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朝我一笑,挥挥手,就独自沿着走廊走开了。
我惴喘不安又难以为情地去见范?霍珀夫人,那模样活像一个通过别人之手递上辞
呈的女佣。
她临窗站着抽烟。我从此再也见不到这个肥胖的矮怪物了;肥大的胸部那儿上衣绷
得紧紧的,那顶可笑的女帽歪斜地覆在脑门上。
“啊,”她的声音干巴巴,冷冰冰,一定与对他说话时的腔调完全不一样。“看来
我得付你双倍工资。你这人城府实在深。这事怎么给你办成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我讨厌她那种奸笑。
“算你走运,幸亏我患了流行性感冒,”她说。“现在我才知道这些日子你是怎么
打发的,还有,你为什么这样健忘。天哪,还说在练网球。你知道,你满可以对我说实
话。”
“对不起,”我说。
她好奇地打量着我,上下左右,眼光扫过我的身子。“他对我说,过不了几天你们
就要结婚。你没有亲人,不会东问西问,这对你说来又是一件幸事。好吧,从现在起这
事与我无关,我一点也不管了。我倒是想,他的朋友们会作何感想。不过,得由他自己
拿主意。你知道他比你大多了。”
“他才四十二岁,”我说。“而我看上去并不止我这点年纪。”
她笑了,把烟灰往地板上乱撒着说;“这倒不假。”她仍然用从来没有过的异样眼
光端详着我。她是在判断我全身的价值,像家畜市场上的行家那样,她的眼光寻根究底,
使人觉得难堪。
“你说,”她装出亲呢的样子,像是朋友间说私房话,“你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
事情?”
她简直就像提议付我百分之十佣金的女裁缝布莱兹。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说。
她又笑了,还耸耸肩。“啊,好吧……没有关系。不过,我常说英国姑娘都是黑马
①,别看她们表面上只关心曲棍球,其实很难捉摸。这么说来,我得独自去巴黎,让你
留下,等你那位情郎弄到结婚证书。我注意到他并没有邀请我参加婚礼。” ①指实力难以预见,成绩出人意料的赛马。现常引申指人。
“他大概谁也不请。再说,到时候你反正已经动身了,”我说。
“呣,呣!”她取出化妆盒,动手往鼻子上扑粉。“想来,你作这个决定总是经过
考虑的,”她接着说。“不过,事情毕竟很仓促,对吗?只有几星期的工夫。我看他这
人并不怎么随和,你得改变自己的生活去适应他的习惯。你得明白,到目前为止,你一
直过着非常闭塞的日子,我也没带你跑过多少地方。你今后要担负曼陀丽女主人的职责,
说句老实话,亲爱的,我看你根本对付不了。”
这就像一小时前我对自己说的那一切的回声。
“你没有经验,”她又接着说。“你不了解那种环境。在我的桥牌茶会上,你连两
个连贯的句子都说不上来。那么,你能对他的朋友们说些什么呢?她在世的时候,曼陀
丽的宴会远近闻名。当然,这一切大概他都跟你说起过?”
我沉吟着没有接话。感谢老天,她不等我回答又接着往下说了:
“我自然希望你幸福;另外,实话对你说吧,他的确很诱人。不过,嗯,请原谅,
我个人以为,你犯了个大错,日后会追悔莫及。”
她放下粉盒,回头看我的脸色,也许,她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可我决不爱听这样的
真心话。我抿着嘴不说话,也许表情有点阴沉,所以她只好一耸肩,往镜子跟前走去,
把那顶蘑菇状的的小帽拉直。她终于要走了,我可以从此不再见到她,我打心眼里庆幸。
想起与她一起度过的、受雇于她的几个月时光,我不免怨气难平:替她捧着钱袋,跟在
她后面东奔西跑,像个呆板、无声的影子。确实,我没有阅历,羞怯幼稚,一个十足的
傻瓜。这一切我全明白,用不着她唠叨。我看她刚才说这番话完全是有意的,因为出于
某种无法解释的女性立场,她恨这桩婚事,她对于人们各种价值的估计,由此遭到了当
头一棒。
我才不管这些,我要忘掉这个女人和她的讥讽。从撕下扉页,烧掉残片时起,我开
始产生一种新的自信。往昔对我俩已不复存在,他与我两人正在重新开始生活。过去,
就像废纸篓里的灰烬一样,已经烟消云散。我将成为德温特夫人,我将以曼陀丽为家。
她马上就要离去,独个儿坐着卧车哐啷啷赶路。他与我将在旅馆餐厅里共进午餐。
仍旧坐在那张餐桌旁,规划着未来。这是意义重大的新生活的起点。也许,她走后,他
终于会告诉我他是爱我的,他觉得幸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时间;另外,这类话毕竟
不很容易说出口,一定要等到时机成熟。我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她在镜子里的映像。她
盯着我瞧。嘴角挂着隐约的容忍的浅笑。这下子,我以为她终于要做一点友好的姿态了,
伸出手来,祝我走运,给我打气,对我说一切将非常顺利。但她还是只管微笑,绞着一
绺散开的头发,塞回帽子底下去。
“当然啦,”她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娶你。你不会自欺欺人地以为他爱着你吧?
实际情况是一幢空房子弄得他神经受不了,简直要把他逼疯。你进房间之前,他差不多
承认了这一点。要他一个人在那儿生活下去,他硬是受不了……”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
蝴蝶梦
第七章
我们于五月初回到曼陀丽,按迈克西姆的说法,是与第一批燕子和风信子花一起到
达。这是盛夏之前最美妙的时节:山谷里杜鹃花浓香泌人心脾,血红的石南花也正怒放。
我记得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早晨,我们离开伦敦,驱车回家,下午五时左右,已快到达
曼陀丽,正可以赶上喝午茶。直到此刻,我还记得当时自己那模样,尽管结婚才七个星
期,穿着却同往常一样,不像个新娘:灰黄色的紧宽衫,石貂鼠皮的小圈脖,还披着一
件不成样子的胶布雨衣,雨衣大得很不合身,一直拖到脚踝。我当时想,穿上这样的雨
衣才能表示出伦敦天气不佳;而且因为雨衣很长,可以使自己的身材显得高大一些。我
手里捏着一副齐臂长手套,另外还有一只大皮包。
“这是伦敦的雨,”动身时迈克西姆说。“你等着瞧,待会儿等我们驶近曼陀丽,
一定是阳光满地的好天气。”他说得不错,到了埃克塞特,乌云被抛到后面,越飘越远,
头顶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前面是白色的大道。
看到太阳我真高兴。因为迷信,我总把雨看作凶兆,伦敦铅灰色的天曾使我郁郁寡
欢。
“觉得好过些吗?”迈克西姆问我。我朝他笑笑,执住他的手,心想对他说来,回
自己的家该是何其轻松自如:信步走进大厅,随手捡起积压的信件,按铃吩咐送上茶点。
可是对于我的局促不安,他能猜出几分?他刚才问我,感到好过些吗?这是不是说他理
解我此刻的心情?“没关系,很快就到了。我看你需要用些茶点。”他放开我的手,因
为前面是一个弯道,得放慢车速。
我这才知道,他是以为我觉得疲乏,所以不说话,根本没想到此刻我害怕到达曼陀
丽的程度决不亚于我在理论上对她的向往。一旦这个时刻临近,我倒又希望它往后挪。
最好我们在路边随便找家客店,一起呆在咖啡室里,傍着不带个性特点的炉火。我宁愿
自己是个过往旅店,一个热爱丈夫的新娘,而不是初来曼陀丽的迈克西姆?德温特的妻
子。我们驶过许多景色明快的村落,农舍的窗户都显出厚道好客的样子。一个农妇,怀
抱婴孩,站在门口向我微笑;一个男子,手提吊桶,当啷当啷穿过小路,朝井边走去。
我多么希望我俩也成为他们中的一分子,或者做他们的邻人也行。晚上,迈克西姆
斜靠在农舍门上,抽着烟斗,为自己亲手种植的葵薯长得茁壮高大而自豪。我呢?我在
打扫得于干净净的厨房里忙乎,铺好桌子,准备吃晚饭。梳妆柜上,一架闹钟滴答滴答
走得安详。还有一排擦得亮堂堂的菜盘。饭后,迈克西姆读他的报纸,靴子搁在火炉的
挡架上。我则从柜子抽屉里取出一大堆缝补活计。无可怀疑,那样的生活是安详而有规
律的,还轻松自如,不必按刻板的准则行事。
“只有两英里了,”迈克西姆告诉我。“你看见那边一长排大树吗?从那儿的山顶
倾斜着伸向山谷,过去一点就是大海。那就是曼陀丽,那些树木就是曼陀丽的林子。”
我强作笑容,没有答话。我只感到一阵惊惶,一种无由控制的眩晕。那种狂喜的激
动和幸福的自豪感都一股脑儿作了烟云散。我像一个被人牵着第一天上学去的幼童,也
像一个初次离家外出求职的稚嫩的年轻使女。结婚以来短短七个星期中好不容易学到的
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制力,这会儿简直成了在风中发抖的一块碎布片。我连最起码的行为
准则似乎也忘了个精光,待会儿可能左右手不分,应该站着还是坐下,吃饭时应该使用
何种汤匙和餐叉,都会乱了套。
“依我说,把胶布雨衣脱了吧,”他从头到脚打量着我说。“这儿根本没下雨。还
有,把你这条可笑的皮围脖拉拉正。可怜的小乖乖,我就这样急急忙忙拖着你回家来了。
看来,你本应该在伦敦添置些衣服才是。”
“只要你不介意,我可不在乎,”我说。
“大多数女人成天只考虑穿着,”他心不在焉地说。转弯以后,我们来到一个十字
路口。这儿是一堵高墙的起点。
“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迄今未有的激动,我则用双手紧抓着汽车的皮椅。
汽车转入弯道,左前方出现两扇大铁门,旁边是看门人的屋子。铁门大开着,进了
门便是长长的车道。车进门时,我看到门房黑洞洞的窗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