你们两个擅自在那里胡说些什么?驱逐附身妖怪可是生意啊。又没有人委托,谁要做白工?而且那种东西就算放着不管,也自然会离开的。只要凶手被捕,就会消失得一千二净了。为什么我非得去帮和尚驱逐铁鼠不可?我可不是猫啊。”
喀哒喀哒一一天花板发出声音。
“老鼠……得抓住才行哪。”
旧书商阴阳师以极为苦涩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我还很困,但不知为何,却在一大清早就醒了过来。走廊上发生了一阵小骚动,可能是那些声响吵醒我的。
骚动的根源似乎是檀木津,但其实我不晓得到底是不是。总而言之,传进我耳中的噪音是檀木津的叫声。
“哇哈哈哈,小鸟这个大笨蛋!这不是给逃了吗,怎么可能装得进那种东西里嘛!”
“唔,可这是水桶啊。”
“装不进水桶里的啦!”
“没有那种老鼠的啦。”
“有,就是有!”
似乎有人在走廊上东奔西跑,剧烈的振动甚至传进被窝里来了。我受不了,决定去走廊。但可能是更衣花了些时间,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
无可奈何,我走下楼梯,前往大厅探察。
大厅里有掌柜和三名女佣,还有久远寺老人、今川和鸟口,以及復木津。
“噢,是小关。你总算起来啦?我可是起了个大早在捉老鼠呢!很羡慕吧!”
“捉老鼠?”
“什么都咬,实在没办法。”
“咬?”
“你还没睡醒吗?你这只赖床猴。”
復木津大步走过来。这种时候,我毫无疑问地一定会被戳。我假装向久远寺老人和今川打招呼,闪开身体,迅速移动到鸟口身边。
“早安。那个,老鼠是……”
一一又是老鼠吗?
“在说些什么呢?”
復木津扑了个空,就这样跑掉了。今川目瞪口呆地半张着嘴。
“哦,关口,好像从两三天前啊,是庭院发现尸体的那天吗?是吧,今川?对,从那天开始,老鼠就冒了出来。”
久远寺老人说道,转向女佣们。
“都过了好几天了,破坏却完全没有减少。我是个老头子,早上醒得早,所以今早在柜台和厨房监看,结果看到了。看到这一一么大的老鼠。”
老人张开双手,约有猫或狗那么大。
鸟口说:“没有那么大的老鼠啦。要是有的话,一定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