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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从没有去过那明伦的印刷厂,她只听他说过大致方位,一路打探着,终于找到了印刷厂,大门紧闭,没有一点声息,苏北迟疑地敲着大门,这就是那明伦天天为此忙碌的厂子吗?
大门拉开了一条缝儿,一个老人探出头来:你找谁?
苏北回答:找那老板。
老人摇摇头: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
老人说;他就是让朋友害了。
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苏北急切地问。
厂子被封了,人被公安局带走了,就剩我一个看门的了。
什么?苏北推门而入。
眼前的情景让她吃惊,所有的门都紧锁着,被贴上了封条,院子里放着的集装箱还没有开封也被打上了封条。
到底因为什么?
老人跟在她身后说:说是印错了一本什么书,好端端的厂子就全给封了,人也抓走了,咋这大的罪过呢?那老板多好的一个人啊,好人咋没好报呢?
苏北没有再和老人说什么,她只知道一件事情,那明伦不能呆在拘留所里,他的身体和精神都禁不住这样的打击,得赶快找个人疏通关系,找谁呢?在S市谁有可能她可以说进去话呢?
苏北的车在返回市区的路上疾驶着。
第三部分第九章(1)
那明伦躺在拘留所窄窄的长条椅上,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想闭会儿眼睛,脑子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身陷囹圄。那明伦曾经为自己设计过许多结局,偏偏没有想到会落到这步田地。
从事印刷行业五、六年了,那明伦已经非常清楚了这个行业的规矩,所有的行为都应该遵从一个法字,承接的业务,无论利润多么丰厚,只要有一点手续不健全,那明伦都不接。周围几个原来经营不错的印刷厂都是因为承接了非法印刷品,有的被没收了营业执照,有的被罚得倾家荡产。在早期的个体印刷厂中,这种投机行为是普遍现象,随着知识产权保护法和著作权法的颁布,文化市场监管力度的加大,再有这种投机心理无疑是玩火自焚,那明伦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如果,当时自己不在医院,或者,自己当初坚持回绝,不考虑老汤的面子,再或者,自己不看错人,不那么相信小催,从医院回来马上检查所有的业务手续,还会发生这种事情吗?
说到底自己都逃脱不了干系,谁让自己是法人代表呢?
事情来得那么突然,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回想起白天的情景,那明伦紧紧地抱住了头。
当他冲进自己的办公室,一眼就看见屋里坐满了迄今为止他所见到的S市主管印刷行业的所有一把手,副手小催脸色惨白,额上挂着汗珠。那明伦刚一进来,市文化局文化市场科科长就把他按在了椅子上,这个平时见面常打哈哈,逢年过节那明伦没少拜过的,酒桌上曾亲热得称兄道弟的男人,扳着的脸阴沉得像锅底:
那明伦,你看看你惹的娄子?给领导们找多大事?赶紧交代你和那个姓汤的是怎么合伙出版《XXX传》的?不许隐瞒,实话是说。
那明伦说:我没记得印过这本书啊?小催,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小催支唔地说:厂长,前些天,您陪业务户出去那些天里,老汤找到厂子里,我给您打电话您同意印的那本书。
那明伦皱着眉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但是你没有跟我说书名,咱的印刷手续呢?拿出来给领导们过过目。
小催的语调已经带了哭音:厂长,老汤他没给准印证,他当时应的过几天给咱们补,可是书都拉走了,他也没提这个碴儿,我电话追了他好几回,他都推辞说他会和您联系,让我别管这个事了。我以为他真和您说了,想等您从上海回来再和您核实这件事情,没想到老汤让人告发了,他交代说是咱们印的这批书。
那明伦气得直拍桌子:你怎么这么混蛋啊?他说出大天来,没准印证书也不能让他拉走啊?你找不到我,电话里为什么不和我说?
小催普通跪下了:厂长,我对不起您,那天老汤拉书来,非要请客,结果他们把我灌醉了,我不记得当时怎么回事了,第二天早晨我发现他们把书连夜运走了,就一直追老汤的准印证,我以为那本书是宣传领导的,不会出什么大事,谁想到给您惹这么大的祸,您打我吧,都是我的错。
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
那明伦和在座的领导说:是我管理失当,给领导们添了麻烦,我道歉,恳求各位领导看在我们是初犯的份上,网开一面,从轻发落,给我们一次改正的机会。
在座的领导面面相嘘,没人做声。
科长将新闻出版署转发的关于查禁这批非法出版物的通知递给那明伦,又递给那明伦一张处理意见书,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前,拘留所有涉案人员,查封印刷厂,听候处理。
那明伦知道大势已去,这种时候不会有任何人为自己出头,避嫌还来不及呢,人情如纸。
那明伦在拘留证上签了字,既然无回天之力,就落个认罪态度好吧,希望办案人员能心生恻隐,手下留情。
临被带走前,那明伦问:我打个电话行吗?
公安局的领导说:不行,事情没有彻底调查清楚前,你不能和外界联系。
那明伦说:我打给我爱人通知她一声,她什么都不知道呢。实际上,如果允许,那明伦需要打两个电话。
公安说:你爱人那里我们会通知到她的。
那明伦一听赶紧拒绝:那就不麻烦您了,别吓着她,我出来再和她解释吧。
进拘留所的时候,那明伦的手机和公文包以及身上所有的东西一并交给干警保管,小催被关在了另一间屋里,怕他们串供。
拘留所的门被干警锁上的那一刻起,那明伦就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案板上的鱼,从此就任人宰割了。看今天的动静,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但是无论怎样的处罚,那明伦此刻都希望早日来临,他多一刻也不愿意等待下去。
小苒不知道会不会听说这件事?但愿她对自己的行踪习以为常,以为自己又和平时一样陪客户或者以为他在陪另一个女人,那明伦希望小苒恨自己怨自己,也不想让她知道真相。他本来准备今天回去的,他们夫妻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看来,老天在阻止他们,他们的缘分真的到头了吗?
苏北呢?此刻,她在做什么?给自己打电话?对了,自己的车还在她的公寓停车场,她回来时会发现吗?她会怎么做呢?四处打探,或者去厂子里找自己?
如果知道了自己的情况,小苒会怎么办呢?苏北会怎么办呢?
那明伦躺在拘留所的长椅上,辗转反侧,这一夜,是他平生感觉最漫长的夜晚。
冉小苒是在局长帮助她打过五、六个电话,了解了那明伦为什么被拘留的整个过程后,才含着眼泪说出真相的。
当局长用那种口气和她说起那明伦时,她本能的第一个反应是他已经死了,因为他的病,因为他经常不回家,她一直生活在随时会失去那明伦的恐惧中,在她的脑海里经常会反复出现这种场景,有一天,这噩耗会由别人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告知。
但是她绝没有想到,被告知的是这样的事情。
他怎么会糊涂到这种地步呢?为了钱这样不计后果?不计得失?说到了他还是因为支撑这个家啊,别人都有权利责怪他,只有她做妻子的不能,她应该赶快想办法,将他从拘留所保出来,他的身体一天也不能呆在那里,只要有人,什么都好办,就是没收全部财产,她跟他从头再来也无怨无悔,谁让他是她的男人呢?谁让她是他的女人呢?从嫁给他的那天开始,自己的命运就和他的命运维系在一起了。
你是说,那明伦的白血病已经两年了?局长吃惊地问。
是的。他不让我和任何 人说,连他的父母和我们的女儿都不知道。冉小苒含着泪说。
第三部分第九章(2)
他真是条少有的汉子。要是别人早就被击垮了,而老那还和健康人一样奔波,我也是中年人了,我能理解一个家庭这个年龄的男人意味着什么,只要有一丝气力,自己就没权利倒下。
是的。他似乎想把什么都扛下,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埋怨他,我只是心疼他,他的身体顶不住这样的折腾。局长,这么多年,因为个人的事,我从来没有和别人开过口,可是现在,我想求您——冉小苒站了起来。
局长也站了起来:你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尽力。
您帮我疏通一下关系,让那明伦保外受审,我用脑袋担保,他会好好配合调查的,无论罚多少钱都可以。如果不行,让我去拘留所陪他,他不能没人照顾。
局长看了看表说:行,我试试看吧,不过,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先让司机送你回家,晚上,你听我电话好吗?
冉小苒点头:那就拜托您了。
要不要找个女同事晚上陪你?局长关切地问。
不,不不。我能行。冉小苒赶快推辞。
想开点,回家吃饭。别担心,一有消息我就给你打电话。
局长叫来司机,交代了几句。
回到家里,冉小苒呆呆地在沙发上坐了片刻,便觉得自己再也呆不住,她要给自己找点事情,不能让自己闲下来,否则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