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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上面这段笔录,我说,其实您完全可以瞒天过海地将这一事件隐瞒过去的,因为我知道当时您妻子的死并没有引起警方和校方的怀疑,人们只是把它当成一起正常的意外死亡。而且您的儿子直到今天也否认这是您的所为,他一直在检察官那里为您辩护,说您的自首只是出于一种对妻子的内疚心情所致,您是想通过自虐的方式来惩罚自己。但是,您却坚持说是您有意害死了妻子——您为什么突然在妻子遗体火化的那天想到要去自首的呢?
那天我的儿子和女儿都哭得非常伤心,特别是我的女儿,她说,妈妈,你看爸爸刚回来和我们重新团聚了,他又回到你的身边了,可你却这么走了……这些话使我想到了阿香这一生和她对我的恩情,包括我在农村时那些年所受到的来自她的温暖和她家里人的关怀与照顾……而我却害死了她,我无法直面我未来的婚姻生活。当我想到我和晓南的爱是建立在一条生命被谋杀这一基础上的事实,我在心里就觉得这是无法忍受的。正是这种深刻的罪恶感驱使我毅然到警方去自首。我已经在心理上准备为我的可耻行为负全部法律责任,如果我为此被判处死刑,我决不会上诉的。我知道我是罪有应得,我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和良心的谴责,否则我在剩下的余生中都不会让灵魂获得安宁的。
据我所知,纪教授在看守所里一直拒绝会见他的儿女和他的任何亲属,而他的儿女和校方却一直在为解脱他的罪行而奔走于检察院与警方之间。他的儿子坚持说他母亲的死和父亲没有关系,因为他母亲曾经发生过几次类似汤溢出锅外浇灭了煤气火焰而她却没有及时觉察的危险情况。这一来是因为她的记性不太好,二来是因为她的家务活太多,做饭的时候也经常插空去忙别的家务。而且那天晚上他们的确是喝了这锅鸡汤的,可能是她想把汤热上等着留给深夜从实验室回来的父亲当夜宵的,过去她总是这样做。还说他从来没有质问过父亲是不是他害死了母亲,那是他父亲自己编造出来的,是想藉此来赎他对母亲的歉疚之情。而且他坚持说他父亲是一个非常负有传统道德感的人,母亲的死使他心里非常难过,因为他的确曾伤害过她的感情,所以他就自认为他对母亲的死负有责任,并为此编造了这番谋杀的记录。他说父亲的神经显然受到了刺激,甚至是失常,所以他的话是不可信的。我把以上这些情况告诉教授,而他却说:
那是我儿女想以此解脱我的一种爱心,我非常理解他们的用心良苦。虽然他们也非常痛恨我对他们母亲的谋杀,但他们是不想再把我也给搭进去了。无论从公从私来看,他们和校方都认为我不应该再出什么事了。如果我为杀妻的行为而再搭上一条老命,这对校方和我的子女都是最大的损害,所以他们联合起来强烈要求检察官将我无罪释放。
如果您想获得这种结果的话,只要您将自首的口供推翻就可以了。我说,如果您承认您当时是在一种受刺激后的神经紊乱的状态中丧失了理智而做出这样的愚蠢行为的话,我想您极有可能获得释放。即使这个案子还有待于进一步调查,但您也可能获得保释,因为还缺乏犯罪的指控和必要的证据。您完全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我说的是,您可以恢复自由并选择您曾为之追求的新生活。
纪教授抬头看了我一眼并拍了一下桌子说:
这是不可能的!我明明害死了一个人,我不可能让自己装出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即使我的儿子看不出任何破绽,我自己的良心也不会放过我,我怎么还能让自己若无其事地再去和晓南结婚?再去为人师表地给学生们上课?被我的研究生们尊敬地称我为导师呢?别人也许能做到,但我却不行,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其实您如果想重新开始生活的话,您完全可以离开这座城市,和您所爱的女人远走高飞,凭你们俩的学历和名气,我想到哪个城市都会有一个很不错的归宿……
可我真的是杀了我的妻子啊!
纪教授几乎是喊着说这句话的。他瞪着我,两颊那业已开始松驰的皮肉都显现出痉挛的样子。他的表情是绝望而歇斯底里的。这时,我才看到了他那掩饰在优雅气质背后的。属于人性的真实面目。
我不可能再装出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我不能再恢复以前的生活状态了,因为我的良心永远都在折磨着我。即使司法部门以证据不足而释放我的话,那我也不会出去的,因为我再也不能生活在阳光之下。一句话,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我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我是一个谋杀了一条无辜生命的罪人,我不可能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安宁的。我真的不能!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像我这样的知识分子是不应该沦为一个犯罪分子的,因为在我的身上有着现代人所缺少的太多太多的正义与良知的东西,这些东西就像上帝的眼睛一样在无时无刻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然而,我毕竟是犯了罪……所以,即使我被无罪释放了,我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生活了,我的一切都死了,因为我杀死了一个我这一生对我最为亲密的伴侣,我杀死了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最为关心我的人……
泪水突然从教授的眼睛里夺眶而出,那种无声的哭泣虽然无法让人听到,但宣泄而下的泪水却反衬出这个痛苦灵魂的悔恨之情。教授并没有用手去擦拭眼睛,而他就那么两眼空洞地直盯着前方,任凭泪水就那么哗哗地流着……他那种严峻而痛苦的神情使我想到了受难的耶酥,想到了悲壮的宗教仪式。
但,教授请恕我直言。我盯着他说,如果您说的是事实,是您谋杀了您的妻子,而您这杀妻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能够和叶晓南结婚吗?现在这一目的从理论上说已经有条件达到了,如果不是您来自首的话,您就可以如愿以偿地实现您的愿望了,您为了这一美好愿望,可是苦苦等了几十年啊!为什么到头来您反而放弃了这唾手可得的一切幸福,而心甘情愿地要接受法律的制裁呢?我想,这种情况真的让一般的人所无法理解。
的确是这样,我原来以为我在达到目的以后就可以和我心爱的年轻女人结婚的,当我在听说妻子已经死亡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以为我马上就可以获得我梦寐以求的幸福了。但我却没料到我的良心自责却突然从半路上杀了出来。这种说法好像使一般的人难以置信吧?但事实就是这样,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和自认为有着较高智商的我,在谋杀我妻子之前,我曾把各种细节和后果都考虑过了,但唯独却疏漏了我的良心和白此造成的深刻内疚之感。那天在火化场时,特别是在我的儿女向他们的母亲道别的时候,这份良知突然像睡狮一样醒了过来,于是它就用了它的利齿来啃啮着我的心扉,使我一刻也无法摆脱它对我的追杀。我想起了妻子在过去几十年中对我的所有好处和恩情。没有她的牺牲,哪还有我今天的地位、名气和物质条件。我不是没有试图着想去战胜它对我良心的攫迫,但我却无法战胜它,因为它是无处不在和战无不胜的,虽然它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的确无处不在。我根本就无法摆脱它的追杀,因为它在我的心里(纪教授说到这里时把右手放在胸口上)——一个人可以逃脱警方的追捕,但无法逃避良心的自责。这可能就是我们中国老年知识分子的特点吧,我们无法像现代的许多青年人那样可以不受良心的谴责。
您是说……也就是您在自首时所说的那样,在谋杀您的妻子之前,您没想到您还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并无法摆脱它对您的攫迫,而使您不得不自愿通过法律的制裁来获得赎罪的机会?
是这样。我就是想通过法律的制裁来赎我对妻子的罪恶,哪怕我为此受到极刑我也绝不后悔。因为我原来的生命已经不存在了。我刚才说过了,假如我被无罪释放出去,我也不想出去,没脸见人只是一个方面,重要的是我无法逃避良心的谴责,我得为这份谋杀罪恶负责任,法律制裁会使感到好受一些的。
请问,叶晓南来看过您吗?
她来看过我,但让我拒绝了。后来她托人带给我一封信,说这场爱情只是一场噩梦,她固然为我的行为所感动。但她却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她无法再在这种到处充斥着指责和嘲弄的环境中生活了,所以她已经辞职去了深圳,她说她将用最快的速度忘记她和我之间的往事,让我们都重新开始吧。
这好像对您有点不公平?
其实我也考虑过了,我甚至怀疑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真正的爱情,抑或说我所追求的并不是我想象中的爱情。虽然我们在事业有共同的语言,但共同的语言却并不是构成爱情的唯一标准。因为晓南在信中曾这样对我说,她至今仍不怀疑我一直受着她。但恕她直言,我的爱中有一种虚伪自私的成份,那就是为了了却我多年的学者婚姻的梦。而我,却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花瓶——有文凭、有教养、有风度的知识型太太,我能想象出等我和您结了婚以后,您会带着我去向别人示威、挑战,去填补以前遭受的羞辱。
她说她承认爱上了我,但那是一种对我学识的敬重和崇仰。在她的想象中,我们都试图摆脱世俗之爱和男女饮食之爱去追求一种所谓高雅神圣的学者之爱,但这样做的后果则会使我们陷入了无视现实的另一种思维盲区。所以她认为最好的结局就是让我们分手!
您认为叶晓南的看法是对的吗?
在爱情这种事情上,当事人历来是无法分辨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们只能根据我们在一起的感觉来评价双方的感情。但男女之间的感情的确又总是表现在感情以外的方面,比如性格、理想、志趣和追求什么的,所以单纯的感情是不存在的。如果一对男女忽视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