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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自有孝敬!”
俩巡捕一听这话,立刻满口答应,既然人家上边有人,自己何苦做冤大头?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长话短说,“草上飞”被带出去足有两个钟头,才被人拖了回来,去的时候生龙活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遍体鳞伤,连道儿都走不了了,看官也许会问,难道典狱长没给张小半仙面子?那可不是,典狱长一个半大不小的芝麻官儿也不敢得罪张小半仙,自古监狱里就是一个诡异百出的世界,别的不说,就单讲狱卒怎么打人,这里头就大有学问。
前清时,监狱里的律条极严,连罪犯何时吃饭喝水都有明文规定,怕的就是屈枉了好人,狱卒暗中做手脚谋害罪犯。可尽管如此,牢房里还是惨祸不断,牢头们惩治烦人的手段那可是花样百出,让人防不胜防。但就打人这一条儿来说,从主刑官到打手都有猫腻儿。清朝的时候惩戒犯人都是打板子,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比如主刑官说“打”,从他的语气和表情上,衙役就能判断出应该是重打还是轻打,主刑官要是在“打”字上再加几个字儿,那效果也不一样,比如说“着实打”、“狠狠打”,那下手轻重肯定不一样。主刑官这儿过了一关,亲自掌刑的衙役那里也有说法儿,你要使了钱,衙役们嘴里数的快,打得慢,打五十大板,他打一下,嘴里能数出十个数儿来,全部打完,犯人也就挨了四五下。你要手里没钱,那就完了,衙役们就成了打得快数的慢,你挨了十下,他嘴里也就蹦出三个数儿来。有那身子弱的,这五十大板当场就的丧命。
因为这里边儿屈死的人太多,清朝政府后来也对打板子的方法做了改革,原来都是把犯人拉到后堂去打,怎么打别人都不知道,现在成了当场就打,主刑官和衙役一块儿数,旁边而还有专门的师爷计数儿。按理说要这么弄,可就没法儿做假了,不过您别着急,该怎么徇私还是怎么徇私,有钱的人家只要把主刑官、师爷和衙役一起买通,这事儿就结了。你要么那么多钱,光买通打手也行。这些衙役长年累月干这行买卖,早就知道打哪儿能要人命,打哪儿出不了事儿,你要使足了钱,衙役单找肉厚皮多的地方打,几板子下去也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实际上都是皮里肉外,回去上点儿药,等结疤脱落,回头再打多少次都行。你要不给钱,那可就麻烦了,这帮人单找迎面骨打,这地方肉少,几棍子下去,当时就得骨折!
两个巡捕把“草上飞”放到地上,和张小半仙寒暄几句,转身就告辞了。他俩一走,众人围上来一看,你还别说,张小半仙面子还真不小,“草上飞”虽然疼的呲牙咧嘴,但筋骨都没受伤,只是皮肉被打破了而已。众人多少放了点儿心,走江湖的人随身都带着金创药,张小半仙给“草上飞”上了药,眼见他面色逐渐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众人忙了半夜,这时才得松懈,倒头休息不提。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眼到了天亮,天色尚早,众人正带着满腹愁思闷睡,忽听牢房外一阵大乱,牛二柱和三耗子一骨碌爬将起来,心说不好,今天又要出事儿!
二十、求救
众人正在酣睡,忽然被一阵响动惊醒,抬头一看,监狱外边儿闯进来一位,黑衣黑裤白汗衫儿,脚蹬礼服呢的靸鞋,往脸上看,白呼呼一张大脸,横肉堆垒,光头没戴帽子。这人比三耗子还愣,进门儿就直奔“草上飞”而来,几个巡捕拦都拦不住,有几个拦的勤的,被他一巴掌一个,打得原地转圈儿。各位,这里可是监狱,有王法有尺寸的地方,哪里容得了外人撒野?余下几个巡捕可不干了,嗷咾一嗓子冲上来,捋胳膊挽袖子就要开打,眼看着事儿越闹越热闹,旁边儿有认识这位爷的赶紧拦了下来,低声对同伴道:“哥儿几个,别闹了,算了吧,这人咱可惹不起!”
进来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前文提到的马四爷,马四爷大号马凤山,那些年便是天津卫一霸,只不过势力不如现在雄厚而已,尽管如此,打几个普通巡捕还不在话下,马四爷自幼受过“草上飞”的恩惠,抡起辈分还是他的后辈,这人虽然现在老奸巨猾,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主儿,一听说“草上飞”被捕,立刻马不停蹄赶到监狱,倾家荡产也要把恩人救出来!
“草上飞”一看是他,不由得百感交集,心里一酸,几乎当场流泪,想当年自己未进监狱的时候,身前身后那是宾客如云,是人不是人的都往自己身边儿靠,不笑不说话,比对自己亲爹还要孝敬,如今身陷囹圄,屁大人不见一个,只有这马凤山还算义气,为自己不惜毁家纾难,虽然这话多少有点夸张,但此时此刻敢把这种话说出来已经是难能可贵。
马凤山一见“草上飞”,二话不说,抱住他的双手就是一阵痛哭,在场众人都是自小混江湖的苦人,见马凤山如此重情义,暗中都挑起了大拇指,佩服之余,也跟着落了几滴眼泪。马凤山哭罢多时,用袖子把眼泪一抹,高声道:“老前辈不用担惊受怕,我这就给你上下打点,别说金山银山,就是掉了这颗脑袋也要把你弄出去!”
马凤山几句话说得慷慨激昂,牛二柱和三耗子听得热血沸腾,心中更加敬重马四爷的为人,只有张小半仙皱了皱眉头,沉着脸没说话,他可是江湖八大营生里“卦”门的高手,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见这马凤山虽然哭的涕泪横流,话也说的硬气,可眼神发飘,眼珠子贼溜溜的乱转,就知道他言不由衷。话虽如此,张小半仙也不知道他和“草上飞”什么交情,所谓疏不间亲,也不好就此点破。
“草上飞”闻言一笑,他可是个人精,能听不出马凤山话里有水分?不过这事儿也不能怪人家虚情假意,江湖上尔虞我诈,什么人没有?今天他能来,就证明这人还有点儿良心。再者自己可是个飞贼,从前清到民国,无论皇帝还是总统,对自己的通缉令就没停过一天,那可是全国都排的上号儿的要犯,别说他一个青帮小头目,恐怕天津市长都讲不下这情面来,所以这些话也只能是听听而已,全然不能当真。
马凤山大概也觉察出“草上飞”对他不大信任,也后悔自己不该把话说得太满,不过他可是混江湖的,讲究的就是脸面二字,哪怕日后反悔,当时也不能把说出去的话往回收,这叫“光棍不吃眼前亏,混混不讲回头话”,这小子也琢磨着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当时就豁出去了,什么话大说什么,最后赌咒发誓,把自己爹妈的命都搭进去了。不知道所以的都夸他义薄云天,可实际上这小子十二岁就死了爹妈,就一个妹妹和他相依为命,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其实就跟一个屁差不多。
马凤山白话了半天,倒把“草上飞”说的没词儿了,自从进了监狱,他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几十年来偷金盗银,这也算是他的报应,别说挨枪子儿,就是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可身边儿这几位可没什么大罪过,尤其是卜发财,为了填饱肚子偷个鸡吃,更犯不上跟自己一起受罪。“草上飞”想到此处,沉吟了一阵,打断马四爷道:“老四,别的话你也别说了,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死了倒也干净,更不求你出手相救,只是我身边儿这仨人受了我的连累,跟着倒霉有点说不过去,你只要把他们弄出去,我就感激不尽了!”
马凤山一听这话当时就乐了,这事儿可不难办,偷鸡摸狗的事儿花不了几个钱就能保释出来,“草上飞”还得承他的人情,日后跟佛爷们打交道,谁都得给几分面子,还有这张小半仙儿,以后都是用的上的人物。马四爷一口答应下来,这回把话说得更大,明天中午一定让监狱放人,晚一分钟他马四就不是人养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不提,马凤山一走,“草上飞”便把身子往墙上一靠,闭目养神。余下这三人都有点儿过意不去,要说冤枉,这屋里的人那是一个比一个冤,人家来了熟人打点,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本人没得着实惠,自己倒是得了恩典,这要一声不吭的回家,那还算个人吗?当下张小半仙带头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解“草上飞”,让他趁着有这么个机会,赶紧上下疏通,就算出不了监狱,把命保住也是好的。
三人说了半天,“草上飞”还是无动于衷,正在着急,这人忽然把眼一睁,仰天一阵狂笑,把仨人笑的一愣一愣的,心说这是抽的什么邪风,莫不是死期将至,被吓傻了?“草上飞”笑够多时,忽然把头一低,眼中射出几道寒光,冷笑道:“几位莫非真的以为我要坐以待毙?”
一句话说的三人更加摸不着头脑,“草上飞”见四周无人,压低声音把自己的打算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原来这位巨寇早想好了脱身的方法,他让马凤山救这仨人出去,为的是叫他们去杨柳青请两位高人,这俩人手眼通天,功夫更是一绝,只要他们肯出手相救,自己绝对能逃出牢笼。
三人一听这话,心里总算稳当了点儿,不由得佩服“草上飞”心思缜密,不愧是江湖上的大盗。众人心里有了底,这日子就不那么难熬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转眼天就黑上来了。长夜漫漫,穷极无聊,牛二柱和三耗子就缠着张小半仙给他们算卦,张小半仙年龄也不算大,本来就有几分少年习性,有人一怂恿,便再也按耐不住,拿出铜钱演算起来,“草上飞“久闻他的大名,刚想也凑个热闹,谁知张小半仙刚把铜钱摆出来,脸色就是一片死灰,嘴里惊叫道:“不好,这条道儿咱可走不得!”
二十一、鬼打眼
众人见张小半仙变颜变色,汗都下来了吗,全都不知所以,不约而同围拢过来细看,只见张小半仙面前散落着十来个亮晶晶的铜钱,分布十分凌乱,就跟随手乱撒的一样。众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子午卯酉,倒是张小半仙脸色越来越难看,如同死灰一样,嘴里叽里咕噜,也不知叨咕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