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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一阵冲动,情不自禁地从床边走开,返身回进那间小小的前室,刚才我看到
那儿放着好几口衣柜。我打开其中的一口。不出所料,里面挂满了衣服。这里放的是礼
服。衣服用白布袋包着,我看到布袋的袋口上方闪着银光,原来是件金黄色的织锦缎礼
服。旁边是件颜色淡黄、质地柔软的丝绒外衣,另外还有条白缎子长裙,裙据一直拖到
衣柜的底板,上层的架子上有把鸵毛扇,从一张包装薄纸底下探出头来。
衣柜由于密不通风而积有一股怪味。杜鹃花在户外清香宜人,可是这种香气闷在衣
柜里,不但走了味,而且使绫罗、锦缎都失去了光泽。这时,一阵阵变了味的杜鹃花陈
香就从敞开着的衣柜门里向我袭来。我关上衣柜门,重又走进卧室。窗口射进清澈明亮
的日光,仍然在金色的床罩上,那字母图案中高大的斜体R字母,在日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轮廓分明。
就在这时,我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丹弗斯太太。她脸上的那副表情,
我这辈子再也忘不了。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的神气之中,夹杂着一种奇怪的病态激动。
我吓得魂不附体。
“太太,出了什么事?”她说。
我想朝她笑一笑,可是笑不出来,我张了张了嘴,可是说不出话来。
“您觉得不舒服吧?”她说。口气极其温和。她朝我走过来。我往后退,想避开她。
我相信她要是再朝我逼近一步,我一定会昏厥过去。我感到她的鼻息已经喷到我的脸上。
“没什么,丹弗斯太太,”我过了一会才说。“我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你。事情
是这样的:我刚才在草坪上偶尔抬头朝窗子看了一眼,注意到有一扇百叶窗没关严。我
上来看看是不是能把它关严实。”
“我来关吧。”说着,她不声不响穿过房间,把百叶窗闩牢。日光消失了,在昏黄、
悠忽的灯光下,屋子顿时失却了真实感,重又显得虚幻而阴森。
丹弗斯太太又走过来。在我身边站定,脸上堆着微笑。平日里她总是不苟言笑,冷
若冰霜,此刻却一反常态,不仅热乎得叫人惊恐,而且满脸阿谀之色。
“您何必对我说百叶窗是开着的呢?”她说。“我离开屋子前就把窗关上了,是您
自己开的窗,对吗,嗯?您想来看看这个房间。您干吗以前一直不叫我领您来看呢?我
每天都准备陪您上这儿来。您只需吩咐一声就得了。”
我真想抽身逃走,可是却动弹不得,我还是注视着她的眼睛。
“既然您现在来了,就让我陪您好好看看吧。”她那巴结逢迎的口气,假惺惺的,
却又甜如蜜糖,听了叫人毛骨惊然。“我知道您想看看这儿的一切,您早就想一饱眼福
了,只是怕难为情,不好意思提出来罢了。这是个可爱的房间,是不?您从来也没有见
过这么可爱的房间吧。”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拉着我朝床边走去。我无法抗拒,好似个任人摆布的木雕。
她的手触着我的手臂,使我不住打寒颤。她这时说起话来,声音压得很低,口吻亲呢,
我最讨厌,也最怕听到这种说话腔调。
“那是她的床。一张挺华丽的床,是不?我一直让这条金黄色的床罩铺在上面,这
是她生前最喜欢的床罩。这儿套袋里放的是她的睡衣。你已经摸过这睡衣了,是不是?
是她生前最后一次穿的睡衣,你想不想再摸一摸?”她从套袋里取出睡衣,塞在我面前。
“拿着摸摸看,”她说。“质地多轻多软,是吗?上回她穿过以后我一直没洗。我把睡
衣,还有晨衣、拖鞋就这样摆着,全都照那天晚上等她回来时候的原样摆着。那天晚上
她再没回来,淹死了。”她折起睡衣,放回套袋。“您知道,服侍她的事儿全由我一个
人包了。”她说着,又拉住我的胳膊,把我领到晨衣和拖鞋跟前。“我们试过好多女仆,
可是没有一个合她的心意。‘你服侍得比谁都好,丹尼,’她常常这样说。‘除了你,
我谁也不要,’你看,这是她的晨衣。她个子要比您高得多,您可以从衣服的长短上看
出来。放在身上比试比试吧,一直拖到您的脚踝啦。她身段可美哩。这是她的拖鞋。
‘把拖鞋丢给我,丹尼’她总是这么说。对她那颀长的身材来说,那双脚算是小巧玲珑
的了。您不防把手伸进拖鞋里试试。鞋身既小又窄,是不是?”
她硬把拖鞋往我手上一套,脸上一直堆着微笑。同时盯着我的眼睛;“您怎么也没
想到她会这么高吧?”她说。“这双拖鞋只配一双娇小的脚穿。她的身材可苗条呢。除
非她站在你身旁,否则你不会意识到她那修长的身材。她简直有我一般高呢。可是她躺
在那儿床上,看上去却像个小娇娇,那头浓密的黑发像圈光环似地烘托着她的脸蛋。”
她把拖鞋重新放在地板上,又把晨衣摆回靠椅。“您看过她的发刷了,是吗?”说
着,又把我拉到梳妆台前;“发刷在这儿,就像她生前用的时候一样,没有拿去洗过,
也没有人碰过。每天晚上总是我替她梳头。‘来吧,丹尼,现在该给我梳头了,’她这
么说,而我就站在这儿的凳子旁边一口气替她梳上二十分钟。要知道,她是在最后几年
才留短发的。她刚结婚的时候,头发一直垂在腰肢下面呢。德温特先生那时经常替她梳
头,不知有多少次,我走进这房间就看到他穿着衬衫,手里拿着这两把发刷。‘重一点,
迈克斯,重一点嘛,’她抬头朝他笑着说,而他呢,对她总是百依百顺。您知道,他们
总是在一起梳妆打扮,准备主持宴会,而屋子里已宾客满座。‘喂,我要赶不及啦,’
他就这么一面说着,一面把发刷扔给我,回报她一笑。那个时候啊,他总是春风满面,
喜气洋洋的。”
丹弗斯太太顿了顿,她的手还是放在我的手臂上。
“她把头发剪掉的时候,大家都生她气啦,”她接着说。“可她才不在乎呢!‘这
是我自己的事,跟别人有什么相干,’她说。当然罗,蓄短头发,骑马航海要方便多了。
您知道,有人画过一幅画,那是她策马扬、鞭的英姿,是位著名画家的作品,后来就挂
在伦敦皇家艺术学会里,您可曾见过那幅画?”
我摇摇头说:“不,没见过。”
“听说那幅画是那一年的最佳作品,”她继续往下说。“可是德温特先生不喜欢那
画,不准在曼陀丽挂出来。我想,大概他认为那画不传神,没有充分显示出她的风韵吧。
您想看看她的衣服,是吗?”她不等我回答就把我领到那间小前室,把衣柜一口一口打
开。
“我把她的毛皮衣饰都放在这里,”她说。“这些皮毛还没蛀掉,我想以后也不会
蛀掉。我总是很当心的。您摸摸那条黑貂皮围脖。那是德温特先生送给她的圣诞节礼物。
也曾告诉过我这玩意儿值多少钱,可我现在已忘了。这栗鼠皮披肩是她晚上最常用的。
寒风凛冽的夜晚,她常用它裹住肩头。这口柜子里放的都是她的夜礼服。您打开过了,
是吗?您把没插销完全闩牢呢。我相信德温特先生最喜欢她穿银白色的礼服,当然,她
不管穿什么都行,不管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她穿着这件丝绒礼服真是仪态万方。把它贴
在脸上试试,很柔软,是吗?您不会不感觉到吧!温馨犹在,对吗?您简直会觉得这是
她刚从身上脱下来的呢。凡是她到过的房间,我总可以一下子辨出来。屋里会留下她的
几缕余香。这个抽屉里放的是她的内衣。这套粉红色的内衣她从来没穿过。她死的时候,
当然穿着便裤和衬衫,不过后来被海水冲掉了。几星期以后找到她尸体的时候,身上什
么也没留下。”
她的手指把我的胳臂攥得更紧了。她弯下身子,那张骷髅似的脸贴近我。黑眼珠死
死地盯着我的眼睛。“您知道吗,她已在礁石上拉得支离破碎,”她低声细语。“她那
张秀美的脸蛋已经无法辨认,两条胳膊也不见了。德温特先生认出是她,亲自上埃奇库
姆比去认领尸体,独自一个人去的。当时他病得很厉害,可他坚持要去。谁也不能阻止
他,甚至连克劳利先生也劝不住。”
她停了片刻,可是目光始终盯着我的脸不移开去。“出了这件意外,我永远不能原
谅自己,”她说。“全怪我那天晚上不在家。下午我到克里斯去了,而且在那儿耽搁很
久;德温特夫人上伦敦去了,不到深夜是不会回来的。所以我也就不急着回来。等我九
点半光景回到庄园,听人说她七点不到就已经回来,吃过晚饭,又出去了。当然是到海
滩去了,我很担心,那时已起了西南风。要是我当时在家,她就不会出去。她总是听我
的话。‘换了我,今儿个晚上才不高兴出去呢,这种天气不宜出门哪!’我会这么对她
说;而她呢,也会回答我说,‘好吧,丹尼,你这个爱大惊小怪的老太婆。’于是,不
用说,我们就会坐在这儿,促膝谈心,她呢,会像以往那样把她在伦敦的所见所闻,一
五一十地说给我听。”
我的手臂被她的手指指得红一块,紫一块,完全麻木了。我看到她脸上的那层皮绷
得多紧,颧骨明显地鼓突出来,耳朵底下有几块小黄斑。
“德温特先生当时在克劳利先生那儿吃晚饭,”她继续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
候回来的。我敢说是在敲了十一点以后。将近午夜时分,屋外起了大风,越刮越猛,可
她还是没回来。我下了楼,藏书室门框底下不见有灯光透出。我返身上楼。敲敲更衣室
的门。德温特先生立即应道:‘谁啊?什么事?’我对他说,我担心德温特夫人怎么这
时还没回来。等了一会,他开了房门,身上穿着晨衣。‘我想她大概是留在那边的小屋
里过夜了吧,’他说。‘要是我换了你啊,就自管自去睡觉。照现在这种天气,她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