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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有一次,遇上个说是阿广酒友的男的,往后就没碰上过。”
“酒友?”
我还不知道老头有这种朋友。研究造纸时,他曾和一家中小型造纸公司的保安员混得很熟,或许,是那个男的。
“是那家伙献的花吧?”
阿宏想当然地问道。
“他说不是呀。我也那么想,可他说那天是第一次去。”
“长什么样?”
为保险起见,我追问了一句。
“比阿广稍矮点,戴着个黑边眼镜,额头有那么点儿秃,就像政府机关里的出纳员,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不记得有这个模样的人啊。可能就是那个保安员吧。
“好嘞,咱们就这么定了。”
阿宏说着,猛地站起身。
“咱们去取回印刷机吧,顺便也去给老爷子扫扫墓。”
两天后,凑着我休息,幸绪领我们去了富士市郊外的风越寺。
五年没来富士市内了。
虽然打这儿经过好几次,但下了高速进市区,这还是头一次。
由于不胜怀念,我稍稍绕了绕道。
我们的那间工作间一带,现在变成一望无际的住宅区了。竹花印刷工厂的旧址上,当然盖起了配备了立体停车场的大型旧货商店。老头的公寓早已拆了,现在变成漂亮的高级公寓了。五年的时光是多么的沉重啊!
沿环爱鹰山北部原野延伸的县道66号公路往前,就是幸绪父亲和老头的墓所在的风越寺了。
我们把车停在停车场,在门前的花店买了香和菊花,提着借来的提桶,走进铺满砂石的院子里。
幸绪父亲的墓,在院中的一棵很大的松树下。墓碑虽小,但磨得很光滑,阳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照得它闪闪发光。
老头的墓,在这片地的最北端。墓周遭围着一圈四方形的花岗岩,放着块好像刚采割出来的小石头,石头只有中央部位打磨了,上面刻着“水田广一之墓”这么个陌生人的墓志铭。因为谁都不知道他的真名,所以这也难怪了。我们献上花,点上香,又洒水清洗了墓石,敬上一杯备好的酒。幸绪跪在了墓前,阿宏也向着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假钞制造的老前辈双手合十鞠了个躬。
我也祈求老头冥福,发誓一定要造出假钞,以雪耻辱。
参拜结束后,我们就去取印刷机。刚要走出墓地,
“啊!”
幸绪突然盯着前方,大叫起来。
只见一个手拎着提桶和花的男人正向这边走来。他好像听到了幸绪的叫声,无意识地抬起头来。个子小小的,长了个圆圆的脸,黑边眼镜的后面,一双细眼睛眨呀眨的。
“啊!”
这次是小个男人发出的了。他慌忙像要逃走似地背过身去,就那么向着停车场方向走去了。
“认识?”
阿宏问道。幸绪点点头。
“看,那人就是自称阿广酒友的人。”
“哎?那么,那家伙就是―”
我脚下一使劲,就冲了出去。
“喂,良辅!”
没时间跟他们两个人解释了。我朝着一路小跑逃去的小男人追了过去。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我追过来了,就扔了手中的桶和花。
“喂,等一等,大叔。”
我继续向前猛冲。
小男人已经跑进停车场里了,他在车子中间窜来窜去,最后来到了一辆脏兮兮的大篷车旁。我也跑到了车前,用手拍着发动机罩,冲男人说道:
“哟,好久不见了啊。”
小男人半个身子已塞进车里了,他缩着脖,翻着白眼偷偷瞧了瞧我的脸。我定睛一看,他那红脸膛的正中央,蒜头鼻子向右倾斜了大约五度。这一定是我打他后给他留下的纪念吧。
“这么久不见,你瘦多了啊,大叔。还有你那变成一个鼻孔的鼻子,看来也总算复原了嘛。”
这一来他好像明白过来了。扭过头来,睁大了小眼睛。“你,难道是……’,
跟五年前比,他可是瘦得惊人了。虽然他戴上了眼镜,额头也秃得更厉害了,但毫无疑问,他就是老头从前的老友之一,那个光井通商的社长——光井正平。说不定这名字跟老头的一样,也是假的。
“没想到你会来给老爷子扫墓。而且,还戴了这么副装模作样的眼镜,改了改装。”
“这可不是装模作样用的,是远近两用眼镜。”
光井直起身子,关上车门,摘下黑边眼镜,他一边把它折叠起来,一边用那老花眼看着我。
“早知道是你,我就不跑了。”
“是不是把我错认成谁了?”
光井没回答。
“是不是以为是东建兴业的家伙们?”
我又间道。
光井没办法似的耸耸肩。
“是因为你旁边站了个没见过的男的。”
“那帮家伙还在缠你吗?”
“我早逃出来了,不是他们逼我,是我主动的。”
光井往停车场柏油路上吐了口唾沫。
“那你关了莺谷的事务所了?”
“那些家伙们天天都来,哪做得成买卖啊。”
看来东建兴业的家伙们为了探明我的行踪,除了监视幸绪母女外,还不放过任何一个跟我有过接触的人。
也许他们认为光井原本就是老头的旧相识,有可能知道我的下落的。而且,只要光井不坦白,我也不会注意到他们的这一计划。也许就有这么一层可恶的意思在。
“而且啊,”
光井痛苦地咬紧嘴唇。
“我总想着时机终于来了。我那小鬼也已懂事了,钱也攒了一些了。我就想咱也可以干点正经买卖了。”
“那,你为什么还瘦成这样呢。”
五年前的光井,老在事务所里喝啤酒,衣服、装饰品都看上去价值不菲。但是,现在却干瘦干瘦得不成样子,穿了条皱巴巴的裤子,连裤缝都看不见,上身是件胳膊肘处磨得铮亮的单薄的茄克。即使是去害怕会碰到什么不想见的人的地方,也没有必要穿了这么破的衣服的。
光井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两手扶着大篷车。
“从那帮家伙们手中逃了出来是挺好的,可那以后,我无论干什么都事与愿违。搞点投资,就全赔进去。开个酒吧,也没客人来,还让侍者携款逃跑了。索性关门转卖,又卖得价很低,钱一天天越来越少。后来……连我那小鬼也得病了。”
“所以你就赶忙给老爷子扫墓来了。”
光井咧咧嘴,想要强装出一丝笑脸,但让人看上去是又像哭又像笑。
“笑啊……你就笑我吧。可是,我只能认为是那家伙在作祟。我感觉到了,真的……”
光井突然举起两手使劲地拨拉着自己肩周围的空气。
“我总觉得,就在这附近,那家伙满脸怨气地老跟着我。因为那以后,我这肩总疼得厉害。这都是因为那家伙。他没能成佛,就一直跟着我啊!”
光井大声叫嚷着有些喘不过气来。远处,幸绪和阿宏担心地看着这边。
我对直喘粗气的光井问道:
“扫墓有用了吗?”
“多亏这。最近,我那小鬼的病情稳定下来了。”
“那恭喜你了。今后你要来他个一百次才好。反正这点事你已做过了。”
“哎,你这张脸整过容吧,看来你还在造假钞?”
“这次你若再想把我出卖给东建兴业的家伙们,我劝你最好不要有这个念头。我也一定会咒你祖宗八代的。”
“光‘阿铁’一个人就够我受的了,以后我——”
光井还想说些什么,又改变了主意,把话咽了回去。
“什么?你不是想跟我们一起干吧?”
光井摇摇他那粗脖子,头扭向一边。
“这可不是好玩的。我早就不再做什么愚蠢的梦了。你想这梦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幸绪的父亲和老头都命丧黄泉,光井虽说是自酿苦酒,但也与幸福无缘。
“你还年轻啊。”
光井晃着肩说道,
“你要想那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就随你去造假钞吧。到时我会去给你扫扫墓什么的。”
“你也尽量多在老爷子墓前祈祷祈祷,好好参拜吧。”
光井翻着白眼看了我一眼,又往柏油路上吐了口唾沫,然后就钻进那辆与废车无异的客货两用车,喷了我一身废气,算是对我说了再见,就出了寺里的停车场走了。
我日思夜想的凹版印刷机,和成箱的蜡烛、香一起堆在仓库的一角,上面落满了灰尘。外面仍像我埋在爱鹰山时一样,每个零件都用塑料苫布包着,根本看不出印刷机的样子。大概幸绪打过招呼的那位住持也深信这些都是幸绪所说的家具之类的吧。
“这么重,你是怎么挖出来,又运到这里来的?”
负贵体力活的阿宏,立即扛起版台,还不忘问幸绪。
“咱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可为了咱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的人还是大有人在呢。”
“噢,是和尚吧。”
阿宏挖苦道。不知为何,幸绪双手抱在丰满的胸前瞪着我说道:
“真是乌龟找王八,连开的玩笑也一个水平。”
“是够坏的。幸绪,你也搭把手吧。”
说着,我把一个小点的包递到她面前。
幸绪刚要伸手去接,又缩回了手。她打量了一下正在运东西的我和阿宏。
“喂,光我一个人用真名,不太没意思了?”
“为什么?”
我又一次想把包裹递给她。但是幸绪却在那里优雅地转了一个圈,仿佛把这昏暗的仓库当成了舞台似的。
“你们想啊,为了探明帝都的黑幕,我不是必须得去六本木打工嘛。如果用真名的话,不管怎么化妆掩饰,东建兴业的家伙们都会认出我来的。我决定了,我也要像你们俩-样,也取个好听的名字。”
幸绪一个人说着,使劲拍了拍手,看着我俩。
“哎哎,什么名字好呢?”
随你便好了。
我们千恩万谢过住持,把印刷机零件都装上了车,离开了风越寺。
在车里,幸绪把身子缩在一车的零件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