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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刀十层层、一叠叠的布满脸盘、胸膛、肩胛、后背……
有一把刺刀竟对准他的眸子。
阳光下,钢刺的光波晃动得难以睁眼,眼睫毛都感觉得到森森的寒气。
总共二十四把刺刀。
二十四把刀,犹如二十四颗恶狼的撩牙,随着一声呜咽,刹时便会把他撕咬得粉碎。
吴元明右手的板机扣得更紧了。
“不能开枪。”
“绝不能先放第一枪。”
“这是中央军委、毛主席的命令。”
吴元明昂起头来,泰然地望着远处的雪山,飘绕的白云。
他觉得,自己就是翠屏山。
不,绿色的衣领是“雪线”,他是喜玛拉雅山。
在“雪线”之上,还有一颗镶着国徽的“太阳”。
四
“报告旅长,先遣支队报告,因天黑路陡,加上降雪,部队无法行进,可否就地宿营?报告完毕,上尉参谋尼兰儋。”
达尔维准将走下吉普车,仰头看看黑幽幽韵天幕,又抬腕看看手表,表盘上的绿色莹光指针告诉他,已经凌晨一点了。
“通知部队,安排好岗哨,就地宿营,何时开进,等待命令。”
“是,”尼兰儋行了个军礼,转身向前跑去。
“走,跟我到前边看看。”达尔维披上大衣,对两个卫兵说。
大衣轻便、暖和。这是妻子亲手缝制的。她知道这儿山高天寒,军队下发的羊皮大衣太重、太厚,达尔维不愿穿,便跑了几家皮毛店,买了块貂皮,又连夜赶制出来。
如今抛下娇妻爱子,露宿在这荒山僻野里,心中自有无法倾诉的苦涩。
沿途,士兵巳在架设帐篷,虽然忙碌,却没有声响,显见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
达尔维走到部队最前面。飞雪中隐约可见一道险峻的山梁。路边,两个士兵在低声痛苦的呻吟。
“怎么回事?”达尔维关切地问。
“报告旅长,他们从山坡上摔下来,扭伤了腿。”旁边一个军士长身份的人报告。
一听说是旅长来了,两个伤兵坚持着要站起来。
达尔维按住他们的肩膀,蹲下身子,轻声问:“伤得重吗?”
一个士兵说:“报告旅长,我的脚踝扭了。
达尔维从兜里掏出微型手电筒,仔细看了看。脚踝肿得很粗,紫红。单薄的胶鞋扔在一边。另一个士兵说:“我和他一块滚下来了,腿扭伤了,不能动。”
达尔维撸起士兵的裤腿,腿部有好几块擦伤的血渍。
这是两个年青的土兵,柔软的唇毛还不能叫做胡须。因穿着单薄,躯体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达尔维站起来,对军士长说:“帐篷搭好后,马上把他们抬进去,天亮送旅部救护所。今夜取消灯火管制,可以燃火取暖。”
“是。”军士长惊喜地喊。
“旅长,师部来电。”尼兰儋又跑过来报告。
“念。”
“达尔维准将,你部是否按预定时间开进至指定位置,请速回电。”
“预定时间?指定位置?见他鬼。”
回到旅部的帐篷,达尔维拿起话筒:“接师部,我直接和师长通话,”
报务员抬头望望满面怒气的旅长,迟疑地思忖着是否该提醒旅长,通话要用密语。
“普拉沙德少将吗?我是达尔维准将,目前,我们被困在4300高地北侧,夜暗路滑,无法前进,我巳命令部队宿营……”
………………
“什么,到达旺?见鬼,到达旺还有80公里,眼下这个山梁我就翻不过去,坡太陡,有65°……”
………………
“普拉沙德将军,再提醒你一遍。我们不能听参谋部那些浑蛋的话,犹其考尔,那是个蠢驴,傻瓜。什么‘前进政策’,到前面建那么多分散的据点干什么?”
………………
“把中国人赶出去?将军,你还在做梦,光二十个据点的后勤保障我就应付不了。吃、喝、穿、用,全要靠人背;这儿没有空投场,我不能让我们旅的官兵都变成挑夫。
………………
“克服困难?谁都会喊,你采试试.雪地里,我的士兵穿着单衣,他们每人只有一床毛毯,马上大雪封山了,皮鞋也没有即便把他们赶上山去,也会风冻成肉干。”
………………
“什么?让考尔来,我拒不执行。”
达尔维愤怒地摔掉话筒。
尼兰儋站在达尔维面前,鼓足勇气说:“旅长,我不许你这样辱骂考尔将军。”
“噢!?”达尔维坐在折叠椅上,点着一支雪茄,上下打量了尼兰儋几眼。
“考尔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
“什么时候?”
“四年前。”
“什么地方?”
“东边,埃尔佛尔峰。”
“怎么回事?”
“四年前,我渡假时,和两个朋友一块去爬埃尔佛尔峰,恰巧碰上雪崩。我们掉进了峡谷,两个朋友都摔死了。我背的帆布袋救了我,我被挂在一根突出的树杈上。当时虽没死,可是绝望了。那时正是封山的季节,不会有人到山里来的。可是出了奇迹,考尔将军那时任第四师师长,封山后去视察高山哨所,恰巧路过那儿。我的呼救声被他听到了。他把尼龙绳固定在汽车上,坠下冰川,将我背了出来。”
达尔维站起来,抽出嘴里的雪茄,踱着步说;“嗯,很侥幸,很精彩,像小说里的故事。不过,你要知道,一个优秀的登山运动员,不一定是个好将军。”
“可他是为了国家啊!把中国人赶走不对吗?”
“对,对极了,可愿望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他的前进政策,制定的根据是中国不会反击。凭这一点,他就不配做军人。”
“可我觉得他很勇敢,很果断……很英明,也很漂亮。”
“你被恩情蒙住了眼,你没看透他。他从没打过仗,却在指挥一场战争。这是印度军人的悲哀。”
达尔维脱下大衣,躺到行军床上,望望神情苦痛的尼兰儋,说:“好了,我的参谋,你尽可以膜拜他,可我不,他没救过我……”
“呯,呯”两声锐利的枪声,划破了雪山的暗夜。
达尔维猛然坐起,惊问:“怎么回事?”
一个军官跑进来报告说:“廊尔喀营抓到了几个藏民,我们怀疑是中国军队的侦察兵,藏民说是做毛皮生意的。双方动了手。”
达尔维漫不经心地问:“解决了吗?”
军官说:“都绑起来了,正在审问。”
“唔,有什么情况及时报告。”
“是,他们带了不少毛皮,今夜是不是可以借用一下。”
“可以。”达尔维将大衣盖在身上。
“我的参谋,我可要睡了。但愿你的救命恩人这次别把你送给死神。祝你做个好梦。”
五
天早透黑了,山林的夜,出奇的静。只有克节朗河水永不疲倦地弹奏着舒缓的小夜曲。
桥面坑道里,潜伏着三名中国士兵,
这是我边防团派出的前卫警戒哨。
吴元明半蹲在坑道里,一边咀嚼着苦涩的草根,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敌情。
他清楚地记得上岗前连长刘道臣的话。
“根据情报,敌人这几天可能有行动。你们一定要提高警惕。”
“择绕桥是主要的通道,要保护好,桥西阵地不能丢。”
“敌人如果向你们并枪;你们可以还击。这是昨天军区张司令员来视察时下达的最新命令。今年以来,我们巳经有49名战友倒在他们罪恶的枪口下了,这笔血债一定要他们偿还。什么时候反击,听命令。”
对面树林里发出一阵唏唏嗦嗦的声响。
吴元明赶紧捅了捅身边的沈定湖和王确云。
今儿个敌人要动真的了。
果然,树林里出现了几个黑瞎子般的人影,慢慢向白天的哨位逼近。
哨位上有两个穿军装的草人,是吴元明和战友们扎的,晚上立在那儿,和真的没啥两样。
敌人上当了,吴元明慢慢探出枪口,心里忍不住想笑。
“哒哒,”两声枪响。
印军打响了第一枪。
吴元明冲着响枪的地方“嘟嘟”就是一梭子。
只听对面“哎哟”了一声。山林又恢复了沉寂。
沈定湖贴着耳朵问:“敌人撒了吗?”
吴元明悄声说:“只敲掉一个,他们肯定还要搞鬼。”
“轰隆!”一声爆炸。两个草人倒了。
敌人以为枪没打准,扔出了两颗手榴弹。
沈定湖正要还击,吴元明一把拉住他,咬着耳朵说:“别急,等他们露脸。”
果然,几个印军见没动静,站了起来,晃了晃手电筒,要欣赏一下刚才的战果。
“打!”吴元明的枪口首先喷出了一溜火舌。沈定湖、王确云的冲锋枪也刮风一般响了起来。
敌人像受了惊的兔子,回头便跑,
晚了,愤怒的子弹雨泼般倾泻过来。
枪声停了,一个受伤的敌人还在高一声低一声的痛苦地喊叫着,他大概是刚才那伙人中唯一的幸存者了。
敌人被激怒了,三个地堡里的轻、重机枪,一齐向他们这个小小的阵地倾泻着子弹,堑壕前的泥土、石块被打得四飞进溅。
突然,一颗手榴弹落到了堑壕里,尾部“嘶嘶”冒着青烟。
沈定湖手急跟快,抓住手指弹又扔了回去。“轰”的一声,手榴弹在敌人的头顶爆炸了。
吴无明高兴地喊起来:“打得好,就这样干。”
敌人的地堡离战士们的堑壕大近了,只有十凡米;还不如篮球架到中线的距离远,手榴弹从拉弦到爆炸大约需要五秒钟,所以扔过来的手榴弹大都还没炸。
吴元明和战友们一气扔回去十八个榴弹,他们每人携带的四颗手榴弹都还没舍得用呢!
忽听背后一声响,又是敌人扔过来的手榴弹。
吴元明慌忙去摸,咦,怎么不见冒烟?
终于他摸到了,是一块石头。
“咚,”又是一声响,沈定湖赶紧摸,摸到一截松树根。
敌人没手榴弹了,就用这些东西乱扔起来。三个战士身上每人都挨了几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