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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阳东就爬过去看,又从周围找了地标参照物,目侧了距离,心里把这些要点记下了,然后又看了一会,就匍匐着回去找张四。
黑夜里找人很麻烦,黄阳东又不敢出声,只好凭着印象瞎撞,耽误了好长一段工夫,两人才见着,就一起往刚才过河的河弯子那边走。黑灯瞎火的,路上和一帮小鬼子的巡逻碰上了,两下就交上了火,两个人都不敢恋战,拔脚就跑,棉裤也不脱了,淌着水就过河。吸了水的棉裤,死沉死沉,拽的迈不动步子。
等到了对岸,棉裤冻的硬邦邦的,那也得跑,就拖着往团里走。两下折腾,等到了团里都半夜了,警卫连的一见两人给冻的直吸溜也被吓一跳,忙着找棉衣棉被给裹上。
所以两人是裹着棉被去见陈锋的,其实陈锋也没睡,脑子里事多,就不容易睡。爬起来走到火边上,几个烤火的兄弟就起身让,陈锋摆手,大家就又坐了,围着火,听炊事班的老宋讲古。(辽东的方言,讲故事的意思)
陈锋见着有人来,就回头看,是黄阳东和张四裹着棉被,头发都被冰碴冻的支棱着,心里不是个滋味,招呼着给找点辣酒。两人围着火烤半天,又喝点酒才缓过来。战后,黄阳东的膝关节就落了病,每到了阴冷天,就抽抽的疼,每次一疼,他就总能回想当年那些日子,那些兄弟。
十年浩劫的时候,黄阳东也被喊着万寿无疆给戴上了高帽子,坐了土飞机,脖子上挂着死沉的木头牌子,膝盖钻心的疼,几次都差点栽倒。边上的红小卫就不乐意,铜扣子皮带就抡上了。黄阳东心里想,老子爬冰卧雪打仗的时候,你们是个球啊。
没法说,当年那党,那人,现在真没的比啊。
张四没开口,黄阳东把侦察的情况简单说了,陈锋让人过去把丁三叫醒,让他把地图夹子取过来,再把炮连连长陈章也叫过来。
丁三被人叫起来,揉了眼睛就拿着地图夹子过来了,见着自己的老连长黄阳东就打招呼。几个人蹲在地上,开了个名副其实的碰头会。黄阳东在地图上找出了自己观察到的地形参照点,把日军炮兵阵地的大致方位用红头铅笔勾了圈。陈章接了地图,撇着脑袋看,拿标尺拉,算着射击诸元。
陈锋问的很仔细,黄阳东也尽量回忆对岸的情况,两个人不时就把陈章前面的地图拽过来看。几个人一碰,大致的作战计划就出来了。
明天,天约莫快亮的时候,陈章就先开炮,对黄阳东侦察到的日军火炮阵地打火力散布,争取压制住小鬼子的火力。
教导队和三营剩下的人殿后,其他的人先撤。完事之后,陈锋摸了怀表看,还有四个小时,就让他们几个抓紧时间睡觉,自己带着丁三去各营里安排。
等陈锋找到相干人等,把事情都安排妥了,丁三已经困的发了飘,摇晃着脑袋跟着陈锋后面走。两个人回到团部靠着火就睡了一会。觉着眼睛刚闭上,就有人在推了,陈锋把丁三弄醒,然后又掏了怀表看,不到六点,马上就要开打了。
丁三忙着去各营招呼大伙,其实各营的兄弟也都大部分醒了,回到团部,炊事班已经开了饭,忙着喝了碗稀饭,抹拉着嘴就跟着陈锋后面去了三营。
团里上上下下地紧着收拾,三营和教导队在堤坝下面站了一排,陈锋又跟孙寒叮嘱着几个事,然后就去了炮连看。谁知道,这次,成了永别。
到了陈章那里,上下都准备妥当了,射击诸元装定完了,保险引信拧了的炮弹码了一排。陈锋一点头,这边一拉栓,炮口腾出一团火,就听见轰的一声,一发炮弹夹着哨音砸过去了。
团里听见炮声,知道给信号了,三营和教导队上了堤坝,其他的兄弟由警卫连开道,往南边撤。
陈锋赶着几步撵上队伍,身后炮声大做,走了一会,大伙个个浑身冒虚汗,就在这时听见身后一声巨响,扭脸看了,远处腾起个巨大的烟柱子,足有几百米高,爆炸声不断。
当时大家都不知道,陈章歪打正着,日军也正打算炮击,几十发炮弹都套上引信在外面堆着,没成想国军炮就打过来了,结果就引爆了炮弹堆子,几百发炮弹一起爆,就这么把几十个鬼子炸上了天。
又走了一段,听见后面枪声就响了,估计是三营和教导队那边和小鬼子接上了火。枪声越来越密,陈锋听着心里直揪,就打发丁三过去看看。
丁三把团里当桌子使的木头架子给了其他人,冲锋枪顶上火,呼哧呼哧地往堤坝跑,心里说,这稀饭真不顶事啊。等跑近了,只见着堤坝上正打的紧,他也没多想,就冲上去了。
对岸的鬼子在密集的机枪火力掩护下,淌着河发起攻击,估计是看到这边团里后撤,所以想撵上来吃个现成的。没想到,淌到河心被埋伏下来的国军弟兄们给阻击了。小鬼子枪打的那叫一个密啊,也是不计伤亡地往这边冲。丁三一边开枪,一边偷眼找孙寒,只见着不远的地方,孙寒正趴在一挺机枪边上,帽子摘了,端着汤姆逊冲锋枪打的兴起。
这枪虽说打远地方准头差,但毕竟连发的,当火力压制还是不错。孙寒端着使的和机枪似的,搂着火给河里的鬼子点名。
丁三跑过去,把陈锋要交代的趴在他耳朵边上大声嚷嚷,孙寒忙的不可开交,就让丁三回去带话,等三营把这轮冲锋压回去了,他就带人撤。丁三听完了就下了堤坝往回走,临走时又看了眼孙寒,心说着,这样的长官,真是个爷们。
战斗持续了四十多分钟,小鬼子见占不着便宜就往回收了,打算回头重新组织冲锋。枪声慢慢停了下来,陈锋在路边拿着望远镜看。又过了一阵子,三营和教导队撤下来了,陈锋见着抬了好多伤员下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带着警卫连过来接应。
等走近了,看兄弟们个个眼里都憋着泪,心里就上下的打鼓。走到队伍后面,只见着担架上抬着个人,身上盖着满是弹孔的青天白日旗,一颗心一下子被拎了起来。几步冲过去,把旗子掀了,担架上,孙寒浑身是血,已经捐躯了。
其实陈锋刚被调到这个部队的时候,和孙寒还较过劲。两个人都在三营下面当连长,什么都比。但比着比着,后来两个人都开始佩服对方了,那种佩服是男人之间的佩服。两人成了过了命的交情,即使是后来陈锋当了团长,也是如此。私下里还互相开玩笑说,等以后仗打完了,结个儿女亲家呢。
十几年后,陈锋在某医院产房外面听到自己儿子第一声哭泣的时候,给自己的长子起名字,陈忆寒,已纪念当年这个热血的汉子。
而此刻,陈锋掀了旗子的那个刹那,整个人都呆了,就象剧痛的刚开始,并不觉得疼一样,木头一样站在那儿。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孙寒就躺在自己面前,他,死了。
自己的兄弟死了。
痛,是那样的痛,如同利箭穿心而过,陈锋扑通跪了,抱着孙寒号啕大哭。三营和教导队的将士也都齐刷刷的跪了,哭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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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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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生命的张力
三营副营长武鸣腾地站起身,抹了眼泪,拽出盒子枪,“妈勒个比,干死算,弟兄们,跟我走。”其他的兄弟也都怒火中烧,悲痛变成了力量,起身抄枪,跟着武鸣走。
“都给我站住。”陈锋跑过去,手一横,把队伍拦了。此时的陈锋脑子里也是乱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兄弟们,听我说,孙营长不能白白死了,血债血偿,这个仇,咱全团一定得报。”
其实此刻的陈锋,真想领着兄弟们冲上去,把河边的鬼子全给宰了。但脑子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他不能让自己的弟兄脑袋一热,冲过去送死。
“现在咱们人少,火力也不行,再说地形也没优势。咱兄弟们都不怕死,这大半年的打仗,谁还把个生死放眼里。”说到这,陈锋眼泪就又下来了,孙寒尸骨未寒,不知道又有多少兄弟今儿要把性命撂在这。
“当兵打仗的,横竖是个死,怕球!” 武鸣声音哽咽,营里面孙寒和他私交最好,两个人还琢磨着打完了仗一起回老家开个酒坊。
“武鸣,咱兄弟们都知道你不怕死,你家里是不是还有爹娘要养啊。兄弟们最好都不死,活着打完仗,我陈锋宁可替你们死了。但这打仗就是打仗,孙营长为国捐躯,死的其所,死的光荣。咱爷们就得活的跟孙寒一个样,我现在不以团长的身份,我用你们兄长的身份,命令你们回到防区去,挖好工事,磨好刺刀,等着小鬼子。我要兄弟们活下去,以后每年来给咱孙营长上坟啊!”陈锋再也憋不住了,扑在地上号啕着哭起来,手揪着草,拍打着泥地。
众人都忍不住了,个个流着眼泪,几个兄弟把陈锋拉起来扶着。大家被陈锋劝的,红了眼睛,抬着战死的弟兄们的遗体往庄子走。
等到了庄子,坐在地上的兄弟,都站起身,默默地看着昨天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就这么去了。
任何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都需要动员,而自己兄弟的血,是无声的动员,也是最崇高的动员。古往今来,当那些勇士从容扑向死亡的时候,脑海里最后那一刻,想的最多的也许不是国家,不是荣誉,不是什么政党,而是血,自己兄弟的血。
血债血偿,血,不是白流的。
团里虽然被打的节节败退,但巨大的伤亡并没有压垮这帮汉子,恰恰相反的是,团里的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