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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以后,医生正和一个顾客——这个称呼多少有点古怪,但既然不是病人,我想不出其他称呼——在另一个房间愉快的交谈。我等了一会儿,那个人起身和医生握手,然后拿起衣帽间的外套,带着笑容离去。
我走到医生旁边:“嘿,我得走了。”
她站起来,冲我一笑:“好的,歇息好了?”
“歇息好了。”
“走好!”
“就这样?”
“什么?”
“不收费什么的?”
“哦,没什么,只是歇息一下,希望你刚才没受打搅。”
“睡得很香,像是睡在母体。”
她的眉毛翘了一下,像是被我的比喻打动:“下次路过,如果感到累,希望你能再来,不用客气。”
“好的。”
真是奇怪,这么一个陌生的诊所,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医生,竟让我觉出分外的亲切那种放松的,信任的,没有戒备的亲切。
护士从衣帽间拿来我的外套。我踌躇了一下,没有接过外套,而是坐在刚才那个顾客坐过的位置,说:“医生,我有个问题要请教,我想,是心理方面的。”
医生止住我:“我不是医生,请叫我倪可,或者阿可也行,我的朋友们都这么叫我。”
她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的头衔是心理学博士,她平淡的语气让人很快从病人的角色中摆脱出来。
“抽烟吗?”她把一包打开的烟递过来。
“这里可以抽烟?”
“没什么不可以。”
我接过烟,她也随即拿出一支很自然地点上。她抽烟的姿势很好看,丝毫不让人觉得有厌恶感,反而让人觉得她就是自己交往很多年的朋友。
“那么,说说你的困惑吧。”
“是这样的,昨晚我和一个姑娘做爱的时候突然不能勃起——是在进入的一瞬间。我们试了很多次,先前都还好好的,可是一要进入,就不行了。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你的性经历不仅仅限于这个女孩子吧?——我这么问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我明白。之前我的性经历比较放纵,我倒不是对做爱特别感兴趣,或者属于性欲很旺盛的人,可是,有时候很渴望和姑娘们上床,就好像觉得这是和她们交往并保持距离的最好方式。我这么说你能明白?”
“老实说,我不大懂,交往又保持距离?”
我挠挠头:“我也很模糊,刚才只是突然想到这样描述。我总是热切地渴望进入不确定的姑娘们的肉体,甚至让我自己也觉得有些病态,但相比那些抽像虚无的爱,这种热切的渴望更让人觉得那么真实而存在。姑娘们和你交往,总是把这种实在的欲望和虚无的爱混淆在一起,试图进入你的内心。和她们做爱,她们会以为你和她们有了内心的默契,这样,你反而能够安静不受打搅。”
“有些明白了。”
“很难说我说清楚了自己的想法,好像又不尽然。语言总是很苍白。”
“倒没必要什么事都清清楚楚。”
“同这个女孩以前也做过几次,都没有什么问题。昨天突然不行了。”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变化。”
“如果说有什么变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意做砸了,突然跑出个老爸,诸如此类的事情。”
倪可笑了,鹦鹉学舌地重复:“‘生意做砸了,突然跑出个老爸,诸如此类的事情’,呵呵。”
我也笑了:“当然,还有一次车祸,脑子中有个淤积的血块,造成部分失忆和一度嗜睡,现在估计已经消散了。”
“这也在‘诸如此类’之列?”
“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不适。”
“你还是该做做脑部检查,至少应该确定血块是不是已经消散。”
“它和这件事有关?”
“不,应该没有。”
“嗯。”
“那么你和这个姑娘……还是那种交往并保持距离的心理?”
我默然。渝中半岛,像是在生命之初,两人牵手一直行走;接吻,经由嘴唇,在对方体内陷落;强烈的对妖妖青春肉体的包容欲望……这一切确实是从未有过,看来,有些东西我自己也不知不觉地渐渐混淆了。
我知道了症结在哪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付过钱,穿上外套,对倪可说:“谢谢。”
倪可看着我,不像刚才那样随意,显得很认真地说:“学会爱,学会接受爱,爱是很自然的事情。记住,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当它没有来临,你可以当它是谎言,当它降临,就自然地接受,并爱。”然后她换了一种轻松的口气,“什么时候路过,如果累了,请进来歇息,不用客气。”
我向她微微一笑,走之前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窗台上有一盆盛开的百合,静静地散发着幽香。我心里一动,再次看了看眼前这张亲切的脸。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QQ上那个百合,但我不想知道答案,让这个唯一美丽着的印象长存吧。
我从CT室出来,把医生的诊断书慢慢地撕碎,揉成小团,扔在路边的垃圾箱里,然后冲着垃圾箱发了会儿呆,看着纸团从一堆馊臭的饭粒中间滚下去,突然涌起把纸屑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再仔细看看的冲动。可是没有必要了,医生说得很清楚,在我脑子里淤积血块的位置,长出了一个肿瘤。很奇怪,要在以前,我绝对不会来医院复查,然而,从倪可那里出来,我并没有认为这个举动是对生活的示弱,路过脑外科,看到一个医生无所事事,于是挂号进行了检查。
“老天真够照顾我的,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送我一肿瘤。”
当医生把结果告诉我,见我居然还能如此解嘲,感到有几分惊讶,他说:“这个肿瘤长的时间不算短,以前被血块包着,所以没有察觉,现在血块消散,肿瘤才被诊断出来。现在还不能确认这个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那需要切片化验,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应该尽早安排手术,因为肿瘤会越长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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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新鲜,肿瘤不越长越大,难道还越长越小了?
“希望它不会大过脑袋,那种样子会很难看。”我像在说着别人的肿瘤。很奇怪,我总是在别人遇到类似情况应该欣喜若狂或号啕大哭的时候,条件反射似的异常冷静。
然而,当我慢慢走出医院的电梯,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小妹病房前,看到妖妖坐在那里削苹果玩的时候(之所以说她在削苹果玩,是盘子里已经有她削好的两个苹果,而她又在削),我的心里不禁有些心悸。之前的几个小时,我从心理诊所出来,曾决定好好试着接受和去爱眼前这个姑娘,就像所有激情澎湃的年轻人一样。而此刻,我知道我和妖妖的距离已经是无可触及的遥远。
“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这种手术的成功率不高。”
“能有多少?”
“大约10%。”
“如果不做手术能拖多久?”
“那说不准,也许两三个月,也许一两年。”
瞧,这就是医生能给你的回答!不过大约能得出个结论:如果做手术,有90%的机会一命呜呼,而不做手术,几乎100%可以肯定至少还有几十天好活。我他妈比大傻和扁脑壳多活了十多年,早已超额完成大傻和扁脑壳干姑娘的指标,唯一遗憾就是死不得其所,这么窝囊的死法,如果在天堂门口碰到老唐,一定被这家伙笑掉大牙。
“嘿,怎么还不进来?”
我回过神,透过逆光,看到妖妖好看的发丝飘着,一张纯净的脸像是从这个世界独立出来的个体,自然地、清晰地传递出脉脉温情,让人一接触这张脸后,整个视线就被完全占据,而不及其余。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我会有这么奇异的印象,也许因为我预感到此后我将再也不能好好看着这张脸。
我调整了一下视线,慢慢看清全部房间。小妹还在沉睡,同我离开病房的时候还是同一种姿势,似乎中间从没有醒来过。
“中间醒来过一次,说饿,我给她削苹果,她吃得很快,一连吃了四个,我削的速度都跟不上。那种吃苹果的姿势吓我一跳,像吃馒头似的一大口,没怎么嚼就咽下去了。”妖妖见我看着小妹,对我说,表情有几分担忧。
“然后躺下又睡了?”
“是啊。这会儿估摸着她又得醒来,先削几个在盘子里。”
这时,护士进来为小妹换点滴,告诉我们:“这瓶点滴输完就可以出院了,你们现在可以去办出院手续。”
“已经全好了?”我问。
“她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经过检查和治疗现在已经完全康复。”
“可是她突然变得很嗜睡。”
“没什么,她需要休息而已。”护士大约对任何病情都司空见惯,没有半点惊讶,随口这样答应。
但愿如此。
我替小妹办好出院手续,回到病房的时候,看到小妹已经醒来,妖妖刚才削的三个苹果已经无影无踪。她这次没有再睡去,而是坐在床边和妖妖说着什么。
“准备好了吗?”
小妹环视了一下病房:“真舍不得,从没有让人觉得这么安静的地方,什么也不用想,只管沉睡下去。”
妖妖笑了:“对医院留恋的病人,你恐怕是第一个。”
三人走出病房,马明宇迎面走过来,笑着打招呼:“出院了?恭喜恭喜。”眼神却提示我有话要说。我让妖妖陪小妹先下去。
“什么事?”
“安静的事情已经在派出所立案,虽然造成的伤害并不是很严重,但情节已经足以构成伤害罪,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夫妻之间的争执有必要上升到这种高度吗?”
“从双方的笔录和酒店保安的目击情况来看,并不是争执那么简单。”
我递给马明宇一支烟,自己点上一支,刚刚吸了一口,一个医生过来制止,说了句什么,由于戴着口罩,我一时没有听清。他把口罩摘下,指了指墙上禁止吸烟的标牌,不悦地说:“上吸烟室吸去。”
我把香烟在不锈钢垃圾筒上摁灭,扔进去,然后看着医生。医生眼睛和我对视了一下,然后躲闪开,匆匆走了。
马明宇看着我:“这么恶狠狠地干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