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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与刀-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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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分第71节:子女教育(10)

    在小孩还没有开始养成“对镜自省”的习惯以前,日本人就对镜子有着特殊的情感。日本在照镜子的时候并不见得都是要“自省”,而主要是因为从镜中可以找到自己童年的影子,是那么的自然和善良,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羞耻”。镜子还隐含的另外一种象征性的意义就是要通过自律来达到“圆熟”。在这种坚持不懈的自我修养中,日本人应尽量消除那种爱照镜子的潜意识,力求回归到儿时的那种天真无邪的状态。    
    尽管幼儿时期的特权生活对日本人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但人们不认为那些建立在羞耻感基础的种种道德规范就是对人们自由的剥夺。我们都知道自我牺牲是基督教的核心概念之一,但日本人却对这种思想非常质疑,并批判这种自我牺牲的观念。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也说是“自觉自愿”为“尽忠”、“尽孝”或为“情义”而死,并不认为属于自我牺牲的范畴。日本人认为这种心甘情愿地选择去死才是自己要达到的人生目标,否则就是“犬死”,是毫无价值的。这与英语中的“dog's death”意思是不一样的,在英文中“dog's death”指的是因贫困而死的人。另外,“self-sacrificing(自我牺牲)”在英文中指的是做事中规中矩的人,而在日文中则属于“自重”的范畴。“自重”常常意味着克制,做大事的人必须要保持克制,在日本人的价值观中“自重”与“克制”具有同等重要的分量。美国人强调自由是实现目标的必要条件,而具有不同文化烙印的日本人则认为光有自由是不够的,人们还必须学会克制自己,这样才能更充分地体现自我价值。要不然的话,人们怎能控制那种充满冲动的危险的自我呢?生活中太多的激情会淹没人们正常的生活!正如一位日本人说的那样:    
    “日积月累,在上漆时底打得越厚,做出来的漆器就越值钱。一个民族也同样如此。……人们讲到俄罗斯人时说:‘剥开俄罗斯人的外表,出现的是鞑靼人’;对于日本人,人们也可以说,‘剥开日本人的外衣,除掉它的漆层,露出来的是海盗’。但请不要忘记:日本的漆是珍品,是杰出的工艺品。它不是任何瑕疵,没有丝毫杂质,至少它与坯质是同样精美的。”⑩    
    日本儿童教育中存在的断层现象使日本男人的性格中呈现出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这让西方人感到非常诧异。在日本,小孩很小的时候就被大人们宠坏了,那时的他们简直就是自己小小世界的神,可以为所欲为,甚至可以恣意攻击别人,他们的一切要求也都能得到满足。后来,这种记忆虽然渐渐淡去,但潜意识里日本人的这种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这种双重性使日本男性在成人后既可能沉溺于罗曼蒂克的恋爱,也可能心甘情愿地顺从婚姻的安排;既可能沉浸于享乐和安逸,也可能将责任义务看得高于一切。严谨的教育使他们在行动时表现得缩头缩尾,而有时他们却又勇敢得近于莽撞;在等级制下他们可以表现得极为驯服,但有时他们又是非常难以驾驭;他们殷勤有礼,但有时又显得傲慢不逊;在军队里,他们可以毫无怨言地接受训练,但在训练时却又是难以驯服的;他们是坚定的保守主义者,但同时却又对新的东西很感兴趣;他们学习中国,却又不排斥西方。    
    本人性格的二元性使日本人经常陷于一种矛盾之中。如何正确处理儿时那种纵情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与现实中处处受限、动辄关系到自身安危的状况之间的矛盾,如何在对大家都关注的核心利益上做出自己的选择,这是一个非常难办的问题。不同的人会采取不同的方式,虽然大家都觉得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有些力不从心。有些人像道家那样,一丝不苟地约束自己的生活,唯恐稍微的放纵会扰乱自己实际的生活。而由于人人都会有这种放纵的念头,而且也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因而人们才会对这种恐惧更加担心。他们态度超然,墨守自己所制定的规则,并由此认为自己就是能发号施令的权威。而有些人则更加压抑,他们害怕自己心中郁积的反抗情绪有一天会爆发,于是以表面的温顺来加以掩饰。他们让自己沉溺于日常的生活琐事,不让自己有认清自己真实感情的机会。每天他们都只是机械地重复那些基本上毫无意义的生活琐事。还有一些人,由于对儿时的生活过分依赖,长大后面临社会对成年人的一切要求他们都感到无所适从,他们总是想依赖别人,而实际的年龄已不允许他们再这么做。他们觉得任何失败都是对权威的背叛,从而动不动就会陷入紧张状态。只要不能以常规的方法来妥善处理的意外情况都会使他们感到恐惧。瑡    
    


第七部分第72节:子女教育(11)

    日本人在极度担心遭人排斥或受人非难的情况下就会陷入上述的危险境地。在没有压力的时候,一般的日本人既能享受生活的乐趣,又能仔细小心的注意不刺伤他人的情感。这是一个相当巨大的成功。他们儿时的经历增强了他们的自信心,同时也没有什么罪恶感的负担,虽然后来为了与伙伴协调一致而必须受到各种束缚,但这种义务也是相互的。尽管在某些事情上,个人愿望会受到他人的干涉,但在一些规定的“自由领域”中,个人的冲动仍可得到相当程度的满足。众所周知,日本人一向喜欢接近自然。诸如观樱、赏月、赏菊、远眺新雪,在室内悬挂虫笼子以听虫鸣,以及咏和歌、俳句,修饰庭院、插花、品茗等等。这些活动与一个主旋律是烦闷和侵略的民族是非常不和谐的。他们在追逐享乐时也并非消沉颓废。在日本没有想要发动战争之前的幸福年代里,农村的人们在闲暇时也是非常活泼愉快的,而当他们工作时,那种勤勉的态度是世界上很多民族难以相比的。    
    但是日本人却要求得太多。为了避免遭受世人疏远和诽谤的重大威胁,他们宁愿放弃刚刚尝到甜头的个人幸福。在人生重大事情上他们也必须抑制这些冲动,而极少数违背这些规矩的人甚至也有丧失自尊的危险。自尊(自重)的人,其生活准绳不是明辨“善”、“恶”,而是迎合世人的“期望”,为了不让世人“失望”,他们会把个人的要求埋葬在群体的“期望值”之中。只有这样,世人才会认为你是“知耻”而谨慎的善人,也才能为自己的家族、家乡和国家添光加彩。这种思想强加给日本人的压力是巨大的,日本人也就一心要让日本成为东方的领导者和世界的一流强国。每个日本人都承担着巨大的心理负担,人们高度紧张,唯恐失败,唯恐自己所有的付出换来的仍只是人们的藐视。有时他们的积愤也会爆发,也会做出极端的攻击行动。与美国人觉得是自己的主张或自由受到威胁的出发点不一样,日本人有时发动进攻主要是因为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或诽谤。这时,那个危险的自我就被激怒了,如果条件允许,他们就会向诽谤者们发泄;否则,他们就向自己发泄。    
    日本人为他们的这种生活方式付出了很高的代价。他们自愿放弃了很多在美国人看来如同空气一样必不可少的自由。我们应该注意到自战败以来,日本人一直都在追求民主。如果有一天他们能够率直而无所顾虑地任意行动,那他们将会多么地高兴啊!杉本夫人就曾绘声绘色地向我们描述了她在东京一所教会学校学习英语时的经历,在那儿,除了能学习英语之外,她还可以在花园里种自己喜爱的花。老师给每个女学生分了一块苗圃并供给她们所需的种子。    
    “这块可以随意种植的苗圃给了我一种全新的自我感觉……人的心中能有这种幸福感,这件事本身就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难以想象,像我这种从不违背传统,从不玷污家名,从不惹父母、老师、领导生气,也从不损害世上任何事物的人,现在竟然也能自由行动了。”瑢    
    还有一些女学生打算种花,而她居然打算种马铃薯。    
    “没有人会理解这种近乎荒谬的行为当时给我心灵的冲击,啊,自由之神在叩响我的心扉。”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我家的花园中有一块土地是特意让它荒着以保持天然野趣,但也会有人修剪松枝,整饰树篱。每天早晨老大爷还要清扫石阶,把松树下那块地方扫干净,然后把从林中采来的嫩绿松针细心撒在上面。”    
    和刻意营造这样一种天然野趣一样,对杉本夫人来说,日本人也是长时间以来都被教育成要伪装自己的真实想法。这种伪装在日本随处可见。日本庭园中一半埋在地下的巨石都是经过精心挑选,从别处运来的,然后还用小石块铺底。巨石的布置也要与流泉、屋宇、矮丛、树木相衬。菊花也都是裁在盆里,时刻准备着参加一年一度的菊展。每朵花瓣均经过栽培者的细心修整,并且常用肉眼不易察觉的金属线圈定型,以保持其优美的形态。    
    当杉本夫人亲自摘掉菊花上的细线圈时,她的心情是欢悦而纯真的。那些经过修剪的菊花,其花瓣一旦回归到自然的状态,就显现出满心的欢悦。但是,在今天的日本社会中,如果不考虑他人的期望并怀疑“羞耻”感在社会中的能量,那将无疑会破坏人们生活的微妙平衡。在新的局面下,人们必须学习新的制约方式。变化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要提出新的观点、构建新的道德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西方人不能指望着日本人能立即吸收一种新的道德观念,并把它们真正变成自己的东西。同时,悲观地认为日本永远不可能建立一套比较自由、宽容的伦理体系也是不正确的。在美国生活了“二代”的日本人已经对本国道德方面的知识和实践非常陌生了,他们骨子里也没有必须要遵守父辈们习惯的想法。同样,生活在日本国的日本人,在新的国际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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