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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儿事儿到“人市”去雇工,不但工钱太贵,人家还不一定肯来。好在纸糊的烧活
儿,份量都很轻,叫花子们虽然大都很懒,更不肯干出力气的活儿,不过让他们两
三个人抬一个花圈儿什么的,在街上慢慢儿地走,绝对累不着,既有工钱,还有饭
吃,同时还凑了热闹,又懒又馋的花子们,谁不乐意呢?
不过,正因为他们自由惯了,随遇而安,今天到这里,明天到那里,出没无常,
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也最不好管理。但是他们都怕团儿头。原因是团儿头有一整套
从祖宗那里传下来的整治花子的办法。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办法,实际上主要是酷刑
重责。
说是“重责”,绝不过份。因为在常人看来不过是很小的一件事,到了花子王
国,责备起来,往往相当残酷,甚至能令人听了大吃一惊的。
例如:凡是已经从喜事或丧事人家领过赏钱的,规矩不能再去露面。如果有谁
还去纠缠,只要知会团儿头一声,他就会派人来把这个闹事者架回“公廨”,立即
升堂,酌情重责。
再例如:出殡的时候,不好好儿抬丧仪、打执事,磕了,摔了,碰了,或在路
上与人家吵闹打架,丢了主家的面子了,即便团儿头不在,大头目也可以立刻把他
送回“公廨”,请团儿头酌情发落。
此外,诸如偷了,抢了,骗了,干出有损丐帮“声誉”的邪事儿来,团儿头都
要“升堂问事”。
丐帮中并没有成文的法典。但是却有一部传统的“五刑”。科班出身的老花子,
能举出历代所处理的大小案件的案例。因此团儿头“升堂”,除了有大小头目和执
刑的差丐“站堂”之外,一般都有三五个老花子坐在一边儿,像是“陪审团”的样
子。这些老花子,被尊称为“长老”。
最轻的责罚是“关”。“公廨”里也有牢房。所不同的是:花子一被关进去,
就三天五天不再开门。既没有水喝,更没有饭吃。实际上行的是“饿刑”。
其次是“打”。不是用棍子或竹板打,而是用皮鞭打。只伤皮肤而不伤内部。
情节严重的,打破皮肤以后,再贴上一张浸过盐水的纸,让被打者疼得像刀子拉的
一样,再受一次罪。
第三是“扎”,刑具分两种:短而细的是锥子,长而略粗的是攮子。别看锥子
短,刑罚比攮子重。因为锥子扎的是眼睛。罪行稍轻的,扎一只眼,成了独眼龙,
留一只眼让他还能看见路;如果罪在不赦,扎两只眼,成了双眼瞎,就得摸着走,
再想犯罪都困难了。攮子有双刃的,像短剑,有三棱的,还有四棱的,长短也不一
样。通常,只要动攮子了,规矩是扎三下,六个洞。也就是每一下都要扎透的意思。
罪行审问清楚了,团儿头扔下一把攮子来,犯罪的花子最好赶紧拣起攮子来自己扎。
这样,第一表示自己有悔改之心,第二扎哪个部位,主动权也在自己手里。
第四是“割”,包括“剁”也就是用刀子拉去身体的某一部分。一般是割耳朵、
舌头、手指、手掌、脚掌和性器官。
第五是“死”,这是对罪大恶极者的极刑,一般很少动用。必须是事情办得十
分出格,激起了众人的公愤,这才偶尔一用,以儆效尤的意思。最普通的是当众勒
死或绑上大石头扔进河里,对于在丐帮中有地位的头目或长老,则给根绳子让他
“自裁”。这是一种殊荣,带有“赐死”的味道。
“关”和“鞭”属于轻刑,“死”则属于极刑,只有“扎”和“割”,讲究比
较大。原则上是身体的哪一部分犯罪,就处分哪一部分。不该听而窃听的,拉耳朵;
不该说而说,而且酿成大祸的,拉舌头;不该看而看,因此引起事端的,扎眼睛;
偷盗的,视情节轻重剁手或手指头;不该跑而跑的,剁脚或脚指头;强奸的,去势。
等等。
有一回,有个小头目与团儿头嫂通奸,被发觉以后,按规矩办,应该去势。这
小子聪明,知道去势的刑罚仅次于死刑,而且往往保不住性命,于是自己扎瞎了双
眼,表示自己“看错了”。长老们见他有悔改之心,也就饶了他了。
泰国的丐帮,最忌讳的是偷。因此对于犯偷窃罪的花子,处分起来往往很凶。
这有两方面原因:第一:在黑社会中,偷是另一个行当,叫做“贼帮”。贼帮
内部的规矩也很严:偷来的东西,必须全部上交,不许留一丝一毫。失主报案以后,
警察会来与贼帮帮主接头,什么该还,什么不还,什么用钱赎取,该收多少赎金,
等等。若干天以后没人报案的,才转手销赃。销赃的又是另一个行当,归另一个帮
派。销赃以后,才根据收入多少给下手的人“提成”。这是一个组织严密的体系。
正因为如此,大亨们丢失了贵重物品,跟警察局打个招呼,只要的确是贼帮干的,
不出三天,准能把失物追回来。是警探的本事高明么?非也。警察和小偷儿,本来
就是一家。警探破了案,得到赏钱,还有小偷儿的一份儿呢!
花子是“伸手大将军”,但只许伸一只手,最多两只手。如果伸出第三只手去,
就叫“蝗虫吃过界”,不但为贼帮所不许,也为丐帮所不容。因为丐在明处,贼在
暗处。丐四处游走,人人看见,贼就是进了大门,还不一定知道他是贼。如果丐也
偷东西,人人见了丐就轰,就防范,丐可就寸步难行了。因此,某一地区的团儿头,
必须严厉治理手下的儿郎们,让居民们安心,都知道某某团儿头手下的花子是绝不
会偷的。只有这样,善心的居民才能布施,也只有这样,办丧事的人家才敢雇用花
子打执事。
万一发生了花子偷盗的情事,哪怕情节并不太严重,团儿头也会下令把他的
“第三只手”剁下来,装上个匣子,给失主送去谢罪,以挽回丐帮的“声誉”。
这就是“花子许讨不许偷”的第二方面原因。
花子群中,有人生小病,当然没人管;如果病重了,团儿头就出钱找江湖郎中
给他们治。至于酷刑之后的伤残,一般并不经我们的手。他们既然敢于这样干,就
有他们能够这样干的保证。哪怕剁了一只手、一只脚,他们都有代代相传的秘方,
可以让伤口在短期内愈合。治疗这些外伤,他们是神医;这样的秘方,就连我这样
与他们关系极为密切的人,也不可能看到的呢!
刚说到这里,扎嘎一声吆喝,把马车停住了。
用不着谁来说明,大家一看,就全明白过来:前面是一条小河,其实还不能算
河,只是一条山涧,涧上架一座木桥。一者这座桥少说也有一二十年了,两面的栏
杆早就不知去向,桥面的木板也已经腐朽不堪。再者,也因为山高涧陡,暴雨如注
的时候,河床承受不了太多的水流,漫过了桥面,把已经很霉的木板冲走了不少。
如今虽然有人在修,也是临时性的:砍几棵大树,架在桥墩上,再铺上枝杈,盖上
黄土。如今工程没完,行人勉强可以通过,马车是绝对过不去的。
怎么办呢?难道真如老板娘所说,打回票么?
好扎嘎,只见他把上下衣裤一脱,从车屉下取出一根绳子来往腰间一围,走到
小河边,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把绳子的另一端在一棵树上系牢,然后手拿一根木棍,
试探着往水里走。水流很急,好在不太深。走到河心,河水不过没过了他的胸口,
只是很难站稳。再往前走,水又逐渐浅了。
他本来的意思,是想把空马车从急流中赶过去,可又怕连车带马全让大水冲走,
反倒不好办。站在对岸琢磨了好半天,这才折了回来,大喊一声:
“统统下来,拆车!各人拿上自己的东西,从桥上过去,当心点儿。有力气的,
帮着把小件背过桥去。剩下车屉和轱轳,让我的哑巴伙计驮!”
在这里,扎嘎是司令,谁都得听他的。
大家纷纷下车,先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一边儿,然后男人们除了和尚之外一齐动
手拆车。这车,两天来已经拆了三次,怎么拆怎么装,几乎人人都知道了。不过两
支烟工夫,全部拆开,除了小件,只剩下两个轮子和一块车屉。
等到三匹马在扎嘎的牵引之下把三大件都搬到了对岸,再组装起来,起码耽误
了有半个多小时。日色西斜,下午的时间已经不多。扎嘎全身湿淋淋的,发起性子
来,光着膀子站在车辕板上,“啪”地猛甩一鞭,三匹马受惊似的一声嘶叫,就甩
开四蹄,得儿得儿地小跑起来。
大家经此一役,虽不是精疲力尽,也都想喘一口气儿,加上马车颠得很厉害,
就谁也没有再捡起方才的话题继续议论。
看看天色逐渐黑了下来,不知道离潘县还有多少路。可也真难为扎嘎的这三个
哑巴伙计,中午饭没有吃饱,竟也还跑得动。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之后不久,赶
到了潘县。
由于天黑,潘县究竟有多大,也看不出来了。扎嘎是老泰北,每个县的旅店,
他都熟识。他把马车停在一家旅店门口,大家都急于要吃饭休息,谁还打听旅店的
大小和好坏?
夜色中,看见这家旅店也是一个大院子,四周都是高脚楼。不过临街的一面是
对外营业的饭店,院子里面也不像敖县那样北面的房子特别高大。吴永刚正在想:
今天夜里,恐怕没有福气一人独住一室了。等旅店老板过来了一问,才知道这里的
规矩是大小房间论间包租,不管住几个人的。听说有这样的“好事”,又高兴起来,
急忙定下了一间。
这家旅店不但客房平等,对旅客也一律平等:不论房间里住几个人,一律不送
茶送水送饭。要洗脸洗脚,河边儿洗去;要喝茶,灶上沏去;要吃饭,店堂里买去。
吴永刚好不容易收拾干净了,吃饱了肚子,回到自己包租的房间,恰巧碰见娜
达莎。更巧的是:她就住在自己隔壁。她也包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