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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杯来到秋玲面前。说:
“这次出师告捷,全靠咱们的穆桂英、铁扇公主。来,为咱们的穆桂英、铁肩公主干一杯!”
杯子举起一片。秋玲满面彤云,连忙站起说:
“这可不敢当。就算我是穆桂英、铁肩公主,也是靠你鹏程哥这个大元帅谋划得好。这一杯还是为咱们的大元帅干了吧!”
杯子又转向岳鹏程。
宾馆经理老乡说,“我看哪,穆桂英、铁扇公主离不开大元帅,大元帅也离不开穆桂英、铁扇公主。咱们还是为鹏程大元帅和秋玲公主共同干一杯吧!”
提议得到了一致响应。岳鹏程举杯一饮而尽,秋玲也只好喝了一大口。…
回到房间已是十点多了。秋玲带着微微的醉意,在滑腻得似乎永远洗不干净的温泉盆里泡了一会儿,用一条浴巾半遮着赤裸松酥的身子走出盥洗间时,一个同样滑腻赤裸的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是怎么进到房间里来的?)。他很轻易地把她抱进怀里,抱到松软而又富有弹性的席梦思上。她似乎挣扎着,又似乎并没有,只觉得一阵令人心醉的眩晕,便整个儿卷进一股无法自制的、旋涡汹涌的激流中了。……
一个女人一辈子总有那么一回、那么一个人。秋玲从来没有为那个“天津之夜”
怨恨或懊悔过。那个人应当得到她。把“第一次”献给那个人是值得的。虽然有时想起来,难免会脸红心跳。
彭彪子回来时,秋玲姐弟俩已经吃过饭,正在洗刷碗筷。
他是打过鹰之后四处招摇去的。一下午,邻近四乡耍过鹰的人的家门被他全踏了一遍。让人家看鹰,让人家看自己的本事。打鹰耍鹰,这一带已经多年没人干过了,他彭彪子开了头一份。这只鹰,头扌宅扌宅着,翅膀尖尖着,好一副精神架儿。
老时候,这样一只大鹰要顶只毛驴的价钱,至少卖得二百斤花生米。现如今?嘿嘿!
驴不打上几个滚儿,看谁擎得去!眼下自然不是论究那些事的时候。他要好好炫耀炫耀,接下还要唤溜,喂垫,熬鹰,保证完成胡强那小子和书记交给的上山抓兔子的任务。不过这对于他彭彪子说来,不过是隔着裤裆抓那玩艺儿,手拿把掐的事儿。
鹰不知藏哪里去了,依然赤溜着身子,蹑拉着破胶鞋,顶着一头蓬蓬草。
彭彪子进门不洗手不言声,只把屁股朝井边的石台上一坐,便算是一切都交待过了。
秋玲端来饭菜。他眼皮不抬一下,端起稀饭便向肚里灌起来。
“你的衣服哪?”
只有咕咕咚咚的响声,肚里显然空了多时了。
向晖帮腔:“俺姐问你哪!”
“丢了……反正……丢了……”
“丢哪儿去啦?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秋玲带着气,但也只能长叹一声罢了。
为了让爹体体面面,她花了多少钱磨了多少嘴,可哪一件衣服也没穿过两次便不见了影儿。
“你去打鹰,羊放哪儿去啦?”
又是问!对这个女儿,彭彪子生不问死不问,却不得不听她管。
“圈在李王坟。”他白白眼珠,极不乐意地嘟哝一句,端起饭菜躲到门外的石阶上去了。秋玲只好又回到厨房,把刷好的碗筷放进橱里。
“小弟,作业做完了赶快睡觉,不准出去乱跑,听清没有?”
秋玲收拾完毕,叮嘱过向晖,又出门了。为了贺子磊户口的事,她还得去找岳鹏程。
把岳鹏程从家里拉出来的是园艺场场长岳建中。下午胡强传达了岳鹏程该出血得出血的指示,他想找岳鹏程把打算汇汇报。岳鹏程说“到办公室”,是想避开家里是非的意思。两人便一起出了门。
论辈分岳鹏程叫岳建中叔,两家没出五服,还算是一个门里。但那些已经论不得了。岳鹏程张口直呼其名,岳建中跟在旁边一口一个书记,长辈的尊严的一家子的亲近,只能隐藏到旮旮旯旯里去了。
他们穿过中街,向办公楼拐弯时,见汽车大修厂那边一群人正在吵吵嚷嚷。岳鹏程喊了声“建中”,两人便向那边走去。
事情很简单。邻县运输公司一辆“黄河”到烟台拉货回来,发动机出了点毛病。
大修厂给人家换了两个螺丝帽、摆弄了几下,张口要收五十块钱修理费。司机觉着讹人,找到大修厂厂长。厂长不肯通融,几个人就吵嚷起来。岳鹏程听双方陈述了各自的理由,围着汽车转了一圈,又跳上去看了看发动机,指着厂长和修理班长严厉地说:
“价钱确实不公!人家不交就对啦!你们还蛮不讲理,想干么个?”
厂长和修理班长见岳鹏程瞪了眼,低着头不敢再吭一声。
岳鹏程朝司机笑笑说:
“对不起了师傅,我手下这些人不会办事,请你多多原谅好啦!”见司机露出笑脸,又说:“我看天也晚了,你现在回去准定赶不上饭了。而且我刚才看着,你的车后轴和发动机问那儿也还有点毛病。这样好不好,今晚你就在我们宾馆住下,让李厂长他们陪你吃顿饭,赔赔礼、消消气儿。让修理班把那几个小毛病再摆弄摆弄,明天早晨从从容容地走。”
说完,不等司机开口,吩咐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工作人员说:
“通知宾馆,准备点好酒好菜,花多少记到接待帐上。你先领这位师傅去洗洗澡,休息休息。”
司机见他这样安排,喜出望外,连声称谢地走了。
岳鹏程把厂长和修理班长叫到面前,指着两个人的鼻子说:“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钱送到门上朝外推!你们眼里就认识那五十块钱,多一分就不认识啦?”
他拨弄着手指头,训导地说:“我要是你们,我就这儿给他检查检查,那儿给他修理修理,一拖就得让他过夜,工钱还不随你算?他吃饭不交钱?住宿不交钱?
屙屎撒尿不落在你大桑园地面上?你再格外招待招待,给他点甜头吃,以后还怕他不再登门?你们他妈可好,跟人家吵!再好的买卖不吵砸了才怪!”
见两人心说诚服,才又说:“今天就这么办,以后多学着点。再出这种事,小心我尥蹶子给你们看!”
“这些乡痞子真是没有治!”向办公楼去的路上,岳鹏程恨恨地骂。
“书记,你也别怪他们。天底下有几个你这种头脑的。要不人家都说,咱们大桑园是:三千个人一个脑子,一个脑子胜过十个皇帝老子!”岳建中带着讨好和夸耀的口气说。
岳鹏程喜滋滋地咧了咧嘴,噔噔噔,一溜小跑上了楼梯。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是精气神儿,什么时候都极少有拖拖拉拉的情形。这使他手下的干部们与他打交道时,也不得不格外抖擞起精神来。
岳建中带着几分气喘跟上二楼,进屋后立刻汇报起今年果品的收成情况,和按照岳鹏程的指示拟定的“流血计划”。岳鹏程认可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慢悠悠地掏出一张图纸,放到岳鹏程面前的写字台上。
“书记,这是我从省设计院一个老工程师家里挖出来的。你看看,比起前几种方案……”
这是一座十分气派的别墅式双顶小楼和庭院的布局图。岳鹏程听着介绍和说明,不时满意地点着头,提出疑问和听着解答。为岳鹏程的新宅规划,岳建中和胡强已经费过不少心思了。
咚咚咚,屋外响起敲门声。
屋里的两个人好象没有听见,只是把声音放得低了些。
咚咚咚!
岳鹏程极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岳建中收起图纸,朝门口喊过一声:“谁?有么事?”
屋外回答的还是三声门响。
岳建中走过去,猛地拉开门,刚要张口喷粪,却一愣,满脸溢出笑来:“哎呀,是秋玲主任哪!书记刚好在,快进来,快进来!”
秋玲进屋,岳建中立时掖起图纸,找个借口走了。岳鹏程在楼梯口处喊住他,递过一封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信,用压低的声音说:
“下午散会,蔡黑子塞给我的。你搞的么事嘛!”
岳建中一看,先自明白了几分,连忙接过,装进内衣口袋,满心感激地下楼去了。
岳鹏程回到办公室,关上门,从容地给秋玲冲了一杯咖啡,这才坦然地坐到对面。秋玲的到来令他惊讶。对于昨晚与秋玲的谈话,他虽然十分沮丧,却认定自己的态度是明智的。他清楚,他越是慷慨大度,他在秋玲心目中的分量就越重,秋玲就越是难以忘怀他。使他烦恼的是事情惊动了淑贞。淑贞的决绝态度,在他心中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秋玲此时的出现,正象一道阳光、一阵和风,使他感到了心地深处的温暖和抚慰。
“岳书记,昨天你答应贺子磊户口的事,办得怎么样啦?”
岳鹏程听出味道不对,说:“头午我给办公室交代过,他们没打报告吗?”
“昨晚你是这么说的吗?”
“昨晚?哎呀呀!……”岳鹏程搓着两手,露出一副焦躁和恼怒的神情。在大桑园,不,在登海镇乃至蓬城县,敢以这种口气同他岳鹏程说话的,决没有第二个人。
“怎么,你说话不算话还要发火?”秋玲微蹙双眉,舌头立时变成了火焰喷射器,“行啊!你有权有威,打个喷嚏下场雨;跺跺脚跟闹地震。你骂人哪!把我赶出去呀!撤了接待处主任开除回家喝西北风呀!你怎么不发话?不发话就是默认,我还是知趣点得啦!”
她站起,直向门口走去。
岳鹏程连忙拦住,脸上换出甜甜的笑纹:
“秋玲,你也该听我一句话嘛。不错,我答应亲自去办,可报告总得打一个,你也得给我个时间嘛!昨黑夜说的,今天一早就打报告,不能算我迟误吧?再说我有时间向公安局跑吗?就算跑去,就一定找着人家局长?”
“你嘴上说得好听,我才不信你那一套睐!”秋玲舌头不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