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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侦探分析得精辟入理,无懈可击,陈掌柜那陡然凹陷的眼睛散发着迷惑的光晕。陈掌柜已经三天没进一粒米,陈府的家丁仆佣都在忧心忡忡,他们和阿雄一样,都以为陈掌柜这条命大概要搭在那只长颚蟋上了。
虽然迷惑,陈掌柜还是认为是少东家干的事。巫侦探走了之后,陈掌柜要阿雄叫来了少东家。
少东家的表情狡黠而苍凉。少东家手上摇着的蒲扇让陈掌柜意识到已是夏季,斗蟋旺季已经到了,陈掌柜的呼吸急促而紊乱。
陈掌柜咳嗽不止。
阿雄把替陈掌柜熬的药端来:“掌柜的,先喝一口汤药吧。”
“不喝,不喝。”
“你回屋休息吧,你已几夜没合眼了。你让我单独跟少东家谈谈。”陈掌柜望着泪花闪烁的阿雄,心疼地说。
阿雄坚持说:“你喝上一口汤药我再走。”
陈掌柜无力地端起药碗,猛喝了一口。
由于喝得急促,褐色的汤汁顺着两边嘴角汩汩地流了下来,阿雄在替陈掌柜擦拭的时候,觉得那是从掌柜的心口流出的血液。
阿雄走了之后,陈掌柜拼足了力气,说:“你都看到了,我这条老命就攥在你手心里。你如果告诉我蟋蟀被你弄到哪儿了,你要什么我答应你什么。”
“为什么你就一定认为是我偷的?我再说一遍,我没偷你的蟋蟀。”
“我知道是你偷去了。”
“那是你的事。反正我没偷你的蟋蟀。我为什么偷你的蟋蟀;我现在已经有办法问你要钱了,干吗还偷你的蟋蟀?”
“你恨我。你自小就恨我。”
“这算你说对了。为了这条腿,我怎么恨你也不为过。”
“所以你偷走了我的蟋蟀,你是想让我死。”
“我没有偷你的蟋蟀,也不想让你死。你死了,我找谁要钱去呀。”
“你现在不把我的蟋蟀还来,我是非死不可呀!”
“我没偷我上哪儿还你蟋蟀?”
陈掌柜干咳着说不出话,他用手示意少东家出去叫人。
少东家喊来了几名仆佣。他们手忙脚乱,有的在陈掌柜肩上捶着,有的在陈掌柜嘴边抠着。
陈掌柜白眼翻得很高。
少东家也急了。他拐到王管家那儿。
少东家对王管家说:“你快去看看,老掌柜挺危险……”
王管家从算盘上抬起头,瞥了少东家一眼,又垂头拨起算盘珠子。
“你快去看看呀!”少东家提高了嗓门。
王管家一边拨拉着珠子,一边说:“好的,好的,这笔帐马上就算完了,一丢下就要整个重来。”
王管家跟着少东家来到陈掌柜的屋子时,陈掌柜已经转危为安,阿雄正在给他喂汤药。
阿雄刚才躺下就听到院子里乱哄哄的,她来到陈掌柜屋里,果然看到陈掌柜已经昏过去了。
大太太也由几名使女搀着来到了陈掌柜屋子。大太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喃喃自语。
阿雄从大太太的口型神态上依稀猜出她在说着什么。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六
巫探子一眼就看出豆儿不是行盗之人,但是,素来见蟋蟀就没命的豆儿那一天晚上久久仁立在蟋蟀房外,陈掌柜、焦大,以及其他陈府的人都看到了这一情形,巫探子还是觉得有必要盘查一番。
就象预料的一样,豆儿仁立在蟋蟀房外是为了倾听具有传奇色彩的长颚蟋的鸣叫。
豆儿已经从阿雄那儿知道了陈掌柜的二姨太珠珮的死因,这个本来荒诞不经而又令人震惊的故事现在更激起了豆儿对蟋蟀房那只长颚蟋的浓厚兴趣。白天目睹的情形使豆儿既兴奋又惊讶,长颚蟋果然名不虚传,一声长嘶就让那只麻头蟋丧命,豆儿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会相信有这等奇事。
豆儿想到在巢湖县的少儿时光,跟着王士毅在广袤的棉花地里捉蟋蟀的情形又出现在她的脑际。在棉花地捉的是秋后的老蟋,秋后的老蟋的叫声沙哑宽厚而沉着自若,豆儿在听到用声音杀死了那只麻头小蟋的长颚蟋的鸣叫的时候,竭尽所能地回忆着往日在棉花地里是否听到过类似的叫声。
豆儿回忆不起来了。
紧接着豆儿又想到了蟋蟀河岸边的浩茫透迄的芦苇林,初夏的时候,王士毅喜欢带她上苇林捉蟋蟀。
王士毅说,苇林潮湿阴暗,蟋蟀会早早生于此。
豆儿回忆在苇林里是否听到过类似于这种长颚蟋的蟋呜时,心情激动起来,她似乎觉得在遥远的巢湖县的蟋蟀河沿岸,到处都是这种长颚蟋的轰鸣。
豆儿知道这是臆想,如果长颚蟋如此普遍,陈掌柜也不会视之若命了。
豆儿忽然想起了阿雄给她背过的诗。
豆儿记忆力不好,但她奇怪阿雄在蟋蟀河边吟的诗怎么至今还能记得。
阿雄领着豆儿来到蟋蟀河边吟诗的时候,她们早已告别了少女时光,已经长大了。
豆儿不仅记得阿雄吟的诗,阿雄望着罩在秋雾里的晃动不已的对过河岸的苇林吟诗的神情豆儿还历历在目,几络黑发散乱地从发髻上飘落,在风中那几绺黑发颤颤索索,时而贴在阿雄的脸颊,时而贴在她下颏,阿雄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豆儿陌生的泪光。
豆儿记得阿雄吟的诗是这样的: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豆儿之所以能记住这首诗,是因为豆儿朦朦胧胧地觉得这首诗很美,也很伤悲,豆儿被这首诗感动了。三儿知道阿雄是在思念她的相好秦钟,那一次不知为什么事秦钟去迟州呆了十来天,当然后来知道了,秦钟在迟州泡妓院,正好跟夫君王士毅错开了,豆儿想象不出秦钟和王士毅在迟州的妓院狭路相逢会出现什么情况。
豆儿在几年之后于陈府的蟋蟀房前再次忆起那首诗时,她惊讶地发现这诗跟蟋蟀也有关系。
掭蟋蟀的英就是由蒹葭——初出的芦苇做的。
豆儿想到这一点兀自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豆儿又有些莫名的忧伤。
好在长颚蟋又呜叫了,长颚蟋在间歇片刻之后就准时鸣叫,在长颚蟋天籁般的鸣叫中豆儿神采飞扬,两眼炯炯闪光。
豆儿对巫侦探说:“到底在蟋蟀房前呆了多久,我实在记不清了。”
豆儿又说:“也许是一会儿,也许很长。”
豆儿补充道:
“我记不清了。”
豆儿听阿雄说探子要来问她一些事,豆儿很紧张,可见到探子本人豆儿反而平静了许多。
巫侦探长得一点也不凶野阴骛,慈眉善目让豆儿觉得很可亲,巫侦探本来是巢湖县的捕快,看样子比陈掌柜小不了几岁,阿雄在探子进屋之前告诉豆儿,探子是为了搞女人而被知县罢职的,豆儿在听到这一消息时更是紧张。
没想到眼前的探子一点也不是想象的那样又阴又色。
巫侦探嘴角依旧挂着微笑向道:
“你在蟋蟀房站着那一会儿,有没有看到什么别人在注意你?”
豆儿说:
“陈掌柜好象望了我一会儿,陈掌柜望我时脸带笑容。”
巫里说:“陈掌柜在哪儿,我是说他望你的时候他在什么地方?”
豆儿说:“在听蟋屋呀!陈掌柜还要我上他小屋坐一会儿。我没敢打扰他,没有去,只是站在外面。陈掌柜对我也这么喜欢这只蟋蟀很高兴。”
巫里说:“除了陈掌柜,还有什么别人注意了你呀?”
豆儿说:“好象很多,我一个人站在那儿鬼头鬼脑的,站在院子里的人都好象往我这儿看了。”
巫侦探说:“你能想起来,到底有哪些人吗?”
豆儿说:“焦大、阿雄,还有豆腐坊的李师傅——他是做上手活的,夜里起来比王师傅迟,那时他还没睡。对了,还有王管家。”
巫侦探说:“你能不能好好想一下,谁看你的时间最长?”
豆儿说:“这哪儿能忆起来!”
巫侦探说:“少东家当时看你了吗?”
豆儿说:“好象也看了。记不清了,那一会儿我全神贯注,对外界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巫侦探说:“你刚才说还有王管家……”
豆儿说:“好象他还朝我这儿走了几步。”
巫侦探恰恰忽视了这一疑点,目光在豆儿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停留了一会儿。
案情真相大白之后,巫侦探痛心疾首,在他深入到陈府不久实际上就查到了许多疑点,均被他忽视了。这些疑点均能诱导他查明真相,可最终他却一无所获。
巫侦探由此常常告诫自己,以后办案一定要敞开思路,打破惯常的思维定势,不放过任何一个哪怕是极细微的疑点。
巫侦探还告诫自己,进入了办案的世界就是进入了一个无所不怀疑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亲朋好友,没有是非好坏,没有自己约定俗成的任何东西。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人均是案犯,一切物件均是证据。
巫侦探在晚年声名鹊起,连破数起疑难案事,被和、巢两县誉为“神探”,显然得益于他在陈府的教训。
七
巫侦探的目光从豆儿的肚子上移开,巫侦探挂在嘴角的微笑变得有些僵硬。
“怎么一直没见你的夫君。他哪儿去了?”
豆儿象被虫子螫了似的一惊。豆儿惊恐的眼神自然没有逃过巫侦探的睿智的捕捉。
“怎么,他不在陈府?”
豆儿支支吾吾的语气更引起巫侦探的警惕。
豆儿一直怀疑是王士毅盗去了这只蟋蟀,豆儿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她只是怀疑。
豆儿不知如何回答侦探的问题。
豆儿想起了去年接受那位年轻知县审问的情形,那一会儿的心情和此时一样,惶然又惚然,豆儿觉得就象有个兔子在自己心里蹦跳似的。
“我身上不舒服,我回屋了。”
豆儿由于紧张而变得愚蠢至极,豆儿回到屋子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会给夫君带来麻烦。
王士毅脸上被酒精酗得紫红,象个死猪一样睡在床上。
豆儿拼命摇着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