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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开始下雨了,“就像看一幅干巴巴的画一样。”梅森说道。
彼得这人很不错——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们绕过高峰时的车流,又绕过几个停车场,开到大桥处停了下来。他们左右环视,在警戒区内,公然停着一辆拥挤的像“三明治”式的货车。这肯定是鲍勃·穆尔或麦金尼斯探长安排好的。那是一辆宽大的车,底色是白色的,上面喷着蓝色和红色的彩条。很明显,那是在提醒过路人:“喂,看,警察在这儿。”凯茨能看见了约翰·辛吉,警员已经躲进车里避雨,凯茨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情形已经不只一次了。她心里没怪他们不在雨中守着。当警察并不容易。
凯茨和彼得开车驶向公路,接着又开进一个停车场。那停着六辆小汽车和货车。他们缓缓靠近时,他们又看到八辆,其中有两辆紧挨着楼梯口。
“一家一家地找吗?”梅森问。
“我猜是这样。”凯茨说,“他们一定是挨家挨户地敲门,看看今天早上谁不在。”
“那现在你想干什么?”
“我们先到上面去看看。”凯茨说:“跟警员们打声招呼,再跟几个居民聊聊。”
“万一你一时走了眼怎么办?”梅森说。
“有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凯茨说,“也许我们可以再等5分钟。”
他们等了5分钟,10分钟,但每次看表时,他们都要向窗外看看,好像有人在给他们提示。外面豆大的雨滴不断砸在他们的挡风玻璃上。警佐决定打开收音机听听音乐,但发现拨不到他要的频道。凯茨试着安慰他,他该觉得自己很幸运,但彼得并没往心里去,他随意调换着波段,这时两名淋得像落汤鸡似的警员走下了台阶。
彼得冲他们闪了闪车灯。在光线照射下,他们的脸呈现亮白色。他们迅速低下头躲开这刺眼的光线,凯茨一下就认出了他们,那位穿着一双黄色大水靴的警员是哈里·迪斯,和他一起的那位丰满的女警官叫朱莉亚·琼斯。她是个性格倔强的姑娘,一周量三次体重,曾热烈追求过尼克·贝利。这一对搭档踩着雨水向他们起来,警佐俯身打开了车门。
哈里站在朱莉亚前面,他低头向车里看,认出了凯茨就上了车的后座,彼得使劲敲着加热器。哈里悲喜交加,低声嘟囔着。这时他已擦掉了脸上的雨水,嘴里不停骂道:“真讨厌!”朱莉亚也上了车,咣一声关上车门,跟着骂起来。
“一下子就淋湿了,是吧?”凯茨问。
“真他妈的活见鬼!”朱莉亚说,“你来是幸灾乐祸地看我们的惨相吗?”
“不是,真的。”凯茨感到受了伤害,“我来是为了帮助几位同事,挨家找找看,我以前来过这儿,见过几个人,其中一个叫蒂姆·哈希特,长着一双亮亮的大眼睛,是个美国地方佬。”
“我也见过他。”朱莉亚说,“他是夜校的老师,住在中间那个船屋里,紧挨着前面摆着鳄鱼牙骨的那间屋。”
“他是哈希特吗?”
“我说过了,他长着一双大眼睛,屋内有一个木制的壁炉,说起话来带着有趣的地方口音。”
“你把我弄糊涂了。”凯茨说。
76
驳船是红黑两色的,上面漆黑一片,窗子里没有灯光,玻璃像瞪着的眼睛。甲板上银色的光冷冷地巡视着。雨水夹在风里,像鞭子一样抽打着阴沟,溅起一团水雾;大海,河水和茫茫夜色,这正是黑暗降临前最后一丝昏暗的光亮。
凯茨穿着“高瑞泰克斯”牌夹克衫,虽防水却挡不住地狱般刺骨的寒气。她的牛仔裤只用了几秒钟就湿透了,现在颜色也变暗了,像绳子一样从屁股往下垂着。只有裤角还在风里啪啪地摆动。寒气和潮气不怀好意地在凯茨身上寻找最脆弱的部分:那双穿着雪白棉袜、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痛苦的脚。
她成功地说服了彼得给她几分钟,并说服其他人等在车里。她头上没戴帽子,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替她挡风遮雨。雨水肆虐地在她周身流淌,还滑进她的领口,她能感觉到她在淌鼻涕,粘粘的液体很快和雨水混在一起。当她机械地伸手去擦鼻子时,嘴里尝到淡淡的咸味。
“只几分钟,好吗?我不会有事的。”
“你疯了,凯茨。外面真是他妈的可怕极了!”
“弗拉德,朱莉亚和我已经查过所有那些船了,你还想干什么?”
她已经打开了车门。“5分钟,行吗?4分钟。就让我去看看那两条船吧。”
“哈希特不在那儿,凯茨。”
“4分钟。”然后她一头冲进了雨里。
她下到船上,船身摇摇晃晃的。甲板是蓝色的,因为泡了水显得颜色很深。整个甲板是平坦的钢板,铆着螺丝钉。她抬起手去按门铃,雨水打在她的手腕上。她按下去的时候,光线暗了一下,似乎有反应。她想听听里面是否有铃声在粗鲁地响。好像听见了,却又不敢肯定,风声和雨声一刻不停地灌进她的耳朵。
这可没有香喷喷的饭菜在等她,更没有为她斟酒的双手,即便她用拳头使劲地捶那扇门,也没法得到哈希特的一点点回应,只有当她没好气地用脚踢门时,才得到一点补偿——门动了一下,从活页上脱离下来一些。所有她能听见的还只有雨声。
她朝门框的右边挪了挪,离铰索远远的,往里张望了一下。她猛地用手推了门一下,又猛地缩回手来,就好像门是活的一样。门荡开有大约6英寸,伴随着潮闷的、沉重的声音。她能听见的还只是雨声。
彼得和其他人就在汽车里。他们离得很近,只要30秒钟他们就能冲上台阶到她这来。潮乎乎的,是的,令人窒息的潮冷,是的,但他们就在那儿,没问题;他们马上就能到这儿来,来分担她的恐惧,减轻她的疑惑。
他们都是有风度的男警官,他们就在她附近。凯茨知道彼得、哈里和朱莉亚都在不远处,不会出事的。在这儿她应该使用她的无线电、她的大脑和常识。她不该进去。
警察的成文规矩写得很清楚:如果有疑问,请求支援并在原地等待。凯茨明白这规矩。你如果只是用脚趾头碰碰这条线,那你的错误还不算太严重。但你的进展也不会大,你呼叫总部并傻等在那儿,在线的那边可能有一个孩子死掉了或发生了一桩自杀案。没人会说什么,你得自己诠释这规矩,别犯大错,也别想有大的突破。
无论你最后能找到什么恐惧的心理总是一样的。未知的才真正是问题所在,这也正是为什么会有这么条规矩。“请求支援。”就是这么回事,再没别的规矩了。
可凯茨现在想的是警察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她要努力做到的警察间的默契。也许哈希特的驳船里有点不对劲,如果真是这样,那哈里,茱莉亚和彼得连屁也不会放一个就会出来让雨浇个一团糟。他们会从梅森那台暖和又干净的汽车里冲出来在半分钟内赶到凯茨的身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逃生。以后他们可能会在警局的休息室里边喝咖啡边闲谈这件事。谈上一个月……但是如果没有什么不对劲……如果凯茨硬是把这三个警察拽到暴雨里……
第二条不成文的规矩同男人和男孩之间的区别有关。它与女警员不再保有“女”的关系,即便凯茨不大惊小怪地把其他人都叫上船来只发现了一个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的空舵手室,也没人会说什么。她信书本信得有些过分,这是可以理解的,她只是个女警探有点紧张而已嘛。当然可以找几个人来帮她,而且他们也料想会这样,一个匹夫的做法可能会有所不同,但那是因为他是个匹夫,你可以等着瞧。
凯茨知道对付恐惧的窍门就是把它消灭掉,迈着最勇敢的步子来对付每件可怕的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手探过门的侧柱,摸索着想找到灯的开关。十几岁时看的恐怖片的记忆让她的手颤抖起来,她突然想到会有另外一只手,一只毛茸茸的手,碰着并拽住她的手,如果这是一部电影,也不会有现在这么真实地让人的身体变得僵直。这时该有闪电划破夜空,雷声应在她的头上作响,她的心跳声会越来越快,和她的呼吸一样变得急促,神秘的音乐也该悄悄爬上人的听觉神经。
她的手在木板上来回上下移动,但什么也没摸到,她答应过自己只做这点事,打开灯,然后如果必要的话就像奔丧一样逃生。但什么也没发生,她将手探向更深处,上下摸着,一旧油画,有年头了,画下面的木板墙,还是什么也没有,当她停下来时,感到她的脉搏,神经,氧气和唾液都挤在她的嗓子眼儿撕打得正欢呢。他妈的,真他妈的。
再往里一点……现在她可能错过灯的开关了,手伸得太远了,真黑呀,太蠢了。找到开关,只“咔嗒”一下打开它,然后就溜回车里去,不然就只好把牛仔裤里的手电拿出来了,只有小小的半英寸长的光柱。这次可是自己制造恐怖气氛了,因为你得紧紧跟着灯光。
她用手臂接触着木质的画面,内侧的那肉感触着是否有塑料的突起物,然后,接近她的肘关节处……
碰到了,她把手臂缩回来,手落在开关上。再喘一口气,咔嗒——她做好准备面对可能出现的苍白的或血淋淋的尸体,或是吊在天棚上的什么东西,或乱成一团的场面,但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普通的家用餐桌,一木书背朝上以便记住页码的诗集,酒杯和瓶子。
角落里有一双长靴,肥大的袜子塞在靴口上。这是一个农家的厨房,海尔弗特的一个冬夜,厨房是空的。
77
凯茨听见车喇叭在叫,几个短声,然后一个3秒钟的长鸣。她又环视了一遍房间,就走出去来到雨中。她走了大约5码。等到能清楚地看见车子就停了下来,然后挥挥手,闪动手电筒,车的头灯闪了一下。她又回到驳船上。
雨水仍在涂过漆的金属甲板上肆意流淌。她的跑鞋是橡胶底的,踩上钢板上吱吱响,她走回舱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