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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魂-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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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红枫、金黄的柞叶,装饰着明净如洗的碧空,线条清晰的山影,层层叠叠地展现,斑斓的秋意迤逦成了无限。
  王宝林感觉他的部队是夜行的蝙蝠,习惯于漆黑的夜里翱翔,现在却是例外,大白天就出来活动了。三师巧妙地避过“七县联防队”的包围圈,敌人已被甩在二百里以外了。部队要利用这个间隙休整,接二连三地行军打仗,减员和疲惫一直困绕他们。王宝林不免有些自得,二百来号人马能从敌人的鼻子底下溜出来,实在是神来之笔,而进驻荭草沟更是出其不意的。此刻王师长寄望此举能够迷惑联防队,他真实的目的是想调虎离山,而后杀个回马枪,袭扰安城县的计划在心里已初具端倪。战士们出早操回来了,有人在枪口处插朵蓝幽幽的桔梗花。这是两个月来的首次出操,大家都很兴奋,阵阵歌声打破了小镇的沉寂:



第二十八章(3)



  泰岱改色,
  江河血腥,
  五千年文物倾。
  倭寇猖狂,
  扩张侵凌,
  全国民众团结起,
  誓死抗战图生存……
  师部驻扎在地主家的大院里,王宝林盘腿上炕和主人拉起了家常。得知主人家儿子刚刚娶了媳妇,王宝林也兴高采烈,告诉卫兵拿出一张百元金票,说:“去给东家赶个礼吧,也沾沾喜气!”
  喜气倒是有了,可大家发现,房东走路的姿势很特别,一拐一拐的,且手指节肿大,乍一看像十只笨拙的蚂蚱,不用说患的是大骨节病。因水质不良的缘故,这一带的山里人几乎都大骨节病,关节畸形。
  冷不丁闲下来的王师长心里空荡荡的,像想起什么似的,央人来剃头净面,满脸络腮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双颊铁青锃亮得骇人,下巴颏也修整得如拔出泥的青萝卜。政委柳载锡来了,眼睛瞪了又瞪瞅了又瞅,他的比喻生动传神:“啊,你刮胡子了?猪褪毛啊。”柳载锡戴副近视眼镜,脸总是白白净净的,平日王宝林老拿他开心,说他细皮嫩肉的像个朝鲜娘们儿。这会儿老柳觉得报复的机会来了:“哈哈新郎官,讨老婆吧,在这疙瘩吧?”
  众人哄笑,心怀鬼胎的房东也被感染得笑起来。王宝林心境好,也跟着谐谑:“切,你们高丽棒子一娶就是三房四妾的吧?”高丽棒子是骂人的话,如果不是关系铁靠,是不能用来当面骂朝鲜族的。柳载锡也不含糊,常用操干鸡巴之类的恶俗词语来回击他。柳载锡是地地道道的朝鲜族,常说倒装句且词不达意,但是鸡巴了屌的口头禅却说得满顺溜儿,开口闭口他妈的他妈的,整天脏话不离嘴,就像伸手去扶眼镜腿儿一样习以为常。柳载锡没事爱瞎琢磨,比如他说,你们汉人讲话好没道理,啥叫猪手啊,那不是猪蹄子么?鸡爪子怎么会叫鸡手呢,不是骂人是啥?如此的理论叫大家笑得肚子疼,却无从解释。柳载锡就会自鸣得意,不失时机地再占一把便宜:“滚犊子吧!”
  此刻,他冲王宝林的肩膀猛击一拳:“去你妈的,抢两个老子给你?”
  “是抢两个姑娘吧?”王师长扑哧乐了:“谁稀罕你抢来俩爹?”
  老柳不依不饶:“抢一个也行。”
  “爹妈给的一杆枪,打来打去没地方。”
  “咋没地方?”政委睁大了眼睛,却掩饰不住笑意:“给你找地方!”带兵讲究的是队伍的忠诚和战斗力,抗联的成分非常复杂,许多人一身匪气,每每驻扎一地,总有人去逛窑子。为了这个,师长和政委曾闹翻了脸,王宝林主张睁一眼闭一眼,在刀尖上搏命,兄弟们消遣消遣没坏处。王师长说,没哥们义气咋带兵?兄弟们心气齐,才有冲劲儿。柳载锡针锋相对,说咱们是共产党的队伍,不是胡子马匪,江湖义气要不得。王宝林后来在支委会上做了让步,仍觉得老柳小题大做。在柳政委的坚持督导下,三师有条铁打的纪律,就是绝对不许招惹良家妇女,队伍是鱼,老百姓是水,队伍离不开老百姓啊。为了这个,王宝林忍痛枪毙过手下的哥们儿。
  “得得得,老柳啊,要找要抢你自个儿留着吧。”王宝林连连摆手:“你是想要我的老命啊。一滴精十滴血哩。”
  “你慢慢的。”老柳的眼睛一眨不眨做认真状:“朝鲜姑娘大大贤惠,你们俩顶一个。”
  “再好也不要!”王宝林忽地心生怆然,脸色隐隐浮现出冰霜来。三师的干部都害怕师长阴沉着脸,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惹他。老柳稍微怔了下就明白了,轻轻叹了口气止住了话题,他知道王宝林情绪低落时多半因辛酸的家事,他思念那个牡丹江女子,思念得肝肠寸断。很长时间里,老柳不理解王宝林,觉得单纯的复仇太个人意气了,太不冷静了,但还是同意了他几次冒险的计划,包括前不久夜袭老虎窝警察署。春天的时候,三师袭扰火石岭火车站,成功诱伏了安城讨伐队,击毙日伪军数十人。王宝林猛踢龟田的尸首,仰天痛哭,说杀死一千个小鬼子也难平心头之恨。想到这里,柳载锡的眼睛也潮湿了。气氛实在压抑,带兵的人不宜过多流露伤感,老愁眉苦脸的会把士气搞丢了。王宝林想轻松一下,就打趣说:“你这家伙,活像个刘备。”见对方发怔,他一脸坏笑:“刘备也是政委,没事老哭。”
  老柳扶扶眼镜,说:“我哭?”
  “人家刘备有一帮好弟兄,全是哭出来的。”王宝林说,“他姓刘,你姓柳,差不太多。”
  柳载锡瞪着眼睛看他,一时找不到恰当词汇来回答。王宝林觉得可乐,摸了摸鼻子,扭头问警卫:“马备好了吗?”
  太阳不声不响地驱散了湿气,秋老虎毒辣辣地焦烤人的脖子,小镇上空回旋着豆饼发酵的酸馊味,还有酒坊里飘出的浓香,炙热哄烤躁动不安的氛围。王宝林砸了老柳一拳,说:“老伙计,把心装到肚子里去吧。”然后翻身上马,他的随从只有一个警卫。按照事先的联络,王师长要去拜会“四季好”,双方密约在荭草沟外的山神庙见面。王师长坐于马背上在想着心事,其实他只要睁开眼睛,脑子就不会闲着,整天不停思考来思考去的。说实话,王师长策马的姿势没有一丝一毫的英武,而马的身姿却远比主人优雅,很飘逸地甩动尾巴,轻盈地踢踏山路,马掌很坚决地在石板上磕出了火星。荆棘蒿草丛中有山楂和刺玫瑰那红红的果子,老柳呆呆地看他们的背影消遁于山道的尽头,一颗心悬在了半空。



第二十八章(4)



  长白山余脉的西南段是台地宽谷地带,属两省四县交界地,高山大岭草丰林茂,山高皇帝远,一直是土匪出没的地方。九·一八事变以前,此地大大小小有十几股绺子。日本人一直把义勇军和抗联游击队视为心腹之患,起初并未把胡子放在眼里,他们不相信胡子有多大能耐,后来胡子不断地袭击日军,抢掠车队辎重,日军不断地进剿他们。胡子啸聚山林打家劫舍,时而大队集结,时而小股活动,仿佛上天入地一般,日伪政权十分苦恼。在连年的“讨伐”下,荭草沟一带的胡子只剩下“四季好”和“镇关东”两股较大势力。说起“四季好”可谓大名鼎鼎,方圆几百里范围内妇孺皆知。与一般土匪流动作案不同,“四季好”的大多数成员是庄稼汉,平时在家务农,老婆孩子热炕头厮混,号令一来挖出枪弹就走,呼啦啦转眼间就能集合起几百号人马刀枪。“四季好”的内部组织极为严密,说来就来,说散就散,行动十分诡秘,完全地下的组织结构叫人分不清谁是民谁是匪,直接效果是遍地起贼又无影无踪,日伪当局感到十分头疼,多次派人来卧底都弄得血本无归。“四季好”不是一般的绿林好汉,做事谨慎不事张扬,很少指使下属去做抢牛抢马绑票勒脖子的事情,他甚至极少抛头露面,但是他做事要么不做,要么惊天动地。关于“四季好”的传闻甚多,有人认为“四季好”仅是个名声而已,最有说服力还是“四季好”系最早开山占草淘金组织的沿袭。
  “七·七”事变后,日本关东军推行“治安肃正计划”,在讨伐队步步进逼下,“四季好”也遇上了麻烦。依伪”满洲国”《暂时保甲法》,县乡村层层设保、甲、牌,成立保甲自卫团,实施“连环保”株连制度,一户“通匪”,十家灭门,一家窝贼,四邻同祸。部队的生存环境越来越险恶,王宝林忧心忡忡,他清楚,即将来临的寒冬肯定要比以往难熬,极端酷寒的情况下缺吃少穿就意味着死亡,困难巨石样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头,又仿佛一幢陡崖峭壁挡住了去路。三师来荭草沟之前,王宝林和“四季好”都想到了联合对方。
  山神庙很小,庙顶上瓦隙间的草木倒是很茂盛,一株山榆长得老高,斜仄仄地从屋檐上探出头来。密密匝匝的七星瓢虫儿沿破庙的窗棂爬行,金黄色盔甲上点缀着醒目黑斑,它们攀援蠕动黄鸦鸦的一片。山神庙供奉着山神爷爷和地母娘娘,破破烂烂的,连一支香火也没有,角落里的蜘蛛网尘封了虔诚,像是落寞冷清的心迹。王宝林和“四季好”的手握在了一起,一瞬间双方都觉得寒暄客套没有任何必要,“四季好”说:“你要是看我这个山怪还行,就管我叫声大哥好了。”卫兵远远地垂手伫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不再明显地戒备着。世间确实有一见如故,他们拂了拂尘土席地而坐,盘着腿膝盖碰着膝盖。王宝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声名显赫的“四季好”竟然如此其貌不扬,精瘦精瘦的,一身土布褂子一杆旱烟袋,普通得与山野老农别无二致。“四季好”听得多说得少,很认真地听王宝林讲话,不时谦和地点头,全神贯注的神情,王宝林注意到眼前的老者眼波转动时目光如电,仿佛深山老林里鹰枭般犀利。“四季好”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朗声道:“有饭送饥人,有话说亲人。老弟啊你是好样的,这党那军的咱不懂,但是抗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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