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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都没关系,明天各自东西,就再也没有重逢的机会了。吴先生既然对这个问题感
兴趣,正好在下多少也知道一些缅共当时的情况,就让我来姑妄言之,吴先生也姑
妄听之吧。……”
第五个故事:缅共的“文化大革命”
缅甸共产党成立于1938年,是紧紧跟随中国共产党搞武装夺取政权的东南亚政
党之一。到了1968年,已经占有游击根据地9 块。这时候缅共进一步学习中国的
“文化大革命”,在党内发起清查“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自己人杀自己人,元
气大伤,导致革命力量的削弱,加上贪污腐化盛行,还在连阶级都还没有分化的少
数民族地区搞阶级斗争,最终走上了政党和武装力量全部消亡的结局。
我是缅北山区的泰族人,早年间跟随进出山区的马帮做过一些小生意,对缅共
的根据地多少有一些了解。缅共解体以后,仰光一家报馆的一个记者,本来就跟我
比较熟识,一定要我给他当向导,到缅北山区缅共原先的根据地去采访,前后在山
里转了好几个月,访问了许多当时缅共各种活动的亲历者和目击者。我在一旁听着,
渐渐地使我对缅共以前的活动也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和比较深刻的印象。这些采访
的报道发表以后,大家都说写得很好,立场比较客观,于是修订以后又出了单行本,
书名叫做《血染的乌托邦》。我的这个记者朋友说我当向导有功,也送了一本给我。
我看了以后,对缅共当年的所作所为,就了解得更加有系统了。
我讲的这些事情,大都是从我那朋友的书中趸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本书,
书名叫做《德钦丹东的末日》,是刺杀缅共领袖德钦丹东主席的耶博苗和原缅共中
央办公厅主任巴克两人合写的。这部书虽然不如《血染的乌托邦》那样客观,写得
倒是更加详细,厚得像一块砖头。如果吴先生有兴趣,最好还是买一本来看看。不
过是缅文的,仰光的书店里都有得卖。这本书的封面比较特别,一片漆黑的底色上
只有书名是黄的,右下角还有几滴鲜红的血,十分醒目,在书堆中一眼就能找到。
缅甸共产党成立于1938年。当时的缅共主席德钦丹东在仰光开了一家书店,叫
做“红龙书社”,主要从事的是共产主义宣传和抗日活动,夺取政权的事情还没有
提到工作日程上来。十年之后,也就是1948年,当时缅甸正在酝酿独立,各方面的
政治力量都在争取当执政党,缅共当然也想插一手。于是德钦丹东提出了一个“面
向东方,学习毛泽东思想,走中国的革命道路”的口号,开始在边远山区开辟革命
根据地,采取的也是“农村包围城市”的武装革命路线。
当时东南亚有许多国家的共产党组织,都派人到北京去学习革命理论和游击战
术,缅共当然也不例外。缅共是一直紧跟中国共产党亦步亦趋的东南亚国家政党之
一。据说苏共二十大的时候,赫鲁晓夫做反斯大林报告,中国共产党坚决抵制,阿
尔巴尼亚劳动党和缅甸共产党积极响应。所以当时就有“真正领导和支持国际共产
主义运动的是ABC ”这样的说法。──A 是Albania ,指的是阿尔巴尼亚劳动党,
B是Burma,指的是缅甸共产党,C 是China ,指的是中国共产党。
到了缅共成立的30年后,也就是1968年,缅共在东北部山区和西南部山区已经
开辟了九块革命根据地,“缅甸人民军”的武装力量共有四万多人。──东部掸邦
地区因为有国民党的残余部队盘踞,力量对比悬殊,暂时进不去,还无法开辟根据
地。
这时候中国正在轰轰烈烈地进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大批朝气蓬勃满怀
革命豪情壮志的红卫兵小将在大城市里喊着“造反有理”的口号无所顾忌地“横扫
一切牛鬼蛇神”之后,兔死狗烹,被送到了广阔的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一
者是当年那种叱吒风云为所欲为的威风没有了,二者劳动生产非常紧张,生活艰苦,
于是一部分小将就喊出了“工人阶级无祖国”的口号,越过了国境线,投身到“缅
甸人民军”中来,与缅甸各族子弟兵并肩作战,幻想着在另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中
发起一场无产阶级武装革命,从而求得自身的解放,也就是辉煌的前途。他们带来
了“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口号,这是阶级斗争的最新理论,也是文化大革
命的基本理论。缅共的革命活动既然是紧跟中国共产党的,中国在进行 “文化大
革命”,清理阶级队伍,取得了伟大的成绩,缅共当然也要认真学习。──只可惜
邯郸学步,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步法,没有结合缅甸的具体国情,生搬硬套的结果,
是党的主席死于非命,党的武装全军覆没,党的生命寿终正寝。
经过中国来的红卫兵小将们的革命串连,于是在缅共的各根据地先后燃起了文
化大革命的熊熊烈火,出现了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的“四大自由”和革命大
批判的热潮,并且立即得到了德钦丹东主席的全力支持。红卫兵们从云南运来大量
汉文的、缅文的、傣文的、景颇文的《毛主席语录》,军区政治部还辑录了《德钦
丹东主席语录》,用汉文和缅文油印出来,分发给各族战士。根据地各村寨的路口,
用竹子和竹席搭起巨大的席棚牌坊,画着毛主席和德钦丹东的巨幅画像,用大字写
着语录。每天早晚也要在两主席像前挥着语录本做早请示和晚汇报,开会之前当然
也要读大段大段的两主席语录,由一个长官大声朗读最高指示:“世界革命的伟大
导师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然后由全体官兵跟着朗读。
缅共的“文化大革命”是从缅东南的勃固山区中央革命根据地开始的。那里是
缅共主席德钦丹东的驻地,有主席的大力支持,运动比其他地区开展得早,也比其
他地区都激烈,很快就从大批判上升为大杀伐,开始自己人杀自己人了。东北根据
地是地位仅次于中央根据地而土地面积更加广阔的一个大军区,由缅共副主席德钦
巴登顶主持日常工作。他领导的“中央远方委员会”是党中央的派出机构,权力仅
次于党中央。东北军区副政委兼贵概县县委书记苏登的资格很老,早在德钦丹东开
书店的时候,他就在店里当店员,卖书卖报,从事宣传活动;抗日战争期间出任师
长,在战场上屡建奇功。他是一个很有修养的人,性格比较温和。他手下有一个汉
族的秘书叫李必雨的,原来是昆明一所中学的老师,因为在他二十六岁那年写了一
个舞台剧《董小宛》,中国搞“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剧本受到了批判,他本人也受
到了批斗,而且可能还要升温。为了逃避这场无端的横祸,仗着他有学生在缅甸人
民军中,就偷越了国境线,投奔缅共来了。通过他学生的牵线介绍,他受到了苏登
的谅解、信任和重用,先是给苏登当中文秘书,后来为了便于下乡开展减租减息和
土地改革工作,给他安排了一个贵概县副县长的职务。他的学生多,互相串联的结
果,不久就有大批的云南学生越过国境线来纷纷投奔缅共,还把他的老婆孩子也从
昆明接到贵概县来了。──那一段时间,中国青年投奔缅共的人很多,中缅边境的
边防比较松,似乎也体会着发扬国际共产主义、支持缅甸搞武装革命的意思。
1969年,东北根据地革命大批判的矛头终于对准着苏登来了,罪名是“开展阶
级斗争不力”,“用温和的社会改良代替暴烈的社会革命”。不过由于苏登的资格
老,工作也没出过什么纰漏,无法把他定性为“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革命派”
们就用了个“借刀杀人”之计,要他带领一个营,到南方去开辟新的革命根据地。
要用一个营的兵力去面对十几倍于自己的兵力,还要开辟革命根据地,其艰苦与危
险是可想而知的。
李必雨既然是苏登的秘书,批判苏登,当然不会放过李必雨。于是他刚刚逃出
了虎口,又进入了狼窝:革命派把他“下放”到武工队去当“负责人”,还给他配
备了一名忠心耿耿的“警卫员”,三步不离左右。当然,这是负有特殊任务的,只
要他敢于越过雷池一步,枪声立刻就会在他背后响起。
出人意料的是,苏登政委的一营人深入敌后,一路上不但没被拥有36个营兵力
的强敌吃掉,反而扩大了队伍,果然在掸邦地区又开辟出一块代号为“零五”的新
根据地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苏登带了一个营到达东掸邦的荡菩雅山,正好碰见缅甸政府军
和自卫队在夹攻一支崩龙族的部队。苏登政委立刻出兵助战,赶跑了政府军,消灭
了自卫队,解救了这支民族军。于是两家结盟,建立了革命根据地,部队也迅速扩
大了三倍。只是苏登政委日夜操劳,只一年工夫,头发就全都白了。
1972年的大年初二,有两个缅共的“中央大员”由苏登政委派一个连护送到了
东北军区。李必雨前去迎接,发现护送的一个连只剩下42个人了。也就是说,途中
经过激战,牺牲了一百多人。不过总算把这两个中央大员安全地护送到了。
这两个中央大员,一个叫耶博巴当的中央政治局委员,是个瘦高个儿老头儿,
一个叫耶博昂明的是中央委员,是个黑得像非洲人的矮个儿老头儿。此外还有一个
身材苗条的女红卫兵玛薇。她原是仰光大学学生运动的中坚分子,也是中央根据地
的歌舞能手。但是她行动迟钝,目光呆涩,面部表情木然,嘴角老是挂着一丝儿苦
涩的惨笑,不爱说话,好像是受刺激很深的样子。
一个能歌善舞的大学生,而且还是学生运动的中坚分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起来,这个人物有一段相当辉煌又相当惨痛的遭遇和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