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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车站?
乙:唉。
甲:车站那的?
乙:对了。
甲:站长?
乙:你呀,像个卖烤山芋的,哎呀!
甲:我跟你翻脸啊!
乙:为什么?
甲:你拿我打镲!
乙:怎么拿你打镲呢?瞅着这模样这像,这言谈这意思。
甲:什么卖烤山芋的?多咱?在哪?多会儿?
乙:就在车站那啊,邮政局拐角那溜儿,真是的,那会儿天冷你还穿个大棉袄在那烤嘛,嘿嘿。
甲:那是我吗?
乙:那可不是啊。
甲:那是我吗?
乙:怎么着?我瞅着可像。
甲:那,那,那个多大岁数了,那都挺长胡子了,那是我吗?
乙:岁数大那是?噢,那是你父亲,对!
甲:好说!我父亲……我父亲……我父亲早死啦。
乙:死了?噢,那许是你哥哥。
甲:……我哥哥呀?
乙:唉。
甲:我哥哥不卖烤的。
乙:不卖?噢,不卖烤的?
甲:嗯。
乙:这么说卖煮的,嘿嘿,还是卖烤山芋的。
甲:你老是拿我当卖烤山芋的。
乙:干吗拿你当卖烤山芋的,你简直就是个卖烤山芋的。
甲:我是个读书人。
乙:唉,您呐?
甲:我是一位名写家。
乙:还名写家?
甲:唉,我是个名写家。
乙:怎么没看过您写字呀?
甲:写字的,不知道吗?
乙:不知道。
甲:见过吗?
乙:没见过。
甲:没看见过我写字吗?
乙:没见过!
甲:嗨,见过张伯扬的吗?(张伯扬:单弦表演艺术家。)
乙:张伯扬?
甲:啊。
乙:干吗?
甲:我跟他差不多,我是完全学他。
乙:噢,跟张伯扬学。
甲:唉,我这两下子完全学他。
乙:你跟他学单弦是学(联珠)快书呀?
甲:我学单弦干吗?我学单弦干吗?
乙:学什么?
甲:写字呀!写字呀!
乙:张伯扬写字呀?
甲:唉。
乙:他会写字呀?
甲:啊。
乙:张伯扬不是唱单弦的吗?八角鼓、(联珠)快书,他会写字呀?哎哟!
甲:你没见过呀?
乙:是没见过他写字。
甲:张伯扬的字呀……好哇!在北京没有不知道的,有名!北京琉璃厂,琉璃厂大街你瞧两边,那个买卖家那字号那牌匾儿,都是他写的。
乙:哎哟!
甲:差不离净是他写的。
乙:那是张伯扬吗?那是张伯英!(张伯英:清末举人,民国初年书法家,擅长魏体楷书。)
甲:噢,对,张伯……噢,对对,张伯英。
乙:嗐!那么您学谁的笔体记不清吗?
甲:记得清,我记着有个张伯扬来着?
乙:那不是唱单弦的吗?
甲:张伯英?
乙:啊。
甲:张伯英?
乙:啊。
甲:对对,我学他。
乙:噢,学张伯英。
甲:我学潘龄皋。(潘龄皋:民国初年书法家,擅长隶书。)
乙:噢。
甲:潘龄皋见过吗?
乙:好哇!
甲:唉,那个字我学。
乙:啊。
甲:郭则沄的字见过吗?(郭则沄:清末进士、翰林院庶吉士,民国初年书法家,著有《红楼真梦》一书。)
乙:不错呀!
甲:怎么样?
乙:好!
甲:别捧。
乙:好哇!
甲:跟我差不多。
乙:是呀?
甲:张宜山(读音,具体情况不详),我那字呀抽不楞子写得……他们都说像张宜山。
乙:噢,您净学这几位翰林?
甲:唉,对!我也是……呃,我也是……
乙:翰林?
甲:汗包。
乙:噢,汗包?嗐!
甲:我不是翰林,我学他们几位,我学他们老几位那个写字那个笔法。
乙:噢,您叫什么?
甲:马。
乙:噢,姓马,叫什么?
甲:(含糊地说)马三芋。
乙:唉,叫什么?
甲:马三芋。
乙:马三芋?你不是叫马三立吗?
甲:啊,对,是是,马三立。
乙:这怎么叫三芋呀?
甲:早先我叫三芋,早先叫三芋,以后改了,改“立”字了。
乙:你瞧。
甲:“芋”字改“立”字了。
乙:这“芋”字干吗改个“立”呀?
甲:因为……他们都说我身上……老有栗子味。
乙:噢,是呀?噢,这倒对了,栗子味的烤山芋,还是卖烤山芋的呀!
甲:不是。
乙:这不是栗子味吗?
甲:他们都说我呀……
乙:啊?
甲:身上……有历史味。
乙:唉……啊?
甲:不是栗子味是历史味,我老是有点儿。
乙:我没听说过,那个历史还能闻得见味吗?
甲:不是闻见味,我说话总是带那个历史那种气味。
乙:噢噢。
甲:我爱谈历史嘛,一来就讲今比古,我是一个胯骨家嘛。
乙:唉……啊?
甲:我懂这个,我研究这个。
乙:什么家?什么家?
甲:胯骨家。
乙:您是什么家?
甲:胯骨家。
乙:胯骨家?
甲:就是历史呀,历史嘛。
乙:那是考古家吧?
甲:啊啊,考古家,考古家。
乙:好嘛!我听说胯骨家?这大胯都掉了那就甭研究了,那还研究什么劲?考古家。
甲:对对,考古家。
乙:噢噢。
甲:我最近整理我这个作品嘛。
乙:是呀?
甲:我整理我这个作品,我要出本子啦。
乙:噢噢。
甲:我要出一个《马三立全集》。
乙:唉。
甲:我。
乙:《马三立全集》?
甲:唉,出全喽,出全喽,我的作品。
乙:噢,出全喽您就死啦?
甲:死了干吗?
乙:《马三立全集》出全集了吗?
甲:哦,不是,是《选集》。
乙:噢,《选集》。
甲:《选集》。
乙:那《选集》跟《全集》您分不清吗?
甲:《选集》。
乙:噢,《选集》。
甲:我的作品见过吗?
乙:谁呀?
甲:见过我这作品吗?
乙:没见过。
甲:嗬!
乙:什么刊物上有您的稿子呀?
甲:刊物没有。
乙:哪有?
甲:什么刊物、画刊上那没有,我这作品搁那不行,它地小,地小,咱都大块儿的。
乙:唉……啊?
甲:唉,我这个,咱东西都是大块儿。
乙:噢,都是大块儿的?
甲:唉,对了。
乙:那大块儿的好哇!
甲:大块儿好啊!
乙:大块儿的托底儿烂糊呀!还是个卖烤山芋的。
甲:卖烤山芋的干吗呀?
乙:那不是大块儿的吗?
甲:大块儿的文章。
乙:那文章作品还分大块儿小块儿的吗?
甲:你瞧,作品有大快(块)文章知道吗?叫大快(块)文章。
乙:啊啊,这知道。
甲:唉,大块儿文章,小块儿的散文,我不写零碎。
乙:噢。
甲:小段儿小散文我不写。
乙:是呀。
甲:我都是大块儿,是我的东西,我跟我哥哥不一样。
乙:噢。
甲:我这都大块儿。
乙:行了行了。
甲:唉,咱这东西都大块儿。
乙:好啦好啦!这么说您净是大块儿的。
甲:当然了,都大块儿,大块儿熟哇!
乙:噢。
甲:大块儿熟。
乙:是呀?
甲:唉。
乙:那小块儿的也得给人家烤透了呀。
甲:我烤透了干吗呀?
乙:山芋嘛不烤透了怎么吃呀?
甲:大块儿的熟,我!
乙:你甭提这大块儿小块儿了。
甲:文章,大块文章我是来的熟。
乙:您就说您能写文章就行了。
甲:唉,对了。
乙:甭提大块儿小块儿。
甲:我们老师很夸我。
乙:噢,老师?
甲:我们校长鼓励我,我们校长很赞成我。
乙:是呀?
甲:一来就夸我,“好哇!三立呀!应当得这样!别怕受累,咱们就应当得这样,勤勤,早点儿出去,晚点儿回来……”
乙:我……?
甲:“这就对呀,行行出状元……”
乙:您等等吧,您您等等,您等等再说,我打听打听吧,你们这个校长是谁呀?
甲:校长是卢。
乙:噢,姓卢。
甲:卢。
乙:叫什么名字?
甲:卢微。
乙:啊。
甲:卢微。
乙:“微”?哪个“微”呀?
甲:“微”就是微小的“微”,微微、微小的“微”。
乙:噢,卢微(炉煨)……。
甲:对。
乙:好,这炉子要旺了就烤糊了是吧?还是卖烤山芋的?
甲:校长嘛。
乙:校长单叫卢微呀?
甲:唉,就这名字嘛。
乙:你们这是什么学校呢?
甲:什么学校?
乙:啊。
甲:我们是“铁路附近小学”。
乙:噢。
甲:因为我们就老在那儿。
乙:是这个“铁路附属小学”?
甲:不是附属,附属干吗?附属干吗?
乙:不是吗?
甲:“铁路附近小学”。
乙:怎么个“附近小学”。
甲:就是铁路车站附近呐寻(学)这么一块儿小地方。
乙:噢,这叫“铁路附近”。
甲:唉,旮旯又清静,又背风,又暖和,那儿背风、暖和。
乙:噢,还暖和?
甲:这得暖。
乙:有炉子吗?
甲:唉,当然了,没炉子?没炉子还干嘛劲呀?
乙:是呀!好嘛!
甲:净仗这炉子啦!
乙:那么你们每天研究什么功课呀?
甲:研究?我们主要刚一练、刚一学是先学这挂钩。
乙:噢,挂钩?
甲:唉,先学习这挂钩,挂钩主要。
乙:噢,那个铁路的挂钩?
甲:铁路干吗挂钩哇?
乙:摘这个车甩那个车,很重要的责任呐。
甲:我不管铁路呀,我管火车干吗?火车挂钩,摘那个车甩那个车,我管那个干吗?
乙:你不是挂钩吗?
甲:我们主要刚一练,就先练这个挂钩。
乙:什么挂钩?
甲:把这个挂钩……先练这个挂钩,这个要准,应当挂哪个,应当倒哪个,摘哪个,到时候把哪个倒到哪,这都有火候的,这不是胡倒,你胡倒乱倒不行,有规矩的。
乙:嗯,这到对,要是不倒一倒它生熟不均匀呐,还是卖烤山芋的。
甲:这不业务学习吗?
乙:这是什么业务学习呀?您不是说您写文章吗?
甲:是,主要是文章。
乙:噢,怎么样?
甲:您没见过?
乙:没有。
甲:没见过我这作品吗?
乙:没有。
甲:哎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