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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睡啊,只是波形会变得无限接近而已。要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出现那种波形,一般会被认为这个人有障碍,但这是没办法的,一定会变成那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哥会知道?”
“因为波的形状全都是一样的啊,只有间隔长短或振幅大小的差异而已。”
“是这样没错,但是……”
“那么就只会变成那样了,间隔不可能变得比清醒的时候更短。如果出现那样的脑状态,那才是异常。如果有变化的话,一定是间隔逐渐变大,那种东西完全不能够成为任何判断基准啊。”
“哥,等一下。在放松的时候,脑波的周波数确实会变低。但那与其说是从觉醒状态转移到睡眠时被检测出来的变化,倒不如说是眼睛是否睁开而造成的显著差异吧。没有人是睁着眼睛睡觉的,所以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就算醒着,只要闭上眼睛,周波数也会下降。睁开眼睛的瞬间,周波数就会变高。换句话说,接收器官的遮断一一特别是视觉的遮蔽,应该是造成脑波的周波数下降的重要条件才对。但是坐禅的时候并不会闭上眼睛吧。不闭上眼睛却进入那种状态,又不是昏倒……”
“闭上眼睛,并不等于视觉被遮蔽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一一只要脑遮断来自视神经的情报,就算张开眼皮,也一样看不见东西吧。但是刚才常信师父说坐禅的时候,看得比平常更清楚,所以是看得见东西的,视觉是活动的吧?”
“看得一清二楚、却看不见的状态,或者是看不见、却比看得见的时候看得更清楚的状态,就是坐禅啊。所以只能说靠脑波测定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科学家们一定会说:明明有意识,却出现失去意识的脑波,真是令人费解呢……”
“可是……”
“就算连同心跳或发汗、体温等一并计测,也是差不多的吧。从那么贫乏的情报里,是得不出什么结果的,只能判断出受试者极为平静罢了。”
“那,调查是没有意义的吗?”
“是有确认这是无意义的意义啦。就连情报量丰富了数万倍的语言都无法传达的东西,怎么可能凭一条波线就明白?”
敦子似乎无可反驳。
当然也轮不到益田上场。而我有如正中京极堂下怀似的发言了:“可是京极堂,那样的话,你的意思是这位常信师父早就预測到这些了?常信师父认定就算实施调查,也查不出什么,所以无所谓?”
“不是的。关口。常信师父想要证明的,是医学上不管是睡觉还是坐禅都是一样的,遑论魔境与大悟之间有任何差别了。不对吗,常信师父?”
“贫僧不懂这些。脑波是什么样的东西,贫僧这是第一次知道……”
“那么您为何热心地赞成调查?”
“那……那是……对,我想要将禅的思想广为传播到世上!”
常信有些激动地抬头,但是他的视线微妙地错开了京极堂的注视。然而京极堂却牢牢地将那张有如两栖类的脸捕捉在视野当中。
“愿闻其详。”
声音一一变了。
开始驱逐附身妖怪了。
一一是那只大鼠吗?
京极堂想要将铁鼠从常信身上驱逐吗?
常信开口了:“将宗教传播到世上的方法有两种,其一是攀附权势。迎合权力的话,其宗派将可获得有力的庇护者,自然会安定下来。直到掌权者更迭,都能够维持坚若磐石的体制。但这是件难事,而且,会堕落。只要翻开禅的历史,便再明了不过,这是不可取的。”
常信微微摇头。“另一个方法,是使教义在民众间广为渗透,获得支持。这种情况,必须努力浅显易懂地讲述教义。这也相当困难。但是贫僧认为这才是正途,因为拯救众生正是宗教的职责。”
“师父所言极是。”京极堂说。
“那么,在这昭和之世进行兴禅活动,需要的是什么?贫僧不断地思考这个问题。此时明慧寺接到了脑波调查的委托,贫僧认为只能仰赖科学了。说起来,修禅并非只有打坐一途,行住坐卧皆是禅,然而大部分的人却不这么认为。只是关在山里打坐的禅。完全没有用处。为了让世人明白这一点……”
“您想要破坏坐禅的有效性。”京极堂清晰的声音打断了常信的话。
“您……您说什么?”
常信睁大了眼睛。
恶魔以完全就是恶魔的口吻继续说下去:“常信师父,我说错了吗?当然,坐禅是悟道的玄关。但是那只不过是一个人口。人口不止一个。无论做什么,都能够进行禅的修行……”
“那、那样简直和了稔没有两样!”
“没错。正因为没有两样,所以你才会厌恶了稔和尚吧?因为穷究到最后,就会变得和了稔和尚一样,所以您不愿意承认。”
“贫僧和了稔不、不同。”
“说不同也是不同吧。您并不认为抛弃戒律、舍弃修行还能够悟道。然而另一方面,您应该也认为或许遵守戒律,持续修行,也不能够悟道。”
常信的脸霎时变得一片惨白。
原本青黑色的那张脸,真正变得血色全无。
“然而,您还是无法在放荡不羁、自甘堕落的生活中找到领悟,也不想在那种地方找到吧。可是话说回来,您也迷失了继续在山里打坐的意义。不知是幸或不幸,您置身的环境一一明慧寺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典型的禅僧们齐聚一堂。而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成为您师法的对象。换言之,您发现了一个可能性:您已经无法在既有的禅当中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了。于是,您对禅的新发展一一禅与科学的共生,感觉到无可抗拒的魅力。”
科学与宗教的共生一一这究竟……
“京极堂,禅真的能够与科学融合吗?”
这是一一我的分内工作。
“关口,科学对于禅的探讨,最近确实逐渐兴盛起来了。例如说,众所周知,森田正马在确立森田疗法的时候,受到了禅的思想很大的影响,此外也有人在道元所著的《赴粥饭法》、《典座教训》等书当中,寻找食物疗法及健康饮食的典范。前文部大臣桥田邦彦以前是帝大生理学研究室的医师,他的爱书是《正法眼藏》。他的门下提出了‘全机性医学’这样的理论。所谓全机,指的是一切皆发挥机能,部分与全体彼此呼应,发挥机能并恢复,是一种生命工学概念的医学,不过全机这个词汇也是出自于禅。”
简直就像事先准备好的回答。
“确实,我听说心理学和精神病理学也开始注意到禅了。说起来,这次的调查原本也是其中的一环吧?”
我说,但京极堂的脸颊痉挛,说:“哦……你知道的那些八成是行不通的。”
“行不通?行不通吗?”
“禅又不是炼金术,这太愚蠢了。”
“你说它愚蠢?”
“不得不说它愚蠢啊。学习禅的方法论是很好,应用禅籍上的记述也不错。或者以禅的思想为背景,加上科学的思考也可以。换言之,森田疗法和全机性医学都是有效的。但是心理学不行,愚蠢。”
“但是荣格'注一'派的心理学者之类的,特别看重东洋的神秘思想,并有了成果不是吗?这和森田医师的立场一样吧?”
“真伤脑筋哪,关口。”京极堂皱起眉头看我。
“森田医师在模仿西洋观念论的精神分析当中感觉到界限.而开发自己独特的临床治疗时,以禅的思想作为背景。但是你说的那个不一样吧。我记得有些蠢蛋将唯识论和深层心理学彼此加以对应是吧?例如说,将唯识中说的末那识比拟为下意识,将阿赖耶识比喻为集体下意识,我认为这是重大的误会。唯识瑜伽行派'注二'所说的唯识,是根基于《般若经》中所说的空的理论,认为只有心。围绕着它的事象则不存在,所以抽象化的程度怎么说都不一样。”
“那是相对于唯物论的唯心论吗?”
“不是的,关口,唯心论是只有心存在吧?唯识则连心都加以否定。唯一存在的不是心,而是‘识’。”
“什么是识?”
“瞧你问得这么简单。‘识’说穿丫就是认识的识,这就像认识的主体,与被认识的客体间的境界般的东西。一般认为事象存在于去认识它的是内部,但是佛教中有一种想法,认为外在的事象全都存在于内里,亦即都是心的活动之显现,这就是唯心。此外。还有一种想法认为连心本身都是空,即使内外皆无,也只有识依然存在,不,应该存在。这就是‘唯识论’,也就是认识的对象存在于认识的自识之中。这种情况,识本身内包了认识的主体与被认识的客体两方的契机。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这八识既非用来说明心理状态,也非用来说明精神构造。”
“好难懂啊,京极堂。”
“这样吗?是啊,虽然你说你还没看过,不过想像一下电视吧,你知道它的形状吧?”
“电视?”
“对。电视上会出现画面,画面上的说书场或座谈会,称为节目。”
“这点事我还知道,跟收音机一样。”
“没错。听好了,关口,你被关进牢里,看着电视。因为人在牢里,所以没办法动弹,只能看到电视。除了电视之外,只有你一个人。想像一下这种状况。”
“为什么我非得坐牢不可?”
“你现在的状况还不是半斤八两?总之,对于身为囚犯的你而言,电视上的节目就是外界的一切事象。但是对于观看的你而言,节目只是虚像,没有实体。外界的事象,没有你就无法被认识。把这当成唯心论吧.但是观看的你,就像现在的你一样,糊里糊涂的,很不可靠,搞不懂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搞不好你已经睡着了,但是不管你有没有在看,显像管都一样会播映出画面。无论有没有接收讯号,显像管还是存在。总之显像管就是在,这就是唯识论。”
注一:荣格(Carl Gustav Jung,一八七五~一九六一),为瑞士著名的心理学家、精神科医师。最初赞同弗洛伊德的学说,后来与其决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