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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么,过来坐在这儿。』
黄昏将近,十角馆大厅渗着微微的暮色。等阿嘉莎在大桌子一端的椅子上坐定,艾勒里便在桌上排好纸牌,然后从口袋拿出另一副牌。
『看好,这里有红蓝两副底色不同的纸牌。现在,其中一副给你,另一副给我你选那一副?』
『蓝色的。』阿嘉莎同答。
『好,蓝色的,你拿着这副牌……』
艾勒里把蓝底的一副交给阿嘉莎。
『首先,检查纸牌有没有动过手脚,然后随你高兴把牌洗一洗。我这边也洗好红色的纸牌。好了吗?』
『好了。的确是普通的纸牌,美国制的?』
『没看到背面脚踏车天使的图案吗?最普通的厂牌。』
艾勒里把洗好的牌放在桌上。
『好,我们交换。蓝的给我,红的给你……。好了吗?然后从里头抽一张你喜欢的牌记下来,我也从你洗过的牌中抽一张记住。』
『喜欢的一张?』
『对。记住了吗?现在,把牌放回最上面……对,和我一样切一次牌。像这样,上半和下半交换。嗯,好,反复两、三次。』
『这样对吗?』
『好,很好。然后,再换一次牌……』
蓝色的纸牌再度回到阿嘉莎手中。艾勒里盯着她的眼睛,一面说道:
『好了吗?我们刚刚各自洗牌,然后从两副牌中各抽一张喜欢的牌记住,又放回去切牌,对不对?』
『嗯,没错。』
『现在,阿嘉莎,从你的牌中找出你刚才记住的牌,盖在桌上。同样地,我也找出我记住的牌。』
不一会儿,桌上盖着红蓝两张纸牌。艾勒里吸一口气,叫阿嘉莎把两张牌翻出正面。
『咦?这是真的吗?』
阿嘉莎惊讶地提高嗓门。两张纸牌正面,赫然出现同样的花色和数字。
『红心四!』
艾勒里微徼一笑。
『很有意思吧?』
日落后,十角形桌子中央点上古意盎然的桌灯。这是几斯听说岛上没电,特地带来的。除了大厅以外,各房间也准备了许多粗蜡烛。
吃完晚餐,时间已经过了七点。
『艾勒里,为什么不告诉我刚才那套魔术窍门?』端上的咖啡分发完后,阿嘉莎推推艾勒里的肩膀。
『不能告诉你,魔术最忌说出诀窍,和推理小说完全不同。一旦知道其中奥妙,人们多半会觉得沮丧。』
『阿嘉莎学姐,艾勒里要你陪他玩魔术?』
『哦,陆路,你也知道他会玩魔术?』
『何止知道,我已经陪他练习了一个月。在他熟练之前,还不准告诉任何人。活像个小孩子!』
『喂,陆路。』
『他玩那一套魔术?』
『很简单的,一、两种。』
『那么简单的魔术?』阿嘉莎越来越不满,一再要求。『告诉我有什么关系嘛?』
『不能因为简单就告诉你窍门,尤其是第一次。即使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戏法,也是一样。问题不在于诀窍,而是如何表演以及误导。』
『对,例如』艾勒里伸手拿杯,啜了口黑咖啡。『有个类似的戏法,「魔术」那出电影中,安柬尼·霍金斯饰演的魔术师,就向昔日恋人露了一手。那不是普通的魔术;而是一种超灵感实验。如果彼此心灵相通·牌面应该会一样,然后魔术帅便借机说服对方……』
『嗯。那么,艾勒里,你也对我有企图?』
『那儿的话。』艾勒里夸张地耸耸肩,红润的唇中露出白牙。『遗憾的是,我没有说服女王陛下的魄力。』
『你还真会说话。』
『不敢。过奖了。』艾勒里举起手中咖啡杯,细细审视。
『咱们换个话题,谈谈白天说过的中村青司这个人真是怪异。看这杯子,就觉得一股寒意。』
那是个别致的苔绿色杯子,也是厨厉餐具架上所留的许多物品之一。注意它的形状,和建筑物同样是十角形。
『大概是特别定做的,那个烟灰缸还有刚才所用的盘子也是, 一切郡是十角形。你觉得呢?爱伦坡。』
『很难说。』爱伦坡把烟搁在十角形的烟灰缸上。『的确有点出乎常轨,也许是有钱人的雅兴吧。』
『有钱人的雅典。』艾勒里双手捧住杯子,由上往内看。虽说是十角形,由于直径仅有数公分,看来几近圆形。
『无论如何,光是这座十角馆,我们便已不虚此行。来,为故人干一杯!』
『可是,艾勒里,尽管十角馆是个值得玩味的好地方,岛屿本身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杀风景的黑松林。』
『那倒不至于。』爱伦坡回答阿嘉莎说:『废墟西侧的崖下是一片很好的岩区,有通往下面的阶梯。也许,可以在那儿钓鱼。』
『对了,爱伦坡学长,我记得你带了钓具。好棒,明天有新鲜的鱼吃喽!』陆路兴奋地舔舔嘴唇。
『别抱太大的希望。』爱伦坡慢慢抚弄下巴的胡须,又说:『还有,后头不是长了几棵樱花树吗?花蕾已经相当饱满,可能两、三天内就会开花。』
『真棒,可以赏花了。』
『好极了。』
『樱花啊樱花,为什么一到春天就备受欢迎?其实,我比较喜欢桃花和梅花。』
『那是因为艾勒里大爷的兴趣舆众不同。』
『是吗?古时候,高官显贵都偏爱梅花甚于樱花哩!陆路。』
『真的?』
『当然,对吧,欧璐芝?』
突然被这么一问,欧璐芝惊愕地微颤肩头。然后,红着脸轻轻点头。
『解释一下吧,欧璐芝。』艾勒里说道。
『嗯……好。嗯「万叶集」裹有许各关于胡枝子和梅花的歌……各超过一百首,樱花部分差不多四十首左右……』
欧璐芝和陆路同样是文学院二年级的学生,专政英国文学,对日本古典文学也颇有研究。
『哦,我以前不知道。』阿嘉莎佩服地说,她是药学系三年级学生,所学截然不同。『多说一点,欧璐芝。』
『哦,好。「万叶集」时,有所谓大陆文化至上主义之类的潮流,大概是受了中国趣味的影响。到了「古今和歌集」时,樱花方面的歌增多了……不过,多半是感叹落花凋零的歌。』
『「古今和歌集」是平安时代的作品吧?』
『是醍醐天皇时代十世纪初……』
『是不是由于悲观的社会百态,而使感叹落花的歌谣增多?』艾勒里问道。
『这个嘛。提起醍醐天皇此人,是有所谓延喜之治名政的著名人物……当时人们以为,樱花凋落之际正是疫病流行的季节。由于樱花带来疫病的传说,每逢此时宫中必定举行镇花祭……也许是这个缘故吧……』
『原来如此。』
『咦?凡斯,你怎么不说话?』这时,爱伦坡探头看邻座凡斯的睑色。
『是不是不舒服?』
『嗯,有点头痛。』
『睑色不大好。有没有发烧?』
凡斯扭扭肩头,深深吐出一口气。『对不起我先去睡,可以吗?』
『睡一下比较好。』
『嗯……』凡斯双手撑着桌子,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
『各位尽管聊,我不怕吵。』道过晚安,凡斯便先回自己的房间。突然静下来的微暗大厅,传来咔嚓一声轻轻的金属声响。
『这家伙真可恶。』一直沉默着晃动膝盖的卡,神经质地使个白眼,低声抛出一句话:『故意当我们的面锁门什么玩意儿!』
『今晚夜色不错。』爱伦坡佯装没听见,抬头仰望十角形天窗。
『是呀!前天好像是满月。』陆路也说。这时,天窗外微做的月光射入,丁崎的灯塔光线也仿佛照了过来。
『看,月亮被云遮住了,明天可能会下雨。』
『哈哈,那是迷信呀,阿嘉莎。』
『艾勒里,你真没礼貌。这不是迷信,而是水蒸气的关系。』
『根据气象报告,这个礼拜都是晴天。』
『这倒比说说月亮上有兔子科学得多。』
『月亮上有兔子。』艾勒里苦笑道。
『你知道吗?宫古诸岛那边的人,都相信月亮里有个扛木桶的男人。』
『嗯,我听说过。』陆路圆圆的脸堆满笑容。 『传说中,他奉勒神的命把不死药和死药放人木桶带到人间。可是他搞错丁,把不死药给蛇,死药却给了人类。因此,被罚扛木桶赎罪,一直到现在……』
『南非霍屯督族也有类似的故事。』爱伦坡说。『不过,不是男人而是兔子。兔子误傅了月神的话,月神一怒之下丢出神棒,所以兔唇才会裂成三片。』
『嗯。无论在什庆地方,人类所想的事似乎都大同小异。』艾勒里修长的身子靠着蓝色椅背,双手交叉胸前。
『大体上,世界各国郡流传着月兔的故事。比方说,中国、中亚细亚、印度……』
『印度也有吗?』
『梵文把月称为「夏信」,这个单字原意就是「有兔子的人」。』
『哦。』爱伦坡仲手拿起桌上的烟盒,再度仰望天窗。被切成十角形的夜空一隅,隐约浮现昏黄月影……。
角岛,十角馆。幽暗的油灯映着四周阴冷的白壁,刻划出年轻人们晃动的影子。
漫然中,他们的夜又即将交替。
第二章
1
你们杀害的千织是我的女儿。
狭窄的房间正中央摆着凌乱不堪的床,江南孝明微蹙双眉躺在上面。
上午十一点刚才回来时,看到信箱里躺着这封信。
昨晚,在友人宿舍里打了通宵麻将。每次打完牌回到屋里,嘈杂的洗牌声仍在脑中轰然作响;然而一见信中字句,昏沈的脑袋猛然清醒。
『这是什么?』
揉着困倦的眼睛,他拿起信封又看了一次。
很普遍的褐色信封,邮戳日期是昨天三月二十五日,发信地点在O市。唯一不同的是信中文字,一律用文字处理机书写。
没有寄件人地址,信封背面打着『中村青司』四字。
『中村青司……』他低喃着。陌生的名字,不,好像在那儿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