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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魂-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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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国的天色亮得早,四点钟天全亮了。起床号早早地吹响了,秦营长匆匆跑着出去了,慌乱中官兵们忙着吃早饭。很快地,各部队于指定位置集合了。列队检查时,川上教官格外注意马匹器具,忽然发现马大吉的脸色苍白,就问:“你的病了?”



第四十一章(2)



  “没有。”马大吉挺胸肃立,目不斜视。他觉得回答得生硬,又补充一句:“没睡好!”
  “为什么?”川上很惊讶,他一向认为满洲士兵没有脑子,对马大吉的回答颇感意外。
  “紧张。”马大吉实话实说,他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
  川上乐了,拍拍马大吉的肩膀:“吆细,紧张的不要!”
  这是一个半阴天,天上笼罩着薄薄的云层,云影遮蔽的日光均匀细密地落在马大吉的脸上,这使得他英俊的面孔愈发沉稳。已是五月天气,士兵们都还穿着棉衣。三江省的寒冷超出常识,中秋节就下雪,同样的春天来得也晚。马大吉只知道来武顶山视察的都是新京的军政大员,至于是谁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满洲国”最高军事顾问楠木石垄将骑乘皓月。随同楠木石垄中将的有“满洲国”军事部大臣、日本关东军参谋长、江上军和第七军区司令。一时间,基地上日伪高官如云,显贵成群。军营和途径道路上,插满了日伪国旗和彩旗,礼炮声声,震耳欲聋,军乐队演奏军乐:《我武扬威》。九时许,楠木等要员兴致勃勃地检阅了骑兵团、守备队、宪兵队,受阅部队列队行进,齐声高呼:“皇帝陛下万岁!”“日满亲善万岁!”阅毕,楠木石垄一行乘汽车奔武顶山而来,受阅部队团以上官员随行,一路上浩浩荡荡。车队抵达停车场,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军官为将军打开了车门。楠木中将缓缓下车,他身着陆军大礼服,金穗垂肩,满胸勋章绶带,浑身上下金光灿烂。中将整了整手套,然后挥手致意,那手套雪白,白得惨人。马大吉搀扶楠木中将上马,左手轻托将军的臀部,右手扶住马镫,使中将矜持地翻身上马。马大吉的动作要领分毫不差,手法轻柔到位,他的镇静从容让远处的教官感到欣慰,其实川上本人紧张得并不亚于牵马兵,他目不转睛地观察每一个技术动作。
  马蹄踢踢踏踏,平缓地敲击着山路,皓月的尾巴有节奏地甩动着,皓月也许为自己感到开心,它走在马队前面,显然极为荣耀。疏淡的阳光照耀着苍山绿水,天空似乎像一张透明的薄纸,灌木丛在静默凝神。通向要塞的土路刚刚铺上一层黄沙,宛若褐色的飘带。马大吉左腿马靴里别着手枪,他不动声色地走着,努力使自己走得更稳健,看上去更自然。马大吉稳住了呼吸,但还是手心出汗,内心在一遍又一遍默诵,反复提醒自己:镇静,镇静。楠木中将傲然的目光投向了层峦起伏的山岭,一路走走停停,指指点点,不停发问。随行者的思绪都跟着中将的目光游动,密密匝匝地簇拥着中将,凝视楠木石垄的背影,揣摩他的一撇一笑。除了川上以外,无人留意马大吉。包括川上在内,没有任何人嗅出了异常。前边就是要塞的入口了,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马大吉侧身挡住了所有的视线,左手挽住缰绳,右手悄然下探,像是准备搀扶中将。楠木石垄下马的动作很是娴熟,依旧谈笑风生。
  马大吉的动作之突然,是所有目击者难以想象的,身手之敏捷,远远超出了教官的指导,其骑士风度绝对是川上望尘莫及的。应该说,仇恨塑造了铁的决心,复仇的怒火铸造了骑士。马大吉掏枪扳开扳机的动作一气呵成,无比连贯,仿佛闪电一样迅疾,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楠木石垄。死到临头的中将竟然没有停住嘴,没来得及止住笑容,闪亮的弹壳已经呼啸着蹦出枪膛了。
  砰!砰!两声枪响,山谷回声。一瞬间,马大吉看见中将胸前的勋章被击得粉碎,金属的碎屑粉尘样扬起曼妙,又像雾气一样浮荡。中将的头颅,像摔碎了的西瓜炸开,脑浆四散泼洒,晃成了无数绺缤纷的彩绸,激溅到了皓月的鬃毛上,有一块还扑到了他的鼻子上。大牌撸子的枪口飘出了蓝烟,肥胖的身躯轰然倒地,就像沉重的麻袋倒伏。
  简直是晴天霹雳,日伪官员大惊失色,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有人反应过来,哭喊:“抓刺客啊!”
  在一片喊叫声里,骑士跃身上马,勒转了马头。顷刻间,马队就炸了营,马匹颠覆掉了官员,倒拖着牵马兵,一齐跟着皓月狂奔起来,马嘶萧萧,鬼哭狼嚎,顿做践踏连营之势。马大吉双目圆睁,巨大的愉悦山洪样爆发,周身血管贲张,每个毛孔都已绽放,两耳灌满了呼呼的风声,这真是畅快淋漓的飞驰啊。皓月的蹄下磕迸出火花,箭一样冲下山去,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旷野无人,骑士和他的骏马跨沟跃壕。根本就不需要辨认道路,马大吉纵马向北向北再向北,跑过田埂、跑过草地、跑过林子、跑过沟渠,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出四十华里开外。武顶山隐没在云霭之中了,马大吉渐渐地稳下了心神。皓月跑得大汗淋漓,需要歇息了,他只好信马由缰地走了一段。天黑时,他才找到一农家窝棚,窝棚里的老夫妇胆战心惊,连说老总俺没犯啥法啊。马大吉喘息稍定,将马匹拴在树上,说:“给我弄点吃的吧。”
  老女人赶紧拿来几个熟土豆,老两口看着大兵吃得狼吞虎咽。肚子饱了,马大吉问:“过江怎么走?”
  “啊?这……”
  马大吉并不隐瞒,说:“我枪崩了个日本大官,他们正抓我呢。”
  老头大惊失色,连连顿脚说:“完了,孩子你连累俺了!”
  马大吉说:“别怕,我现在就走。”



第四十一章(3)



  临出门,老头在背后叫住他,说孩子啊你骑马太扎眼了。马大吉觉得有道理,便弃马换衣,又讨了些土豆,向北疾走。
  马大吉胡乱走了一夜。清晨,当浩荡的黑龙江出现在眼前时,他不觉惊叫一声。浓重的雾气在江面上浮动着,聚拢成一道雪白的云河,轻轻涌动。忽而一阵晨风吹来,云河又分散成淡淡的白絮,飘过岸边的红柳丛,四散开来。初升的太阳将一切将涂抹得金碧辉煌,滔滔大江挡住了去路,马大吉筋疲力尽了,呆呆地坐于岸边。黝黑的江水一漾一漾地拍着江堤,波动的感觉穿透了黑土地。晨风拂动红柳丛,沉静地回应着江边的水声。与浩荡的江水相比,他的呼吸简直微不足道。浓雾散尽,能清晰地看见对岸的白桦林,还有那些影影绰绰的屋顶以及淡淡的炊烟。马大吉向往起隆冬了,要是大江封冻,他就可以跑过江去。可是现在他走投无路了。滩涂上柳树丛连绵不绝,江鸥悠闲地在天空盘旋,江水喧嚣着涌动着,危险正一步步紧逼。马大吉猛地跳起来,他不想坐以待毙,不想束手就擒。顺着江边走啊走的,急迫地寻找渡船。边境地区早就成了无人区,江岸不见一人,人迹罕见,何以求渡?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马大吉焦急万分,又束手无策。
  中将遇刺震惊了关东军总部和“满洲国”最高当局,关东军参谋长坐镇指挥,迅速包围并缴械了靖安军二团一营,营长秦得明被逮捕;同时命令临近三县的日伪军警全部出动,万余人撒开了大网,严密封锁水陆交通,还特别抽调江上军、关东军守备队沿江设卡,所有的船只被拘集靠岸,不得一人一骑渡过黑龙江,务必生擒“凶手”。
  黑压压的大队军警包围了江堤,人喊狗吠,刀光闪闪。马大吉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反而镇静了,举枪射击,震慑住追兵,然后从容起身,高呼:“我不活了,操你日本奶奶的!”
  冰冷的江水顺着裤脚领口灌入,依次漫过大腿、腹部,淹没了胸膛,英俊的面容被奔涌的江水覆盖。马大吉挣扎了几下,他感觉江水居然如火燎般灼热,给了他足够的温暖足够的安详,就像母亲烧热了的火炕一样。死亡的旋涡将英雄吞噬,巨大而不忍的水泡上下翻滚,像是哽咽不休的悲鸣。慈悲的黑龙江伸开温情的臂膀,托载倔强的灵魂飘向渐次明亮的天堂。天堂里,没有饥寒,没有屈辱,更没有泪水。在如歌的曼妙里,在圣洁的祥云之上,潇洒的骑士和他的骏马自由驰骋……
  楠木石垄的遗体被运送回了新京,日伪当局大肆操办,组织各界代表到火车站接灵。新京火车站布置得肃穆异常,哀乐低缓回旋,火车进站时汽笛长鸣三声,月台上一派唏嘘悲恸之声。新京工大的部分学生也去了,他们个个胸佩白花,垂手肃立,有同学拉了拉赵成和的袖管,悄声说马贼还是你同乡呢。赵成和鼻子酸了酸,眼泪差点流下来,顿觉无助,不知是为了同乡还是为自己。
  在赵家兄弟中,赵成和的皮肤白皙,这一点颇得生母韩氏的遗传。他一脸书卷之气,总是腼腆而害羞的样子,但是似乎有种新的东西在滋生,青春的气息充盈于周身,走在街上,儒雅的气质会惹来年轻女子暗羡的目光。初夏是新京城里最好的日子,风沙不再,明丽的阳光好像长满了细密的绒毛,软软的痒痒的流泻开来,将所有的背景都渲染成金黄色。高大的杨树迸发出嫩绿的叶片,“大同”大街两侧的丁香紫气妖娆,榆叶梅盛开成一路红红粉粉,无处不在的蜜蜂发出一种嗡嗡声。这一切都使人犯困,觉得浑身懒洋洋的。在这温暖的氛围里,“新京”城却一派死寂,满业大楼等建筑沿街排开,灰白的花岗岩基座和或黄或褚红瓷砖无不显现出冷漠,做作而阴郁。
  新京的“摩电”很气派,沿着簇新的铁轨轰隆隆地驶过,车顶上不时擦出电火花来。抬眼望去,新京城除了工地还是工地,不断出现的建筑物反而给人沉闷的感觉。这座当作“满洲国”首都的城市,除了豪华霸气的设施以外,似乎乏善可陈。新京马路太空旷,而人情味太淡薄,总有种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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