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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公馆客厅里,阳光从落地长窗间泼洒进来。虽然明亮,但室内却积郁着化不开的沉闷。何文艳满腹心事地踱来踱去。王丽珍挥舞手中的报纸走来欢欣鼓舞道:“表姐,你看,报纸出来了。”何文艳眨眼间换成一副笑脸:“是吗?这么快就登出来啦?这一下你真的要做新娘了。丽珍,我真为你感到高兴!”王丽珍:“谢谢表姐!”何文艳:“结婚礼服订好了吗?”王丽珍:“订好了,是在鸿祥公司订做的。”何文艳:“还缺点什么,只管向我开口。”王丽珍:“你把这么好的房间让给我们,已经帮了大忙。”何文艳:“什么让不让的,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和忠良的家,你们愿住多久就住多久。”王丽珍:“表姐,你真好!”何文艳:“姐姐对妹妹好是应该的。”王丽珍:“表姐,我上楼去,过一会儿下来和你说话。”她像快活的小鸟,飞上楼去。何文艳鼻翼微动,差点哭出来。
大兴公司楼上过道里,吴家祺大步流星地向尽头的办公室走去。秘书小姐跟在他后面:“先生,先生,请问你和张经理有没有预约?嗳,先生……”这时,吴家祺已经来到标有“总经理室”字样的门前,砰的一声推了进去,把仰靠在椅子里打电话的张忠良吓了一大跳。
秘书小姐诚惶诚恐:“张经理,我拦不住他……”张忠良:“没你的事,出去吧。”秘书小姐关上门离开了。
吴家祺不等招呼,就顾自坐进办公桌前的椅子里。张忠良吃不透对方的来意,有点胆怯:“你想怎么样?”吴家祺:“你放心,我不是找你吵架来的。我想过了,我无法阻拦你和丽珍小姐结婚,既然如此,素芬也就没指望了。我只求你想个办法,免得素芬再这样牵肠挂肚,苦苦等待。”张忠良:“这好办,就说我死了不就行了吗?”吴家祺:“这样不行,素芬和你妈会伤心死的。”张忠良:“长痛不如短痛,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吴家祺想想,无奈地说:“好吧,你打算怎么‘死’?”张忠良:“以公司的名义给家里寄一封信去,就说张忠良在胜利前夕被飞机炸死了,就这么简单。”吴家祺:“素芬找到公司里来怎么办?”张忠良:“她根本不知道大兴公司的地址,我派个人去报丧,而且是她认识的人,她肯定会相信的。”吴家祺:“那个人得有表演才能。”张忠良:“这你不用担心,他装神弄鬼有一套。”吴家祺站起来往门口走,补充道:“还有,别忘了带上的抚恤金和‘遗物’。”张忠良急了:“抚恤金好办,可我哪里有‘遗物’?我什么‘遗物’也没有啊!”回答他的是吴家祺重重地甩上门的声音。
晚上,石库门晒台楼底的夜空,斗星兔月,清辉冷照。素芬来到晒台,伫立栏次,仰望着深不可测的天宇,不禁陷入无穷的相思。不知什么时候,吴家祺来到她身边温柔地轻问:“素芬,你还没睡?”素芬:“想睡,但睡不着。”吴家祺:“你日不思茶饭,夜不能安寝,是因为忠良迟迟不归。我在想,要是忠良永远不回来了,你该怎么办呢?”素芬:“三少爷为什么要这么说?”吴家祺:“忠良既不来信,又不来人,我想这不是好事情,你心里要有个准备才好。”素芬:“就算忠良有什么不测,他重庆的公司里,也该给我报个书信才是
。”
吴家祺:“素芬,恕我直言,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素芬急起来:“三少爷,你以前总是安慰我,今天怎么尽说不吉利的话?”吴家祺:“你天天像这样盼星星、盼月亮,究竟盼到哪天才是休?依我的想法,你还不如把忠良忘了,就当他在天涯海角,永远不回来了。你和抗儿,还有伯母,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别再为忠良的归来与否劳心费神。”素芬:“这怎么做得到呢?除非忠良真的不在了,否则我不会不盼他的。”吴家祺:“多少年了,你就这样望银河,寻雀桥,想着牛郎织女的故事。天上的牛郎织女还会在七夕相会,可人间的夫妻一旦分离,也许就是永诀。月圆月缺多少回了,远方的征人却不见回乡。素芬,我越来越觉得,你宝贵的生命,似乎不该在无边的等待中耗竭。”素芬注视他:“三少爷,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吴家祺:“我听报馆里的同事议论,才知道你认识的那位福兰克出身豪门,你和他邂逅多次,似有缘分暗藏其中,况且,福兰克对你很有好感,不妨……”素芬不满地打断了他的话:“三少爷,别说了,你怎么想得出来?”吴家祺:“我想……你应该离开温公馆,过更好的生活。”素芬:“我知道,你对我到温公馆做事,一直很不赞成。”吴家祺:“我是为你的长远着想,也为你的遭遇苦恼。你天资聪颖,长相齐整,恪守妇道,虽然少时未受教育,但人情俱解,世故全通,像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过这样没完没了的苦日子呢?所以,有时我就想,难道你前世孽债未尝?难道暗中有邪行未觉?思来想去,总也猜测不透。”素芬:“三少爷,你不是也一样吗?”“啊……”吴家祺未料她会这么问,“……是吗?”素芬:“三少爷,你应该多为自己想想。”吴家祺弄不清对方是出于关心,还是批评,不觉哑然发怔。
第二天一早,抗儿背着报袋出门卖报去,经过亭子间门口时他停了下来朗声道:“三叔,我卖报去了。”吴家祺摸摸他的头:“路上当心汽车,别把卖报的钱丢了。”“知道了。”抗儿脆脆地答应着,跑下楼去。
邻居们出工的出工、买菜的买菜,陆续出门了,他们有说有笑,叽叽喳喳走过楼道。吴家祺却一副不像要上班的样子,一个人忐忑不安地坐在饭桌前。素芬拎着一篮衣服走过,见吴家祺还坐着,不禁问:“三少爷,今天怎么不去报馆?”吴家祺:“啊,是,今天我休息。你呢?好像也是放假吧?”素芬:“是啊,管家放我半天假,正好收拾收拾屋子,洗洗衣服。三少爷,你有东西要洗吗?”吴家祺:“哦,没有,谢谢!”素芬刻意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下楼———她总感到三少爷的神态表情有点怪异。
看着素芬毫不知情,仍然任劳任怨地操持家务,吴家祺更加不安了。他心神不宁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不停地搓着双手,眉头紧锁着,仿佛压着万千愁绪:怎么办呢?说还是不说?
石库门天井里,老龚走了进来:“张太太……”素芬:“先生您是……”老龚脸上放出许些笑容:“张太太怎么不记得我了?我们在重庆见过一面的……”“哦,”素芬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你是老龚,龚先生,忠良的同事。”老龚:“对,对,对,我受公司委托,来看看你。”素芬迫不及待地问:“龚先生,忠良回来了没有?”仿佛一块乌云蒙住老龚的面孔,他煞有介事地装出伤心的样子:“张太太,你听了我的话,一定要挺住啊!”
素芬面色陡变。邻居们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素芬又急又担心,问道:“忠良他……他怎么了?”老龚:“他死了!”素芬平静地重复了一句:“死了?”老龚点点头:“是被飞机炸死的。”他打开皮包,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照片和几封信,捧给她看。老龚:“这些……就是忠良的遗物。”素芬凝视老龚手中的所谓遗物,面无表情。邻居们面面相觑,担心地盯着素芬,不知所措。
老龚吓起来:“张太太,张太太,你说句话,说句话……”刹那间,泪水从素芬眼中涌了出来,她周身战栗,终于哇的一声捂住面孔,发出撕心裂肺但却是哑咽的嚎叫……众人急忙将她扶住了。
素芬的这一声叫,却如重锤砸在了吴家祺的心上,令他为之一震。过道上传来了一阵混乱的脚步声,阿玉等邻居抬着哭哑了嗓子、直喘粗气的素芬乒乒乓乓地往晒台楼撞去。老龚跟在后面,头被吊在过道上面的破家具撞了一下,痛得五官都挤到了一起。站在门口的吴家祺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忽然一激灵,跨出门去一把抓住老龚的后背,将他拖进门来,迅速关上了房门。
吴家祺把老龚推到门后,神经质地叫:“快!快去告诉她,这是假的,不是真的,忠良没有死,忠良还活着……”老龚吓得浑身发抖:“你……你怎么知道忠良活着?”吴家祺:“我知道,这是我出的歪主意,我该死!你快去告诉她,快去!”他拉开房门,欲将他往外推。老龚关上房门,发急道:“你是神经病啊?出尔反尔,惹是生非!这种玩笑是可以随便开的吗?事已至此,不如将错就错,就让张太太伤心这一回吧,对她也是个解脱。”吴家祺扳开他的身子想要开门:“不!不行!她会伤心死的!”老龚用力推开他,厉声道:“伤心死了由你负责!谁让你和张忠良想出这种馊主意来?你以为这样好玩?寻开心啊?我也是被逼无奈,才来做这种缺德事的,你以为我愿意啊?要说你自己说去。你以为把真相告诉她就没事啦?拎不清!”他整整衣服,开门离去。吴家祺冷静下来,像只瘟鸡,颓然坐了下去。
晚上,邻居们纷纷来到石库门晒台楼上安慰这突闻噩耗的苦命一家。昏暗的孤灯下,默默地陪着眼圈绯红的素芬祖孙。桌子上摆着照片、信件和厚厚一扎钞票。素芬的眼睛早已哭肿了像个核桃,她抹抹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已是冷静得过分了:“天不早了,大家回去休息吧,陪了一整天了。”张母:“你们也累了,回吧!”吴家祺与众人嘀咕了几句,大家才纷纷散去。
素芬:“三少爷,你也回去休息。”吴家祺:“我再坐一会儿。”素芬:“妈、抗儿,你们先睡。”张母:“抗儿来,跟奶奶睡觉。”吴家祺坐下来劝道:“素芬,你要想开点。”素芬看着桌子上的“遗物”不觉心中一阵苦涩:“我天天盼忠良回来,没想到盼来的竟是他的遗物和这些抚恤金。”吴家祺:“八年抗战,死伤无数,你去年有幸见他一面,已经是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