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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差一点就忍不住要举手去拍他朋友的屋门,但他抑制着这一欲望说:“你在跟踪我。”
那人眨眨眼,“什么?你疯了。我只不过在散步呀。”
“可笑,你散步怎么老跟我走一样的路呢?”
“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穿着鞋,这样,我就认得你的脚步声。”
“穿着鞋?你这傻瓜。在基多,穿鞋的人多着呢。”
“对,但你的鞋子有点特别,我到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甚至跟着我在街上绕圈。”陌生人威吓地逼进门廊,但哈尔站的位置比他高一个台阶,这是一个有利的地形。而且,吵闹起来,附近的居民都会出来。
那人的脸色忽然缓和下来,脸上露出温顺的笑容。
“说得对,伙计,我是在跟踪你。但我并没有恶意。我看得出你是美国佬,会讲我们的话,我──嗯,我只不过想打听一下,到圣多明各教堂该怎么走。今天是礼拜,我想,我可以去作祷告,点上几支蜡烛。”他抬起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天空。
“顺这条街一直走到弗洛尔斯街的拐角处,”哈尔说。
“非常感谢,”陌生人说,那模样还挺斯文。但是,哈尔熄灭手电那一刹那,他眼中最后闪出的凶狠的一瞥使哈尔的脊梁骨都凉透了。“后会有期。”
哈尔转过身去敲特里家的门时,心里分明感到,那人说的是,“别得意得太早……”
进了待里·奥尼尔家的客厅,哈尔坐在温暖、舒适、明亮的灯光下,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事,同时也提到那封匿名电报。
特里是个年轻的飞行员。他轻率、散漫、无法无天,对什么事都不在乎。
他爱冒险,听说哈尔碰到了这么富于刺激的事情,竟向他表示祝贺。
“看来,你这次探险大有搞头,”他说,“你看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瓜葛吗?你们在纽约有没有什么冤家对头,会派特务到这儿来把你们弄垮呢?”
“我们没什么冤家对头,”哈尔说,“当然,我们有竞争对手,一个很强大的对手。”他突然住了口,拧起了眉心。“我寻思……”他说,“特里,也许你提醒了我。”
“好吧,明天早上还飞吗?”
“当然飞。飞机怎么样?那些制动器都修好了吗?”
“嗯,还没完全修好,”特里用他平易的爱尔兰口音说,“不过,它们还能应付。”
哈尔想,特里做事想必多半是靠了幸运女神的关照。
“好吧,”他说,“拂晓,停机坪那儿见。”说着,站起来要走。
“要不要找个保镖护送你回酒店呀?”
“我对付得了,”哈尔大笑。他没有走原路,而是绕了条远道。他走在街中心,眼睛和耳朵都随时留心着四周的动静。一路平安无事。回到酒店,父亲和罗杰都睡着了。他想,自己今晚肯定会胡思乱想,彻夜难眠,但还是上了床。白天的活动使他精疲力尽。基多的地势很高,空气稀薄,要在那儿坚持下来,必须有足够的休息。五分钟后,哈尔也进入了梦乡。
3拂晓的飞行
“到格林、赫尔的乘客,上飞机啦!”特里喊道,同时加快他那淘气的四人座“富源”号小飞机马达的转速。
亨特一家随着他登上飞机。他们的装备、器材和枪支放在行李仓内。“富源”号颠簸着慢慢顺着草坪跑道滑行,逐渐加速。
当飞机以每小时75英里的速度摇摇晃晃地行驶着时,一阵风从侧面吹来,使得飞机拐了个弯,向一辆救火车直冲过去。
如果制动器没毛病,特里本来可以拨转机头,让飞机从救火车的任一侧拐过。但制动器却坏了,刹制失灵,使他无法停机。撞机警报器在机场上空呼啸。救火车上的小伙子们像爆玉米花似地从车里蹦出来。
就在这紧急关头,特里以他那爱尔兰人特有的不可思议的勇气,孤注一掷。他把油门加到最大,飞机吼叫着在跑道上飞驰,救火车就在正前方。
飞机能上升到足够的高度,以便越过这拦在路当中的火红的金属魔鬼吗?
机头的起落架已离开地面。另外两个起落架轻轻跳动了几下就升上去了。飞机在离救火车仅几英寸高的地方擦过,腾空而起。
不懂飞行的人体会不到这种危险。哈尔和他父亲都开过飞机,只有罗杰是第一次上天。
他一直在埋头研究那幅地图,一这会儿,他抬起头来,看到父亲和哥哥的脸色煞白,便若无其事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哈尔恨不得把他给活剥了。还有那位什么都满不在乎的飞行员,他真想骂他个狗血淋头。真没办法,命运女神肯定是爱上这小伙子啦!
飞机懒洋洋地上升。这是飞行高度的问题,不是坚固的小“富源”的过错。
“上升速度是多少?”哈尔问。
“每分钟海拔900英尺左右,”特里说。
“可是,现在还不到每分钟50O英尺。”
“飞机的升限多少?”哈尔忧心忡忡地注视着那些高耸入云、雪压冰封的悬崖峭壁。飞机必须越过这些陡峭的山崖,才能降低飞行高度。
“这小玩意儿,”特里骄傲地说,“可以一直上升到1700千英尺高空。”
“即使这样,你也飞越不了这些山峰。”哈尔看着地图说。厄瓜多尔重峦叠蟑,耸立着30座大火山。基多四周被巨人似的高山包围着。哈尔往窗外望去,那边,科托帕希——世界最高的活火山,利剑似地刺向1900千多英尺高空,凯艾比和安蒂沙娜几乎和它一样高。
“我们可以从两座山之间穿过,”特里安慰哈尔说。
那你现在怎么向北飞呢?“
“我只不过以为,你们可能会想看一看赤道。那边,看见那座纪念碑了吗?那是1936年法国的一个勘测团为了准确测出我们这个星球的体积树起来作为赤道线的确切标记的。现在,我们已经在北半球。”他倾斜着飞机,迅速调转头飞过纪念碑。前一瞬间,他们还在北半球,一眨眼又回到了南半球上空。
罗杰直往冰冷的手上呵气。“这赤道冷得够呛!”这就是他对赤道的评价。
“下面是泛美公路吗?”约翰·亨特问。
“对。”特里回答。
啊,这就是那条奇迹般的公路。北起阿拉斯加,南至巴塔哥尼亚,事实上,它跨越了整个美洲。
“我总有一天要驾车跑完这条公路。”罗杰立下了誓言。
“现在就有许多人正在驾车沿这条公路作纵贯美洲的旅行。”特里说。
“昨天,我碰到一个苏格兰人,他在合恩角附近有个养羊的大牧场。他已经把车一直开到芝加哥。现在,正往回开呢。”
“路上那些断裂的地方怎么过呢?”
“中美洲有三处大断裂。但你可以把汽车放在火车或轮船上,绕开它们。”
“世界最长的公路。”约翰·亨特俯瞰着那条神奇的彩带说,“这条路必将为把美洲各大陆连成一片作出巨大贡献。”
“不会比飞机的贡献大。”特里抚摸着操纵杆说。这位爱尔兰飞行员拥有自己的飞机已经五年,他装载乘客在基多和海边的瓜亚基尔之间飞行;或者,从比安第斯山还高的基多飞到各橡胶和金鸡纳霜集散处。他用飞行赚来的钱,付清了飞机款。
他从来不出事故,哈尔对此简直大惑不解。而现在,当他们全速向着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石壁和冰雪冲去时,哈尔心里只有一个希望,这回,特里千万别“破纪录”。
转瞬间,前头的石壁好像隐退了,一条山峡在眼前展开。峡谷两边,巨大的悬崖以逼人的气势压下来。飞机能否再飞高一点,完全避开这一危险?
哈尔看了一眼测高计,指计显示的高度已经接近1700千英尺。这就是说,他们已经逼近飞机的升限。
突然,飞机下降,测高计的指针开始旋转起来。
“嘿!不行啦!”特里惊叫着,竭力让下落的飞机抬起头来。
他们挣脱了下降气流,但这么一来,飞机离怪石嶙峋的峡谷底却只有600英尺了。特里拚命让飞机上升,却没有成功。为了避开那些峭壁,小小的飞机一次又一次地侧飞、盘旋,弄得筋疲力竭,再没力气向上飞了。现在,唯一的办法是顺着七拐八弯的岩壁飞行,同时请求命运之神保佑他们不要再碰到下降气流。S形的拐弯和转角不断出现。现在,没有人再去理会地图了。
石崖一个接一个地冲向机窗,几乎贴着机身擦过。
驾驭着自己的飞机,特里感到骄傲,有如一个马球运动员能自如地驾驭自己的坐骑一样。哈尔想起本赫和他的双轮马车赛。特里的模样不像本赫,本赫站在比赛的双轮马车上,而他却只是静静地坐在驾驶员的座位上。但当他操纵着飞机,锐不可当地盘旋在巍然不动的重峦叠嶂之间,他身上却具有所有时代的英雄的气概。险峻的山崖听从他的命令,退却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谢天谢地,峡谷的底部终于沉了下去,狰狞的峭崖在后退,它们低头服输了。“富源”号最后猛地使劲儿一加速,胜利地冲出了峡谷,冲进一个新世界。
太平洋沿岸那些几乎从不下雨的荒芜干旱的沙地被远远地撇在后面,机下连绵不断的森林郁郁葱葱。这里永远没有干旱之虞。蜿蜒流淌在绿野中的小溪宛若弯弯曲曲的银色小路。
“瞧,那片粉红的云!”罗杰惊叹着,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一片彩色的云朵在森林上空飘过。
“是蝴蝶,”特里说,“整整几十亿的蝴蝶。还有一种云,是长尾小鹦鹉排成的。这个国家的云什么颜色都有——红的,绿的,黄的,还有七彩的。
等你们看到鹦鹉云和鵎鵼云就知道了。你们会以为自己在看一幅色彩斑谰的图画呢。“
“我们下面是条什么溪?”
“你指的是那吗,我亲爱的先生?是亚马孙河。或者,至少可以说是汇入帕斯塔萨河的帕塔特河;帕斯塔萨河又汇入马拉尼翁河,而马拉尼翁河呢,最后汇入亚马孙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