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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上的男爵-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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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鸟鸣虫飞都静止了。野猫跳起,但不是朝少年扑来,一个几乎是竖直的跳跃,不仅使柯希莫害怕,更使他吃惊。恐惧随后到来,他看见那猫正在他头顶上的一根树干上。它趴卧在那上面不动,他看见它的长着几乎纯白色长毛的肚皮,用爪子钩住木头的脚。当它拱起背来时,发出声响:呼呼……它准备压落到他身上来。柯希莫来不及考虑,就以一个准确的动作跳到一根更低的树干上。呼呼……呼呼……野猫哼哼着,每哼一声就跳一下,东一跳西一跳,它又跳到了柯希莫头上的树干上。我的哥哥来回跳动,可是他最后跨在那棵山毛榉树最低的枝干上了。往下去,直接跳到地面上还有一定的高度,但是不算很高。宁可往下跳也比等着那头野兽停止发出那又象呼吸又象猫叫似的刺耳叫声之后做出的动作要强。

柯希莫几乎要往下跳了,抬起一条腿,可是两种冲动在他心里发生冲突一一天生的自卫本能同宁死不下地的决心一一与此同时他又用胯骨的膝盖夹紧了树干。当少年犹豫不决之时,那猫觉得正是扑过来的时机。柯希莫不知如何做是好,索性闭上眼睛,抽出短剑,胡乱地砍过去,那猫轻易地躲过了落到了他的头的上方,打定主意用爪子将他抓起来。柯希莫伪脸上埃了一爪子,俱他却没有摔下去,他原本用膝盖夹着树干,此时两腿紧紧夹住身子往后上仰,顺着树干倒翻下去。一切与猫的估计相反,猫的身子倒向一侧,它自己险些掉下去。它想稳住自己,用爪子勾住树干,扭动躯体在空中转一圈。一秒钟,这对于柯希莫足够了。他趁其不备一下子翻身挺起,将短剑刺向猫的腹底,深扎进去,那只猫痛得嗷嗷直叫。

他脱险了,浑身粘满血污,举着那柄扎着野物的短剑就象是拿着一根烤肉扦,一边脸领上被抓破了,留下一道从眼脸至下巴的长长伤痕。他由于伤口的疼痛和胜利的欢欣而放声嘶吼起来。他的头脑还不清楚,在这初次获胜的拼命时刻,只是紧紧地搂着树干,牢牢地握着短剑,死死地揪着那只死猫。现在他体验到赢得胜利要经历何等的痛苦,他明白自己从此踏上了自己所选定的道路;在这条征途上失败者是无退路的。

于是我望见他沿着树干走来,一脸一头直至背心上都是鲜血淋漓,变形的三角帽下发辫松散开来,手里揪着尾巴提着那只死野猫,这会儿这东西象是一只猫了,也只是一只猫了。

我向站在阳台上的女将军跑去“母亲大人,”我大声喊:“他受伤了!”

“什么?伤势如何?”她已经调准了望远镜。

“他伤得象个伤兵!”我说道。女将军认为我的形容很贴切,因为她将望远镜对准他时,他在树上跳得比以前更迅速。她说:“一定是。”

她立刻叫人准备好纱布、橡皮膏和药膏,象是一个营的救护车应当提供的一应药品,她把这一切交给我,让我送给他,根本就没有提起让他回家来就医的表示,我拿着绷带包,跑进花园,在紧靠着翁达利瓦家院墙的那棵桑树下等他;因为他已经从玉兰树上下来了。

在翁达利瓦家的花园里,他手里提着那只被杀死的野物,神气活现地象个凯旋归来的勇士。他在别墅前的空场上看见什么啦?一辆正待出发的马车,仆人们在顶层上装放行李箱,在一群管家和穿黑衣棠的表情极其严肃的大姑小姨之中,只见薇莪拉穿着出门旅行的衣服搂着侯爵和侯爵夫人。

“薇莪拉!”他喊道,提着尾巴举起那只猫。“你去哪儿?”

站在马车边的人们一齐举目向树上望去,看见他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疯疯傻傻地提着那只死兽,开始一阵恐慌的骚动。“他又来了!变成了这副模样!”那些姑妈姨母们象是生气了,一道上前将小女孩推向马车。

薇莪拉高高地翘起鼻子,露出一脸的轻蔑,那是对亲眷们表示厌烦和傲慢的一种轻蔑,但也可能是针对柯希莫的,她清清楚楚地说:“他们送我去寄宿学校!”她转身跨上马车,不屑一顾,对于他和他的猎获物。

车门已经关上,车夫在他的座位上坐好,而柯希莫还不肯承认出发的阵势,设法吸引她的注意力,力图让她明白他那血淋淋的胜利品是奉献给她的,但是他除了朝她大声叫嚷之外不知道如何解释:“我打到一只野猫!”

马鞭劈啪一声甩开,马车在女人们挥动的手帕中启程,从车门里传出一声:“真棒!”是薇莪拉的声音,不知是夸奖还是嘲弄。

这就是他们分手的情景。在柯希莫身上,紧张、抓伤的疼痛,由于没有从自己的业绩中获得光耀而产生的沮丧,那种突然的离别带来的伤心绝望,一齐堵在胸口,化作一阵放声痛哭释放出来,他狂呼、尖叫,撕心裂肺地号啕大哭起来。

“滚出去!滚出去!野小子!从我们家花园滚出去!”女人们骂起来。翁达利瓦家的人全体出动,操起长棍或掷石子来驱赶他。

柯希莫抽泣着厉声吼叫,将死猫朝走到他脚下的人脸上摔过去,仆人们提着尾巴捡起那只畜牲,扔进一个粪池里。

当我得知我们的芳邻离去时,顿时觉得柯希莫将会下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我哥哥留在树上的决心同她,或者说也同她联系在一起。

然而我并没有把这想法说出来。我爬上树把绷带和药膏送给他,他自己医治脸上和胳臂上的抓伤,后来他要一条带钩子的钓鱼线。他用来从一棵树干横斜在翁达利瓦家的粪池上面的橄榄树上将死猫钓上来,他剥下猫皮,鞣好,替自己做成一顶帽子。这是我们看见他一生之中戴过的皮帽中的第一顶。



最后一次捕捉柯希莫是由我姐姐巴蒂斯塔出的主意,她的独出心裁,像她平素行事一样,自然是不同任何人商量,偷偷摸摸地出笼了。她半夜里走出家门,带着一只盛满粘鸟胶的锅子和一张木梯,把一棵角豆树从梢顶到根座刷上胶。那是柯希莫匀惯于每日早晨栖身之上的一棵树。

早上,被粘住的红额金翅鸟扑打着翅膀,鹪鹩一个个被裹粘在胶糊里不能动弹,粘在胶上的有夜里飞出的蝴蝶,风吹落的树叶,一只松鼠尾巴,还有一片从柯希莫的燕尾服上撕下来的下摆。不知道他真是坐到一棵枝上,然后设法脱身了,还是相反一一更可能是,园为我见他早就不穿燕尾服了一一那块衣服碎片是他为了捉弄我们故意放上去的,反正那棵树一直脏兮兮地沾满胶,后来就枯死了。

我们开始相信柯希莫不会回来了,我们的父亲也这么想。自从我哥哥沿着树木在整个翁布罗萨的地面上跳来跳去之后,男爵就不敢四处走动,以免被人看见,因为他担心公爵的尊严受到的损害。他变得日益憔悴,面颊瘪陷,我不知道,我们父亲的焦虑程度如何,他为王朝延续的担忧程度如何,而现在这两者已经合为一体。因为柯希莫是他的长子,爵位继承人,如果说让一位男爵像一只鹧鹄似的在树上蹦跳不好的话,那么让他来当公爵就更糟糕,虽然他还只是个孩童。对于有争议的爵位问题,在继承人的这种行为表现中当然找不到支持性意见。

人们认为担忧是多余的,因为翁布罗萨的平民百姓把我们父亲的幻想当做笑话看待,而在这附近有别墅的贵族绅士则认为他精神不正常;在适意的地方修建别墅居住的习惯已经在贵族中蔚然成风,他们很少住在领地的城堡之中了。这表明他们更喜欢像普通的市民一样生活,不愿意忍受闭门幽居的冷清沉闷。翁布多萨的好处恰恰在于它是属于大家而不属于某一个人。翁达利瓦侯爵府对它享有某些权利,几乎全部是土地的领主,但是它早已是热那亚共和国之下的一个纳税自由市镇;我们可以宁静地在我们从祖上继承下来的那些土地和一些我们过去从市政府没花几文钱就买到的土地上安居乐业,因为市政府曾一度负债累累,还希求什么呢?在那周围存在着一个小小的贵族社交圈子,他们有别墅、花园和延伸到海边的果园,大家互相拜访、打猎,生活费用低廉,都过得很快活。他们享有在朝廷供职的人的一些利益而无须操劳费力,他们的花销由庇护他们的皇室支付,却不必服从某个首都、某种政治。我们的父亲却没有品味出这些好处,他觉得自己是个被废黜的君主,他同邻近的贵族们终于断绝了一切关系(我们的母亲是异国人,可以说她与他们一向不来往)。这样也自有好处,因为没人登门拜访,我们节省了许多花销,并掩饰住了财政上的窘迫境况。

不用说,我们同翁布罗萨的老百姓保持了最好的关系。你们可知道翁布拉萨人怎么样吗?这些人有点吝啬,一心经营他们的店铺,那个时候由于在阔人中饮用加糖柠檬汁的风气盛行,他们卖拧檬的生意开始兴旺起来,他们到处种植拧檬树,并且修复了早年被海盗侵犯而毁坏了的港口。他们往来于热那亚共和国、撒丁国王的属地、法兰西王国和教会的领地之间,向所有的人贩卖货物。他们对谁都不在乎,假如没有那些他们必须上缴给热那亚的税款,那些一次次榨干他们血汗的征税的话。每年都要发生几次反对共和国政税官的骚动。

迪·隆多男爵每当发生这些抗税的骚乱时,他总以为授予他公爵之冠的时机就要到了。这时他走上广场,自愿充当翁布罗萨民众的保护人,然而每次他都不得不在一阵腐烂柠檬的袭击之下尽快逃掉,于是,他说是一次反对他的阴谋,由耶稣会士们策划的,通常都是如此说法。因为他以为在耶稣会士们与他之间会有一场殊死的战争发生,耶稣会士不干别的,专搞伤害他的阴谋诡计。实际上也发生过争执,也为了一块菜园,我们家同耶稣会争夺其所有权,吵了一次架。男爵由于当时同主教大人关系甚好,成功地将省里的耶稣会神甫赶出了多切西地界。从那之后,我们的父亲认定耶稣会将派人谋害他的性命和侵害他的权益。从他那方面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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