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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话音,王宇打个响指——施法时的这个习惯动作大概是他跟南宫飞燕学的——焦尾琴边冒出一个香炉,王宇亲手焚上香,含笑看着百禽仙子,百禽仙子无奈,又叹口气,玉手微抬,就要抚琴。
“啊,思妹,我说……”李亚峰忙不迭地发问,“思妹啊,你这操琴……里面没带着媚术啊迷人啊之类的什么东西吧?”
被蛇咬过好几次,李亚峰现在已经发展到了连井绳都害怕的地步。
百禽仙子略带责怪的眼神飘向李亚峰,没有说话,手上勾按捺弦,琮琮地弹奏起来。
李亚峰也算是会的东西不少,但他除了对机械一窍不通之外,在音乐方面也着实没有什么天分,后者倒不是他不喜欢——用他的话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我就是没有那点儿艺术细胞,饶了我,还是让我去唱唱摇滚吧……”
对于阳春白雪式的严肃音乐,李亚峰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但百禽仙子的琴艺之高却又一次出乎李亚峰的意料,轻拢慢捻间大弦嘈嘈、小弦切切,急时如万马疾奔,慢时如流云过峡,高时如直上重九,低时如小溪细泉,不说李亚峰本就有一身书卷气,就是周身没有一根雅骨的人听了只怕也会立地成佛。
“好啊!”当百禽仙子一曲弹毕,室中的岑寂首先被王宇的叫好声打破了,“这一曲《碧海青天》原就是雅曲之冠,思妹之奏,意界幽深高远,已到了心韵天琴的境界!”
《碧海青天》?心韵天琴?啥东西?
在百禽仙子出神入化的琴艺之下,李亚峰听得痴了,王宇的叫好把他惊得回过了神来,抬头一看,百禽仙子一双妙目也望定了自己,古琴之后美人如画,眼中好像还透着挑战的神气,似乎是在问,“像我这样的人才还用得着拿媚术去迷人吗?你倒是也来品评品评,露上一手给我看看啊?”
“这个……”李亚峰是有心赞赏几句,也的的确确从心里往外佩服百禽仙子的琴艺,但李亚峰在这方面了解又实在是不多,不禁有些张口结舌。
“小兄以前也自负颇通琴道,但却只顾了人琴相合,求的是中正平和的王道,和思妹相比实实落了下乘……”李亚峰没说出来,王宇却有话说了,“思妹以意驭琴,人在琴中随琴声变化无极,而意却又在琴外,心之所至,无远屈弗,正是啸虎闻而不吼,哀猿听而不啼,为琴中圣道!小兄拜服!”
李亚峰不怎么懂琴,听王宇在这儿吊文,虽然也不是听不明白,但知道了身边这两个人都是行家,如果胡说的话肯定要被人笑,可如果不胡说,这个茬儿自己就接不下去――可怜《碧海青天》是什么曲子他都不知道……李亚峰是个要面子的,心里这份着急就别提了。
“宇兄果然是小妹的知音。”百禽仙子微微一笑,冲王宇点点头,“青空不碍白云飞,小妹是寂寞久了,才算是找到了琴中的至理。”
青空不碍白云飞?寂寞久了?百禽仙子这么一说,李亚峰倒有词儿了――他不懂琴,但还颇有急智,肚子里又全是书,挨上诗词的东西他倒是接得下去。
“思妹啊……”李亚峰叹口气说,“恕我说句不怎么好听的,思妹的琴艺是了不起,但要知道……”
“华兄想说什么?”百禽仙子有些吃惊。
百禽仙子从来没给谁弹过琴,但她对自己的琴艺相当自负,平时不给人弹奏只不过是不屑而已,李亚峰和王宇这两个人她还是很欣赏的,要不然也不会露这一手,心里还盼着能找到知音。王宇是个行家,他的赞赏已经让百禽仙子很高兴了,但听李亚峰的意思似乎自己的琴艺还有不足的地方,不由得来了兴趣。
“浔阳江上琵琶女,赢得江州泪几许,司马青衫一去后,谁人再解琵琶语?”李亚峰又叹了口气。
“……华兄这是何意?”百禽仙子糊涂了。
“思妹,你自然知道,伏羲氏制五弦瑶琴,外按五行,内按五音,歌《南风》诗,天下大治。后来,周文王被囚于羑里,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谓之文弦,周武王伐纣,前歌后舞,添弦一根,谓之武弦,这也就是所谓的文武七弦琴了……”
李亚峰拔翻脑子里读过的书本,倒也找出来几句说琴的台词。
“华兄,这些典故倒也无人不知,可华兄究竟是想说什么?”王宇也有些奇怪。
“这个……”李亚峰干咳了一声,接着说,“思妹的琴艺高绝自是不必说了,但正是因为思妹琴艺太高,所以才让我心有所感……我没听过宇兄操琴,但只凭宇兄的言谈也能知道,宇兄琴艺也非常了得……只不过,乐艺高绝之人往往命运多舛,难得知己……刚才那首歪诗中不也说了?白乐天一去之后,又有谁能真正明白浔阳江上的琵琶妙奏?但这却往往并非是他们时运不济……不该我说,思妹正值青春妙龄,宇兄也在有为之年,这大好时光本应用来交游天下方是本色……抚琴陶冶性情本无不可,但如此沉浸其中,为了找一个莫须有的‘知音’而消磨时光……这不像是我辈所当为啊。无论是伏羲还是文王武王,琴声都自心声,也与阅历相合,而思妹适才的那句‘青空不碍白云飞’,只怕是因寂寞而寂寞……浸淫琴艺,却是将一颗不甘寂寞的心向琴中去找寂寞了吧?”
李亚峰这一番话说出来,百禽仙子和王宇都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宇首先反应过来,起身冲李亚峰深深一躬,“华兄之言犹如醍醐灌顶,小弟受教了。”
“华兄……”百禽仙子似乎也悟出了什么,脸上泛红,轻声说,“华兄所言甚是,小妹平日抚琴,虽然能做到意在琴外,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始终不知原因所在……华兄这番话说的是啊,琴为心声,小妹的琴艺固然不差,但应该是脱不开无病呻吟之嫌了,宇兄谬赞小妹到了心韵天琴的圣道境界,现下想来,一个‘圣’字倒也不错,却是假的……华兄说得含蓄,给小妹留了面子,但小妹却不能不说……真的服了华兄……”
“这……哪里哪里,我也不过是胡说一通罢了,思妹和宇兄不要放在心上。”李亚峰心里庆幸不已——百禽仙子的琴艺到底是个什么境界李亚峰是一窍不通,只是知道百禽仙子美貌无双,又有些自负,无论如何不该到了那种“青空不碍白云飞”的无挂无碍的地步,蒙了个正着。
“不过……”百禽仙子语风一转,说出来的话却难为死了李亚峰,“华兄既然能指正小妹的错处,那不用说华兄的琴艺一定是在小妹之上了,还要请华兄赐教一番如何?”
“是啊是啊。”王宇拊掌大赞,“华兄,小弟现在才知道,原来华兄样样都是行家,正要请华兄不吝赐教!”
“这个啊……”李亚峰头上冒汗了,“还是不要了吧?我可……”
李亚峰还没说完,王宇就大声打断了他的话,“不行不行,若是能聆听华兄妙奏,小弟死而无憾!华兄切莫推辞,切莫推辞!”
靠!李亚峰差点儿没真的骂出声来——赶鸭子上架,你还来个“死而无憾”?把老子当成谁了?朝闻道,夕死可矣啊?你这么一说,我不弹不是不行了?可我话里不是说了?别在这方面下太多心思,多出去玩玩才是正经嘛!
“那……”李亚峰为难了半天,突然有了办法。
“我就不抚琴了吧……”李亚峰这句话说得极有技巧,“不抚琴了”不代表“不会抚琴”……
“华兄的意思是……”百禽仙子对李亚峰这句话的理解和王宇一样——李亚峰首先是琴艺极高,接下来才是为了不把自己比下去,为了不让自己太难堪,特意换个别的乐器。
“我用这个。”李亚峰从乾坤袋里把吉它拿出来了。
在李亚峰的乾坤袋还没丢的时候,他几乎把自己整个房间里的家当全都塞到了乾坤袋里,这个吉它就是其中一样他几乎从来不用的东西。
“这是何物?”百禽仙子和王宇近百年来没出过无定乡,自然没见过吉它这种东西,不由得都大为好奇。
“这……”李亚峰实在没有耐心解释。
李亚峰对音乐不怎么在行,不过他毕竟是个高中生,流行歌曲还是听的,初中的时候班里流行学吉它,他也凑了个热闹,虽然弹得不咋地,但也练熟了几支曲子。
只是曹暮弹得一手好吉它,歌喉也相当不错,以前总是笑话李亚峰的指法不到家,李亚峰没法反驳,也就几乎不再碰吉它了,如果不是王宇把话说到了“死而无憾”的地步,李亚峰说什么也不会把吉它拿出来的。
“既然宇兄一定要让我献丑,那我唱首歌吧。”李亚峰不回答百禽仙子和王宇关于吉它的疑问,一抹弦,边弹边唱……
“……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没有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我不想安慰你
在颤抖的枫叶上写满关于春天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