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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意外,第二天,祖鞠被叫到教导处去了。显然,把社团活动组织的头头叫去是别有一番用意的。但是,也有人猜测,是物理老师找祖鞠的,很可能与四人俱乐部有关,不是想找茬儿,就是想拿大话吓唬吓唬我们,好镇住这帮人。大家胡乱猜想,越说越觉得情况不妙,情绪也都跟着紧张起来了。可是,从教导处回来的祖鞠,就像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似的,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座位上。这样一来,大家心里的疑团就更大了。
此时,祖鞠的脑子里老转悠着刚才在教导处听到的训斥老师的话:“老师们也许参加过示威游行吧。如果有人去过,那么从现在起就得注意,不要再参加示威游行了。只有这样,我们学校才能安宁,我们的老百姓才能过上平安日子。”
其实,“我们的老百姓”过得好不好,祖鞠并不大关心,祖鞠的心思已经不在国内,而是早就飞到国外去了。
“示威游行?什么叫示威游行呢?”
升洲一问,祖鞠便没好气儿地说:“不叫咱管的事咱们就别问。你一问,弄不好人家会说这是流言蜚语,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你去判刑!”
升洲一听这话,疑心就更重了,“不分青红皂白地抓去判刑”?那斗焕最近干的算什么呢?是不是也算示威游行?会不会被抓去判刑呢?升洲越想脑子越乱。
斗焕已经旷了四天课了,如果再多一天,就有可能以无故旷课论处,被勒令停学。第五天,斗焕在校园里露面了。我们几个又在一家“中华料理”餐馆聚会。这一次,大家和往常不一样,不是凑份子,而是主动把兜里的钱掏出来放到了桌子上。这样做,并不是出于友情,而是想让斗焕竹筒倒豆子,把这几天干的事都一股脑儿倒出来。谁都知道,每次斗焕一开口,都免不了自吹自擂一番,什么这次战斗打死了三百多名黑社会的,有三十多个黑社会的小妾跑去闹事,等等等等。这些胡吹乱侃的大话谁听了都不信,可这回就不一样了,大家真想听听斗焕这几天干的事与报纸上的禁令有没有关系。
“为什么旷了好几天的课?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学校老师这么问他的时候他回答得很简单:“家里有事嘛。”
其实,大家都知道,斗焕的哥哥不知是“飞车派”呢还是“世界杯派”,总之在某一个组织里是个小喽啰。听说,他哥哥肥大的屁股蛋儿上就像OK牧场的牛一样,还有用烙铁烙的那个组织的印记呢。关于哥哥的事,斗焕从来是守口如瓶的,可今天,也许是被大家的诚意所感动吧,斗焕却说了个痛快。
原来,他哥哥留过两次级,勉勉强强高中毕了业,背起手鼓就到社会上混饭去了。这一下可好,邻居戳脊梁的就多了。有人说他天生就是个大饭桶,有人说他本来就是个榆木脑袋瓜。斗焕哥哥不愿意听这些闲言碎语,一赌气就出了门。可到哪儿去呢?除了钻进指甲盖点儿大的小商店去谋生路也没别处好去呀。他跑到小酒馆想讨杯酒喝,招来的是酒馆老板的白眼和冷落。没办法,还得跑回家钻在屋子里。拿起收音机想听,小妹妹一把夺过去,藏了起来;撂在地上的报纸想看两眼,一见字就头疼,脑袋发晕,不得已,报纸从哪儿拿的,还得放到哪儿去;到吃饭时间了,还是冰锅冷灶,没人给做,那只好自己动手了。哥哥心里憋闷,一肚子火想发没处发。想出门,又没有坐车的钱,老在家里呆着又不是个事儿。他觉得人生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有一天,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是他高中时的学长。哥哥记得,他在高中打群架的时候,这个人曾经有两三次站在旁边为自己呐喊助威。这个“师哥”一见哥哥就大加奉承:“好小子,你真是块好材料!好,就是你了!”
哥哥总算有了出头之日,他告别了陪伴他好几个月的手鼓,趁妈妈不在家的时候跟着这位师哥出了门。从此以后,哥哥的生活才有了着落,每天好吃好喝,活得也像个人样儿了。这种热情招待,使哥哥流过感激之泪,但他并不清楚,师哥他们这是在喂养着一只鹰犬呢。每天让他吃肉、长膘,运动、锻炼,实际上是在对他进行“催肥”。有一次,哥哥也大惑不解地问:“我怎么能每天都白吃白喝你们的呢?”
“你太累了,好好歇些日子再说。”那位师哥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
闲吃闲睡,成天无所事事,这怎么能说成是“累”呢?但哥哥并没有想那么深,点了点头也就过去了。只不过他不止一次地听师哥说,这些恩这些情,都是一位“老大”给的。
有一天,师哥又来找他,脸色很难看,愁眉不展。哥哥问:“有什么难处吗?”
“没事。”师哥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对吧。有事你就直说嘛。”
哥哥挪了挪身子,又催问这位师哥。
在他的再三催问下,师哥才开口说:“不是我有事,而是大哥他……”
“什么,老大?老大他怎么啦?”
一提起老大来,哥哥就热血沸腾,会激动得流下两行热泪。
“也没有别的,就是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是哪几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你告诉我!”
这时,哥哥把铁拳攥得格巴作响,气得一个劲发抖。
“你出马也不合适啊。再说,老大也很怜惜你,不愿意让你参与这种事。”
“嗨!老大也真是的!”
师哥绕来绕去,最后终于说出了实情:有位大哥为了给老大除去心腹之患,就在老大的仇人背后捅了一刀。法院判了他十五年徒刑,现在还在监狱里呢。当然,刑满释放出来之后也会给他一个稳定的职业,让他去经营一个夜总会,度过余生。而且,在组织里头,他一定还会备受人们的尊敬。年轻人正在干事业的时候就被铁窗束缚住了手脚。这一段铁窗生活,他是会得到足够补偿的。但可惜的是,大哥的铁拳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没有几个人敢和他较量,把他关起来,真是太可惜了。
“那老大现在在监狱里了!?”
“不,不是老大,我说的是老大的朋友。那位大哥现在可真苦啊。”
说到这里我才算听明白,斗焕刚才说的“家里有事”的“家里”不是指户口簿上那个自己的家,而是指他的那个组织。斗焕所说的这个“家”将由“十八罗汉”组成。前几天旷课也正是为了这个“家里”的事。
为了替自己的哥哥去找老大的心腹大患算账,斗焕组织了“十八罗汉会”。眼看决斗的日子临近了,但“十八罗汉会”还缺一名勇士,只有十七个。我们大家都在想,这么多大傻帽儿,他都是从哪儿弄来的呢。却见斗焕用灼热的目光一直盯着祖鞠不放。这时我和升洲的目光才一起投向了坐在一边的祖鞠。
祖鞠生就一副五短身材,肩膀上栽着个大脑袋瓜,当然,凑人头嘛,他的资格倒是够了。大家的目光都盯着他,祖鞠就像憋了三个小时放不出来屁似的,弄得满脸通红,在斗焕锐利的目光逼视下他沉思半晌,最后下定了决心:
“那我就算第十八个吧。”
祖鞠好像还想说什么,动了一下嘴唇,没有说出来。斗焕正处在“大决战”的前夜,他也想给祖鞠加加油,鼓舞鼓舞士气,于是,霍地站了起来,举起酒杯,高喊着:“为十八罗汉家族干杯!”
这场你死我活的命运大决战,地点选在了郊区一座不起眼的三岔路口的大桥底下。日期和军事体育课大比武的日子是一样的。对此,升洲提出了异议。军事体育课大比武是市内所有高中生在综合赛场大集结的日子。为了搞好这一活动,所有高中生都在没日没夜地进行军事体育训练。好长时间以来,不少学生的军事教练服和运动服就没有离过身。女学生为了练习止血绷带的使用和三角巾结扎、野战演习及开幕式列队训练等,在操场上忙个不停,她们被火辣辣的阳光烤得汗水一个劲儿地往下淌,有些人还晕倒在了七月流火之下。男生们也不例外,他们除了野战训练以外,还有拼刺刀十六种动作、单兵技巧、各自为战技巧,国军徒手体操等项目。既然是正规的军事训练,随便乱动一下都不行,就是注意力不集中也是不许可的。这些学生都像正规军人一样有部队番号,每个学生除要把固有番号背下来以外,还要把学校的编号也都背下来。军事教官随时都有可能把那些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学生提溜出来背番号。对有些孩子来说,这简直比队列训练还要难多了。
准备了一两个月的大比武活动已经落下了帷幕,空场子上只剩下了被风吹得到处乱跑的纸屑和垃圾。学生们也都松了一口气,有的显得没精打采,浑身无力,有的产生了一种解脱感和轻松感。有的通过这一活动增强了自信心……一走出赛场,有些人便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地向小酒馆走去;也有人信步踱进树林、草坪去呼吸新鲜空气。可是,军事体育课的老师们并没有休息,他们急急忙忙地把在大比武中穿过的教练服一件一件理好。然后,自己再换上战士的迷彩服,唱着“边战斗边工作,边工作边战斗”的歌曲向城里走去。在老百姓眼里,这些人的打扮,怎么看怎么像政府的鹰犬。
我记得好像是在一年前吧,篮球运动员申东坡来这里进行篮球表演。各校的啦啦队都上紧了发条,“加油”声不绝于耳。比赛结束后,神经异常兴奋的学生就打了起来。因为这事,我们学校的三个同学还被停了学呢。这一次,斗焕正是想利用学生们不服输的情绪来打赢这场“战争”,把对方全部消灭。
斗焕对自己专攻对方弱点的新战术进行了详细说明。
三岔路口的这座桥的确离闹市很远。现在,军事体育课的老师正在城里列队前进,向市民显示军威呢。这正是个空隙,那时斗焕他们恐怕已经在桥下边动起手来了吧。斗焕对我们说:“大概第二天一到学校,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