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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一瓜精选集:提拉米酥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出版社出版
作者:近两年的代表作品。这些作品多首发在国内一流文学刊物上,后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新华文摘》等权威选刊转载,并多次进入各种文学权威机构中篇小说年度优秀作品评选选本,其中还有一些篇目已被购买电影拍摄版权。其作品在读书界具有广泛的影响力,受到文学读者普遍好评
第一部分
在水仙花心起舞(1)
一
阿丹是个轻度弱智。他哥哥说,政府检测机构检测报告单上,阿丹的智商指数是八十九分,就是说,差一分才跨进正常人智力指标。哥哥有时怀疑,有可能搞错了,也许错的还不止一分。你可以向过去的中山大道、现在的慧光大街打听一下,一提起兄弟名剪城,不,不一定要提起名剪城,只要提说一个叫阿丹的,全城几乎每个女人都知道那是个一流的美发师。
其实阿丹已经四十多岁,但是,因为弱智,他的面貌一直都像三十左右。阿丹有着惊人的美貌,如果他低垂着眼帘专注地侍弄头发,或者戴着墨镜,简直找不出天下哪个男人比他更酷更有魅力。那些眼里只有好莱坞男星的时尚女人,在阿丹面前,也难免手足无措。他的帅气散发出金属般的、女人难以躲避的光芒。只有你和他的眼眸对望的时候(阿丹几乎不看人),你可能会因为它们过分的单纯,感到无所适从而隐约失望。
但这并不妨碍阿丹、并不妨碍兄弟名剪城拥有一流的专业名望。慕名到那里没有预约的人,就像栖在两大排沙发上的大鸟,一双双眼睛老跟着阿丹。阿丹是从来不理会店里有多少客人的,他有可能在楼上睡觉,可能在剪发厅那只他专用的皮革旧沙发上。他可能在玩那把从小放在口袋里的牙剪。那把镀镍脱落的牙剪,永不疲倦地在他手上飞速翻转,每个指头在两个柄孔和剪口辗转穿插;他也可能把那把牙剪藏在贴身口袋里,而专心致志地看着美发厅一角糟糕的电视剧,有时笑得人仰马翻,有时抽噎的动静,电吹风都压不掉;或者他只是安静地在沙发上咬自己手指,他只咬右手虎口前段的食指侧面,那里的肉已经发紫隆起,因为从小到大,他都喜欢咬那块肉。入睡的时候,他必须叼噙着那块肉才能入睡。
十四岁之前,阿丹没有得到那把牙剪之前,一直有傻瓜丹的外号。据说是3岁的时候,从窗台上摔裂了头。阿丹也读书,不爱说话,经常把同学名字叫错,成绩糟糕,但老师说他乖,就没有让他留级,反正那时候也无所谓读书。
比阿丹大六岁的哥哥是通过一次次用针刺破手指,把微量的血挤到尿样里,获得肾病病历证明而逃避农村插队生活的。他躲在城里,就学了理发手艺。两年后,广交朋友的哥哥的美发店小有名气,但十四岁的阿丹偶然到哥哥店里时,他哥哥的专业命运开始了彻底的改变。一开始,阿丹只是站在一边,咬着自己的手指看。洗、吹、剪、烫、焗,什么都看,看得很着迷,碍手碍脚的,碰来碰去的,正在操作的哥哥无数次地把他推开,但他一下子就忘了,又咬着手指靠近前来。他最喜欢看使用牙剪,也许那种剪了还有那么长,让他感到惊奇有趣。哥哥就塞了一把牙剪给他,让他走开。
从第一次走近哥哥店里,阿丹再也不愿意离开了。他感到没有什么地方比那里更好玩了。阿丹还是什么都看得眼珠子要掉下去,手里还把玩那把牙剪;他也玩别的剪刀,或者蹲在地上剪掉在地上的头发。并不认识多少字,但是,阿丹能把发型杂志一看一整天。还有小工说他,一个上午,只看一个女人头。一年后春节前的一天,因为太忙,哥哥对依然不识相的傻瓜丹气急败坏,狠狠把他凑近前来的头打了一下。阿丹摸了摸头,说,我做。
哥哥只想快点把这个二百五弟弟支开,扫了一眼等候的顾客,挑了一个看上去好说话的生客,说,把她头发吹吹干。阿丹就过去了。忙得不可开交、又谈笑风生的哥哥根本就把阿丹忘记了。一个多小时后,那个生客笑吟吟地过来交钱,做哥哥的大吃一惊。那女人完全换了一个人,一个刀法极其精致的头发,剪制了一个非常少见的样式,尤其是额前的层次清晰的斜发,处理得非常大胆别致。确实太合适那女人的脸型气质了。女人一边等找钱,一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种满足的、自己给自己的笑,哥哥太熟悉了,这是女人对发型的最高褒评。留给你这样一个笑脸的女人,一定就是你的回头客了。
一个准确的发型,能发掘一个女人百分之九十的美丽。哥哥突然悟出了书上这句话的经典意义。哥哥打量着又在咬手指的阿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也许是凭着他的高大身材,也许凭着他的偶然发挥,赢得了意外的结果。但是,看来不只是哥哥的惊奇,哥哥手上正在做的女人,从围裙下伸出食指说,我做她那个发型合不合适呀?那些本来等候的客人,包括熟客,有两个竟然起身悄悄过来对阿丹哥哥说,我时间比较紧,要不我的也让你弟弟试试?
二
请阿丹做头发的女人都知道,阿丹不会马上开剪,他经常是咬着自己的手指,上上下下地看,有时绕着被剪的人走,斜着眼睛环看理发椅子上的女人。阿丹慢吞吞地走,女人们通常会忍俊不禁。阿丹哥哥会用手势制止她们;然后,阿丹像陪女人照镜子一样,站在女人后面。一直盯着镜子。然后,他会笑一笑,知道他习惯的人都会跟着笑笑;不知道而没做出反应的,阿丹会再笑一笑。其他人就会提醒说,笑笑啊,他要看你合适的发型呢。
一年后,也就是十六岁的阿丹,已经在美发界声誉隆起。22岁的时候,他获得了华东区第一届的金剪刀奖,成为最年轻的获奖者。这之后几十年,只要是公平公正无需交纳赞助费的美发大赛,阿丹总是赴赛必夺魁。八十年代后期起,这个海滨城市开始有模特大赛、精英大赛、选美大赛等区间赛什么的,那时,兄弟名剪城几乎被那些省内外慕名而来的佳丽们挤满。
可是,二十七年前,也就是阿丹十六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这一件事,阿丹没有和任何人说起,但他心里永远揣着它。阿丹哥哥直到阿丹死去,都没明白怎么回事。阿丹临死时,在他怀里说,不种了。哥哥说,什么不种了?阿丹说,水仙。不种了。
哥哥就点头说好的。其实哥哥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只知道,每年春节前种下五个精挑细选的水仙球,是弟弟从十七岁起就开始的习惯。有一年,有一球花蕾本来很多,不知为什么患病,花蕾未放前全部蔫枯了。阿丹竟然有一周拒绝工作。后来母亲发现他把那个早夭病死的水仙,连根带叶地藏在枕头底下。母亲生气地把那东西扔了。阿丹竟然蹲在空了的垃圾桶面前,孩子一样哭泣了很久。大家知道傻瓜丹的智力底细,并没有人见怪,也没有人安慰他。
最后的遗言几乎听不见,阿丹哥哥把耳朵贴在弟弟流血的嘴边。阿丹的声音像风中的游丝:不种了……
哥哥说,好。不种了。再也不种了。
三
距离当地六十公里有个大江南钢铁城。那里完全是个独立王国,六七万人的大工厂里,工人上班、买菜、看电影、孩子上学——从幼儿园到高中,反正,那里什么都齐全。它就是一个功能完整的城市。在那个富饶的城中城里,人们经常穿着统一的豆灰色咔叽布工作服,有着比城外人更高的福利,比如分不停的冻猪脚猪排猪肚白糖绿豆水果,还有电影票、冰淇淋票、溜冰票。
阿丹的哥哥由于插队结识了几个干部子弟,他们很快因为父母复官陆续上调,离开农村。阿丹哥哥只好通过小聪明,不断地伪造肾出血证明,逃避农村。阿丹哥哥喜欢那些干部子弟,尽管不在一个城市,他总会去找他们玩。在八十年代初,阿丹哥哥就算是凭手艺先富起来的人,人家一个月挣三四十元的时候,他有时半个月就挣一千多。但是,他把钱都慷慨地花在那个城市的干部子弟们身上。他一出现在那个城市,就意味着免费的狂欢,所以,干部子弟也真心和他成了好朋友。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们带他走进了那个钢铁城,走进了那些美丽动人的女演员间。
一个六七万的大工厂,能进宣传队的都是顶尖的人物。如果不是容貌姿色过人,那必定有超群的技艺,最最不济的要有后台。那批几乎是半脱产的演员们,无论在钢铁城内城外,都是绝对的明星人物,尤其是女演员,分明就是城内外女人们的服饰发型时尚指向标。只要是她们上身的,很快就会在钢铁城女工内流行起来,城外的女人就会学习,很快的城外的女人也就都流行开了。
阿丹哥哥基本是个风流倜傥好色之徒,手艺精,为人机灵慷慨。钢铁城女演员们很快就都把他定为自己的发型师。女演员们本来和那些干部弟子就是权势与美貌相得益彰互相欣赏的关系,阿丹哥哥很自然就成了其中一员。他有时会买两张火车票带上阿丹,后来那边的女人发现阿丹的手艺并不差,就会主动要求带上阿丹。阿丹哥哥也乐意有个帮手,有时他在那里和众朋友通宵歌舞狂欢,阿丹在毫无怨言地勤奋工作,娱乐和赚钱都没耽误。
阿丹是讨人喜欢的。那些生性浪漫轻狂的女演员们,一高兴就摸拍少年阿丹漂亮的脸,发型满意了扑上来就死抱。阿丹的脸经常被她们弄得都是口红。阿丹是羞怯的,涨红着脸,假装没感觉地不断玩手上的牙剪。有的女演员见状,就刻意过来用肩头撞他,一脸坏笑的猛烈撞他,阿丹被撞倒了,但坐在地上他也不停地翻转手上的牙剪,目不斜视若无其事。人们就哄堂大笑。这个时候,总是阿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