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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书斋,他也没事先警告,便直接放下了她,害她跌落地面,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好不痛苦。
“你想谋财害命不成?”她咕哝道。偷瞄了他一眼,决定还是先收敛一下,免得他一个不开心,又把她从裴园一脚踢回厨房了。
“谋财害命?”严厉的脸庞稍稍软化,裴穆清甚至有些啼笑皆非。“丫头,若真要谋财害命,只怕你还不够格。”
她红了红脸,拍拍衣裙,站了起来。
“你笑个什么劲?我不过是个小乞丐,没有自个儿的家,也没名没姓,当然不如你这般天生显贵,成天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过你可别以为这样就胜我一筹,这也不过是老天爷赐给你的福份。”
一抹温柔神色浮上他的脸庞。
“从今儿个起,你就有名有姓了。”
她睁圆了眼,先是惊愕,继而好笑。
“你当我三岁小孩不成?打从出娘胎,爹就不曾为我取过名字,我哪儿来的名字?倒也不是我说你,外表看起来吓死人,原来只是草包一个,亏得你还掌理这个什么鬼牧场,依我看三天没垮掉就不错啦!”见他未动怒,她的气焰可嚣张不少。
“这里是裴家牧场。”他道。
“我才不管这里是‘赔’还是‘赚’呢!总之谁敢招惹我,我小乞儿就让他不好受。”她半威胁着,毕竟曾在江湖中打滚数年,胆子也练大不少。不过这一切也得是在裴穆清未动怒的前提之下,她才敢恶声恶气的和他说话,尤其瞧他现在似乎心情颇佳,不趁此时立个下马威,还待何时?
“从今而后,你不叫小乞儿,你姓裴。”
“裴?”她愣住了,顿了顿,努力回想老爹是否曾说过他自个儿姓什么没有?“我的爹爹姓裴?”她像发现新大陆般,激动地问。
“你跟着我姓。”他宣布。
“你?凭什么我要跟你姓?咱们又非亲非故——”害她空欢喜一场。
“打从你爹将你卖给我的那一刻起,你便是我的人了。将来,你会在裴家牧场生活,你会跟着我姓。从今而后,没有小乞儿,只有一个裴弄蝶。”
“裴弄蝶?”她眨了眨眼,低念了好几回,仰着略带好奇又渴望的脸蛋望着他。“这是我的名字吗?”
“对,以后你就叫裴弄蝶。”瞧她这般开心,他不由得笑了。
事实上,她是挺开心的,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个名字,虽然不知怎么个写法,但有名字总是好的。平日老爹不是唤她一声“喂”,便是“小乞丐”的,她虽然不以为意。但现今有人为她取了名字,那种兴奋可是难以言喻的——但她努力地不表露在俏脸上,免得他还当真以为她会感激他,说不定要她在此做白工也不一定。她哪知她的开心、她的兴奋早叫他轻易瞧见,实因她向来性子都是如此直率,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浮现出什么表情,隐藏不了多少情绪。
她很努力地装出气恼的声音,为自个儿的权益抗议。
“你可别以为随便为我取个名字便可要我做白工!好歹我也要同那猴子脸一般工资,再不然给我二个馒头……不!起码也得五个馒头才成。”她伸出五根手指头,摆明了不再杀价。
他轻轻抚了抚早先富大娘细心为她编起的麻花辫,那辫子又黑又亮的,一眼瞧上去就让人十分爱不释手。
“将来你在这里爱吃多少个馒头就吃多少个,不会有人阻止你。”
“真的?”她双眼一亮,开始幻想起堆成小山丘般的白馒头全进了她的肚里,难不成她是在作梦?
“你也不必做工。在裴家牧场,你是大小姐,如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下人去做。”裴穆清蹙了蹙眉头,懊恼先前没向富海说明白,竟让她像个丫环似的在厨房里做粗活。
思及此,他便从怀里拿出一条金子打造的链子,在练子中间是一刻着“裴”姓的圆形玉佩。这原是长年挂在裴穆清腰际的绶环,如今他将它串了金链子,挂在她的胸前。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打量这翠绿的玉佩,瞧这上头还刻了一横一竖的不知什么东西,好不乱哉,八成是某个图形吧?她猜测道。不过话说回来,听厨房里的丫环说,这裴家牧场还是关外最大的。照理来说,这链子应该是纯金的无误,若是卖了它……这辈子可就吃喝不尽啦。
“想都别想。”他看出她的想法,正色道:“此乃裴家信物。在关外,若有麻烦缠身,只需将这玉佩亮出来,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挂上了这玉佩,就表示她是裴穆清的人,谁敢动她,等于是不要自个儿的命一样。
“你是说——将来可就没人敢动我了?”她睁圆眼,好不稀奇。
他点了点头。
“非但没人敢动你,若遇上了麻烦,也可持此信物向人求救。”
她困惑地皱了皱眉,问道:
“为何你待我这般好?”
裴穆清轻叹口气,低喃:
“若是我知道便好了。”打从买下她开始,为她所做的一切,全是出于直觉。至于是什么原因,他也不清楚。
小乞儿——应该称之为弄蝶。很小心地瞧着他莫测高深的神情。
“若我逃跑了,那可怎么样?”先问清楚总是好,免得哪天在裴家牧场混不下去了,心底也好有个谱——她可是下定了决心,好歹也得在这儿住个几天,享受享受做千金小姐的日子。也许一辈子就这么一遭,要是放弃了,恐怕连自个儿也不会原谅自个儿。再说,这里有吃有住,说什么也比外面的残屋破瓦好多了,不住下来才是大傻瓜一个。
裴穆清扬了扬眉,道:
“这里不是牢房,你想离开也成,只须自个儿不会迷路。”顿了顿,他含笑答道:“在这儿住上十天半个月,你就会爱上裴家牧场的,至于,衣裳嘛……等请的师傅来了以后,再为你做几套合身的衣服,目前你就将就些。”
她再度睁圆了眼,一张小嘴张得老大。
“你要替我做衣裳?用那些模起来很舒服的布料做的?”她实在是惊喜交集,差点立即朝他叩首跪拜。早先还对他又打又骂的,原来是自个儿不对了。大概今晚又要睡不着觉啦!想想过去十六个年头,哪天不是拾人破衣勉强穿之?如今有人专为她做衣裳,着实令她受宠若惊!生怕是一场美梦——以往乞讨时,曾在客栈门外听那说书人说过什么南柯一梦,道的便是一觉醒来才发觉,原来一生富贵全是好梦一场。难不成她真是在作梦?若是如此,一辈子都在梦中也值得。
他笑了笑,用袖尾抹去她豆大的泪珠。
“丫头,怎么哭了起来?”
他这一说,她才发觉原来自个儿竟喜极而泣,泪水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她有些害羞地垂粉颊,小声说:
“这辈子还没有人待我这般好过。”
他脸一沉,想起她老爹的作为,不觉抿了抿嘴。
“喂,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呢?”总不能再叫他该死的吧?好歹他也算她的再造恩人,对他不尊不敬,她也没啥好处,不是吗?
不过,就只可惜她不认识字,不然她还真想知道“裴弄蝶”这三个字到底是怎么个写法?应该算是很好听的名字吧?
“裴穆清。”他瞧她一脸困惑,含笑说:“这里有笔有墨,想知道裴弄蝶三个字怎个写法吗?”
她眼一亮,开心的拍手。
“你要教我?”
“有何不可?”他走到桃木桌子后开始磨起墨来,她见了,很殷勤地接手来做,就盼他快些写字。磨墨的速度太快了些,那墨汁喷洒出来,沾上她的俏脸蛋,她还浑然不觉。
这裴穆清见了,嘴角无奈一扬,放下毛笔,用指尖抹去她颊上的墨汁。瞧她还一脸茫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不禁大笑出声,吓住了正站在书斋外偷听的富海。
不过,吓归吓,他可不敢随意敲门进去,若是惹裴穆清一个不开心,他岂不是要人头落地?想来想去,还是待在外头较保险,最好等裴穆清气消了再去找那小乞儿算帐——话说回来,先前瞧少爷和那小乞儿进了书斋,怎料少爷会突然放声大笑?难不成是那小乞儿舌粲莲花,逗笑了裴穆清?
虽是不怎么可能,不过富海仍是站在书斋外,以备不时之需——例如,那小乞儿对少爷不敬时,他可以随传随到。他毕竟是裴家牧场的管事,对上下都要负起责任的。
就这样,他站在书斋外好几个时辰。
而且,那笑声还不时地传出。
他真的给吓住了,而且吓得挺厉害的。
如果先前她以为裴穆清是她的再造恩人,她可就大错特错了。
时至今日,她方知这姓裴的是个大恶人,是个没心肝的大坏蛋。
才不过刚过了一天的功夫,没想到裴穆清就被她给贴上“恶人”的标签。
原本在书斋谈过之后,她以为她裴弄蝶应该可以享受享受了——的确也是如此。裴穆清让她住在裴园里,派个叫阿珠的丫环伺候她,又令师傅为她量身订做衣裳,本来该是别无所求了,偏偏她不习惯得很。那阿珠像是随时都在监视她似的,她一有需要,阿珠立刻出现。虽说是富海调教得好,不过有人亦步亦趋的那种滋味可真是令她受不了!阿珠就差没代她去解手了,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回头想想,似乎还是过去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有趣,爱跑哪儿就跑哪儿,只有三餐不继是个问题,不然她早脚底抹油,先溜为妙了!这裴家牧场哪还会有她的踪影?
她应该是可以忍受的。想想,在裴家牧场是新生活的开始,这点小小的不便,她当然能忍受,她所不能忍受的是——
她竟要天天洗澡!
天天耶!
想她是小乞儿的时候,一年半载不洗澡是常有的事。而当裴家的大小姐竟要天天洗澡,那不是得脱好几层皮?想到先前富大娘差点剥下她一层皮,她直到现在还打哆嗦,哪容得阿珠再刷下她一层皮?试问,她有多少皮可供刷洗?没先给刷死就不错了啦!尤其瞧几个下人端了澡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