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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提包掉在地上。“见鬼,没把搭扣跌碎吧?啊,还好,没碎。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记不起来了。噢,对了,在说结婚礼物。得想出个好主意。你不太喜欢珠宝首饰吧?”
我没有回答。
她接着说:“这同一般的年轻夫妻多不一样!前几天一个朋友的女儿结婚,还不是
那老一套,送衬衣、咖啡用具、餐厅座椅之类的东西。我送了盏很漂亮的烛台式电灯,
是在哈罗德百货公司买的,花了五英镑。你要是到伦敦去添置衣服,务必去找我的女裁
缝卡罗克斯太太。此人很有审美力,而且不会乱敲竹杠。”
她从梳妆台旁站起身,拉拉裙子问我:“你看会有很多客人来吗?”
“不知道。迈克西姆还没有谈起过。”
“真是个怪人,谁也猜不透他。一度,曼陀丽老是挤得水泄不通,甭想找张空床位。
我怎么也不能想象你……”她突兀地打住,拍拍我的手臂,接着又说:“啊,以后再看
吧。真遗憾,你既不骑马,又不打猎,这样就会损失好多玩乐的机会。你总不会爱驾艇
出海吧?”
“不,”我说。
“感谢上帝。”
她朝门口走去,我跟着她穿过走廊。
她说:“什么时候愿意,就来看看我们。我总是希望别人不邀自来,生命是短促的,
哪有那么多时间成天向人发请帖。”
“谢谢你的好意,”我说。
我们来到俯瞰着大厅的楼梯口。迈克西姆他们正站在门外的台阶上。贾尔斯喊道:
“快来,比,我身上已滴着一点雨水,我们把车子的遮雨蓬打开了。迈克西姆说,晴雨
表标志着有雨。”
比阿特丽斯执着我的手,弯下身,匆匆在我脸上吻一下。她说:“再见,要是我向
你提了一些无礼的问题,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那末请原谅吧。我这个人实在不懂什么
叫圆滑,这一点迈克西姆会告诉你的。再说一遍,你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她直
视着我,嘟起嘴吹了一声口哨,接着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支香烟,点着了打火机。
“你知道。”她啪地一声关上打火机,边走下楼梯边说,“你跟吕蓓卡多么不一样!”
我们一起走到台阶上,这时太阳已经钻进云层,开始下起蒙蒙细雨。罗伯特正匆匆
走过草坪,去把椅子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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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梦
第十章
我们目送着比阿特丽斯他们的汽车驶去,直到它在车道弯角处消失。迈克西姆抓起
我的手臂说;“感谢上帝,总算结束了。快去穿件衣服,再出来,这场该死的雨,我倒
正想散步呢!老半天这么坐着实在受不了。”他脸色苍白,显得十分疲乏。我真不明白,
接待自己的姐姐和姐夫竟要他花费这么许多气力。
“你等着,我上楼去穿件衣眼,”我回答道。
他不耐烦地说:“花房里有一大堆胶布雨衣,随便穿上一件得了。女人一进卧室,
不拖上半个钟头就不肯出来。罗伯特,到花房去给德温特夫人拿件雨衣来。好吗?人们
前前后后丢在那里的雨衣起码总有六七件。”说着,他已站在车道上,一边招呼杰斯珀:
“过来,你这小懒鬼,走,去遛遛腿,跑掉点脂肪。”杰斯珀绕着他的脚跟打转,因为
就要出发去溜达而激动得汪汪直叫。迈克西姆说:“住嘴,傻瓜!这个罗伯特,怎么磨
蹭个没完?”
罗伯特抱着一件雨衣从屋子里奔出来。我匆匆把它套上,胡乱拉了拉领子。雨衣显
然太大又太长,可是没时间再去换一件了。就这样,我们穿过草坪向林子走去,杰斯珀
在前开路。
迈克西姆说:“我发现我们家虽然人不多,但在性格方面却是五花八门。比阿特丽
斯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可她总是把事情弄糟。”
我不知道比阿特丽斯做错了什么事,再一想,最好还是别问。也许午饭前那场关于
他健康状况的谈话直到此刻还使他耿耿于怀。
迈克西姆问我:“你对她印象如何?”
“我喜欢她,”我说。“她待我很好。”
“吃过中饭,她在外边跟你谈什么来着?”
“喔,这我可说不上来。好像主要都是我一个人在说话。我跟她谈起范?霍珀夫人,
你我见面的经过,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她说我同她原先想象的大不一样。”
“她想象中的你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想,她以为我一定既漂亮又老练,用她的话来说,是个交际花。”
迈克西姆好一会儿没作声。他弯身扔出一段树枝,让杰斯珀去衔回。“比阿特丽斯
有时候真是笨到极点,”他说。
我们登上草坪边上的草坡,钻进林子。树木长得很密,林子里十分幽暗。我们踏过
断技残叶,不时还踩上刚刚露头的羊齿嫩绿的梗茎和行将开花的野风信子的新枝。此刻,
杰斯珀已变得很老实,不住地用鼻子嗅着地面。我挽起迈克西姆的手臂。
“你喜欢我头发的样子吗?”我问。
他惊讶地低头凝视着我说:“你的头发?怎么会想到这上头去的?我当然喜欢。头
发怎么啦?”
“没什么,”我说,“我只不过随口问一问。”
“你这人真怪!”他说。
我们来到林中的一片空地。这儿有两条方向恰好相反的小径。杰斯珀毫不犹豫地走
上右手那条。
迈克西姆叫道:“别走那儿,回来,你这家伙。”
狗回过头来看看我们,不住地摇尾巴,可是照样站在原地,不肯跑回来。我问迈克
西姆:“它干吗要走这条路?”
迈克西姆简短地说:“我想它大概是走惯了吧。打这儿过去是一个小海湾,以前我
们一直有条船泊在那里。嗨,回来,杰斯珀!”
我俩不再说话,折入左手的小径。回过头去,我看见杰斯珀也跟着跑来了。
迈克西姆说:“这条路通向我曾跟你说起过的那个山谷,你马上就会闻到杜鹃花香。
雨没什么关系,反而会使香味更浓一些。”
看来,这会儿他又恢复发了常态,神情轻松愉快。这才是我所了解并深爱着的迈克
西姆。
他开始谈到总管事弗兰克?克劳利,说这个人怎么怎么好,多么周到,何其可靠,
对曼陀丽确是赤胆忠心。
我想:“两人这样在一起多好,这才像在意大利度蜜月的那些日子。”我抬头朝他
微笑,把他的手臂挽得更紧些。看到他脸上刚才那种反常的疲惫神态渐渐散去,我松了
一口气。我一边应着“是的”,“真的吗”,“真想不到,亲爱的”等等,一边却又不
由自主地想起比阿特丽斯。姐姐来访为什么使他不高兴呢?她做错了什么事?我还想到
她关于迈克西姆的脾气的那些话,说什么他在一年里头总要发作一两次,等等。
当然,她是了解他的,毕竟是姐姐嘛!可她说的这些与我理想中的迈克西姆不是一
回事。我能够想象他郁郁寡欢,跟人闹别扭的样子,也许有时脾气也很急躁;可我无法
想象她话里所暗示的迈克西姆:金刚怒目,大发雷霆。也许她在夸张,人们对于自己亲
人的看法往往是不正确的。
迈克西姆突然叫起来:“喂,看那边!”
我们正站在一座草木青葱的小山坡上,脚下小径蜿蜒,通向一个山谷,山谷边是一
条潺潺的溪流。这儿没有黑压压的大树,也没有纷乱交错的矮树丛。小径两边是杜鹃和
石南。这儿的石南花与车道上血红色的巨怪也不同,有的呈检红,有的呈白色和金黄,
在蒙蒙夏雨之中低垂着婀娜娇柔的花穗,既秀美又优雅。
空气里洋溢着花香,其甜美熏人欲醉。我觉得鲜花的芬芳仿佛和潺潺的溪水融合在
一起,同落地的雨滴以及我们脚下湿漉漉的茂盛的苦薛融成了一体。这儿除了小溪流水
声和恬静的雨声,再没有别的声响。迈克西姆说话的时候,把声音压得很低,很轻,仿
佛不想去打扰四下的宁静。
他告诉我:“我们把它叫做‘幸福谷’。”
我们默不作声地站着,观赏距我们最近的那些洁白的花朵。迈克西姆弯身捡起一片
落地花瓣,塞在我手里。花瓣已经压碎,皱卷的边沿处开始变色,可是当我搓着手里的
花瓣时,仍然闻到浓香,简直同长在树上那活生生的鲜花没什么两样。
接着,鸟儿开始啾鸣。起初是一只画眉,它的歌声清越而爽朗,在泪泪流水之上飘
过。过了一会儿,藏在我们背后林子里的鸟儿应和着唱起来,四下的沉寂顿时化作一片
嘈杂的鸟语。鸟儿的歌声尾随我们步入山谷;白色花瓣的清香一路伴着我们。这儿简直
像个魔境,我不禁一怔。我没想到一切竟是如此之美。。
天空乌云密布,十分阴沉,与午饭后的晴朗相经,大不一样。雨不住地下着,却丝
毫不去惊扰山谷的静谧。雨声和溪水声交融在一起,而画眉那婉转的曲调在湿润的空气
里回荡,与前面两者非常协调。我一路走去,身子擦过杜鹃往下渐沥滴水的花朵。杜鹃
花沿着小径的边沿生长,成簇成团。小水滴从浸湿透了的花瓣里落在我手上。我的脚边
也有不少花瓣,因浸泡多时已开始变色,可芳泽犹存,甚至变得更浓郁,同时却又不免
带点陈腐。此外,还有多年苔藓的清香,泥土的苦涩味,羊齿梗和扭曲入地的树根的气
息。我紧紧抓着迈克西姆的手,不敢出声。幸福谷的魔力把我整个儿摄住了。这儿才是
曼陀丽的精随,我将熟识这个地方,并逐渐爱上它。站在这儿,我忘记了给我留下第一
个印象的车道,忘记了黑糊糊的密林,和那色彩过于俗艳、姿态过于矜持、冲着你瞪眼
的石南花。此外,我也忘了曼陀丽大宅,忘了那回响着脚步声的肃穆的大厅和蒙着罩单
的哑寂的西侧厢房。在屋子里,我是个冒昧闯入的外人,在那些陌生的房间里来回浏览;
我坐在那写字桌旁的椅子上,但桌椅都不归我所有。在这儿,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