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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或是生物的本能,如猫犬之自舐其创是也,但是发展为活人之术,
无论是用法术或方剂,总之是人类文化之一特色,虽然与梃刃同是发明,而
意义迥殊,中国称■尤作五兵,而神农尝药辨性,为人皇,可以见矣。医学
史上所记便多是这些仁人之用心,不过大小稍有不同。我翻阅二家小史,对
于法国巴斯德与日本杉田玄白的事迹,常不禁感叹,我想假如人类要找一点
足以自夸的文明证据,大约只可求之于这方面罢。
此外特别有意义的便是中西医学的对照,欧洲中古医学上的水火地风四
行说以及灵气流通等说,都与中国讲五行等相同,不过欧洲自十七世纪哈耳
威的血液循环说出以后全已改革,中国则至今通行罢了。我们夸称一种技术
或学问以为世界无双,及查文化史往往在别处也已有之,而且只是路程的一
站,早已走过去了,没有什么可夸的。这是一服清凉剂,读医学史常容易感
到。我还有一册商务印书馆的《中国医学史》,混在外书房的乱书堆里,一
时不易找到,现在也就不谈了。
(廿九年十二月三日)
□1940 年12 月30 日刊《晨报》,署名知堂
□收入《书房一角》
妖术史
我对于妖术感到兴趣,其原因未可详考,大概一半由于民俗学,大半却
由于宗教审判的历史罢。
从文化史上看来,符咒法术即是原始的科学,他所根据者一样的是自然
律,不过科学的出于事实,每试皆验,而法术的则根于推想,不一定验罢了,
这其间的转变是很有意思的事。别一方面,从法术发生了宗教,而宗教一边
敌视科学,同时也敌视法术,结果是于许多妖巫之外也烧死了勃鲁诺等人,
总称之曰非圣无法,这也很有意思,虽然是很可怕的事。中国历史上有过许
多文字思想的冤狱,罪名大抵是大逆不道,即是对于主权者的不敬,若非圣
无法的例案倒不大多,如孔融嵇康李贽等是,在西欧宗教审判里则全是此一
类,此正大足供识者之考察者也。
我耽读这一类书已是十年以前的事,除一般说及法术者外,我所喜欢的
有吉忒勒其教授的《新旧英伦的妖术》,茂来女士的《西欧的巫教》,二者
皆是学术的著作,案汤姆生的《魔鬼史》与斯本思的《不列颠之密教》均谓
所云妖术乃是古代土著宗教之残留,论旨与茂来女士相同,当可信用。但是
最特别的总要算是散茂士的著作了。我所有的只是四种,照出版年代排列,
即是《妖术史》,《妖术地理》,《僵尸》,《人狼》,在一九二六至三三
年中所刊行,共计六十三先令半,若论时价当在二百五十元之上了。
我在这里计较价钱多少,便因为觉得买了有点冤枉,虽然那时的兑换率
还没有这样的的高。散茂士相信妖术确是撒但的宗派,目的在于破坏耶和华
的天国,于人心世道大有关系,非彻底肃清不可,无论用些什么手段与多大
牺牲。花钱买书,却听了这些议论,岂不大冤。但在别一方面也不是全无用
处,除许多怪意见外也有许多难得的资料,关于妖巫审判的,所以我至今还
宝重他。至于《僵尸》与《人狼》二册尤可珍重,其中奇事怪画颇多,如不
怕会做噩梦,大可供枕上读书之用也。
(三十年一月七日)
□1941 年1 月13 日刊《晨报》,署名知堂
□收入《书房一角》
关于燕京岁时记译本
敦崇所著《燕京岁时记》是我所喜欢的书籍之一,自从民国九年初次见
到,一直如此以至今日。原书刻于光绪丙午,距今才三十六年,市上尚有新
印本发售,并不难得,但是我有一本,纸已旧敝,首叶有朱文印二,曰铁狮
道人,曰姓富察名敦崇字礼臣,篆刻与印色均不佳,所可重者乃是著者之遗
迹耳。寒斋所得此外尚有《紫藤馆诗草》,《南行诗草》,《都门纪变三十
绝句》,《画虎集文钞》,《芸窗琐记》,《湘影历史》等六种,但是最有
意思的,还要算这《岁时记》,近七八年中英文日文译本都已出来,即此也
可见为有目所共赏了。英译本名AnnualCu…stomsandFestivalsinPeking。译
者DerkBodde。一九三五年北京法文书店发行,价十三元半,但是现售加倍
了。日译本名《北京年中行事记》,小野胜年译,昭和十六年岩波书店发行,
价金六十钱也。日英译者译注此书,有相当的见识,可以佩服,故略加批评,
亦责备贤者之意,若是一般应时投机之物,则自不暇评,实亦并不暇买也。
两译本有一共同的缺点,这便是关于著者生活之道听涂说。英译本根据
《紫藤馆诗草》卷首《铁狮道人传》的资料,说到著者之死,其文云:
“传记言在宣统三年七月,他病了,回北京后不久死去,年五十七。”
查周承荫著传记原文云:
“宣统三年七月因病请假就医,甫至京遽遭国变,遂不复出,时或自言
自语,时或拍案呼咤,惟遇隆裕皇太后大事,成服而出,缟素二十七日。”
案隆裕太后之丧在民国二年癸丑,敦氏尚在,年五十九矣,然则不如译者所
说死于辛亥也明甚,是年只是遂不出耳,非是遂不起也。日译本绪言中所说
则尤奇,其文云:
“宣统三年七月因病辞官归北京,十月革命起,自此遂不复出门,宣统
帝大婚毕,乃至通州八里桥投水自杀。遗老怀黍离麦秀之叹而死者,王国维
之前,有斯人焉,此桥川时雄氏评彼之言也。时行年五十七。”案宣统大婚
典礼在民国十一年壬戌,敦崇年六十八。又查《画虎集文钞》,卷末有碣石
逋叟周毓之诗序,毓之即周承荫,序文末署甲子,自称七十老人,可知两年
前未曾有跳河之事矣。此序文作于正月元日,又云病中,我们所能知道者止
此,即截至尔时止,铁狮道人尚健在耳,若何时逝世,则因现在找不着资料,
未能知悉也。
译文误解,在西洋人自属难免,但不知何以无华人为之先一校阅也。英
译本“封台”项下,说“什不闲”以前颇盛,近亦如广陵散矣,译作消散如
广陵,注言广陵即扬州,昔繁华而今衰歇。又“端阳”项下,竹筒贮米以祭
屈原,以楝叶塞其上,译作荷叶,似误听楝字为莲字音也。日译本自不至再
误矣,唯亦偶有疏忽处,略举二三于下:
五十七叶“厂甸儿”节,搬指译作指环,按平常指环无加在拇指上者,
意有参差,英译本不误。又碧霞玺译作碧霞色玉之印章,按这宝石名称的语
源虽未详,但玺字并不如字作印玺解,是无疑的,英译本作柘榴石,虽色彩
或不合,似尚较佳。
一四二叶“江南城隍庙”节,原文迎赛祀孤,这所祀大抵是孤魂罢,因
为期日是中元,清明,十月一日,参考各节亦可明瞭也。日译本云,迎此城
隍神而祀其孤独者。案英译本云,欢迎关祭祀此诸孤独之神们。二本误解处
相同,即以孤为孤神,其实这里的神们都不孤独,不但城隍皆有夫人,即从
神亦犹官衙之吏肯,徒党甚众也。
但是更大缺点乃是改字的错误。一四四叶“金钟儿”节、原文云,金钟
之号,非滥予也。日译本注曰,滥予意稍难通,恐是滥竽之误。附录原文便
径改作滥竽,卷末校订表中亦并列入。按滥予不误,英译本作
extravagantlyconferred,亦尚不错,若云滥竽,反不通顺矣。
又一七九叶“蛐蛐儿”节,原文云:或又谓聒聒儿者即蝼蝈也。日译本
注曰,原文为聒聒儿,则意味难通,乃以意改为油壶卢。译文云,或者所谓
油壶卢者即是蝼蝈。按原文或谓,本来只说或人有此一说,自己全不负责,
译文则全是著者的意思,口气全不相同。又聒聒儿亦写作蝈蝈儿,因此蝈而
连想到蝼蝈,乃有此或说,油壶卢则连搭不上,至于讲事实,《月令》的蝼
蝈郑氏注云是蛙,俗语的蝼蝈蝼蛄,河北亦有土名曰拉拉蛄,只能作蚯蚓鸣,
无沿街叫卖之价值也。
以上略举数项,非敢吹毛求疵,只是求全责备,希望此种有意义的译著,
减少缺点,进于完善,别无他意也。关于二书的插画等,虽亦稍有意见,兹
姑从略。
(三十一年八月十九日,在北京)
□1942 年10 月刊《国立华北编译馆馆刊》,署名药堂
□来收入自编文集
男人与女人
《男人与女人》是一部游记的名称。德国有名的性学者希耳失菲耳特博
士于一九三一年旅行东方,作学术讲演,回国后把考察所得记录下来,结果
就是这部游记。我所有的是格林的英译本,一九三五年出板,那时著者已经
逃往美洲做难民去了,因为在两年前柏林的研究所被一班如醉如痴的青年所
毁,书籍资料焚烧净尽。民国二十二年五月十四日《京报》上载有“焚性书”
的纪事,说德国的学生将所有图书尽搬到柏林大学,定于五月十日焚烧,并
高歌欢呼,歌的起句是“日耳曼之妇女兮,今已予以保护兮。”青年一时的
迷妄本是可以原恕的,如《路加福音》上所记的耶稣的话,因为他们所作的
他们不晓得,所可惜的是学术上的损失。我因此想到,希博士这次旅行的收
获自然也在内,如游记中所说日本友人所赠的枕绘本,爪哇土王所赠的雕像,
当亦已被焚毁了吧。——旦说这部游记共分为四部分,即远东、南洋、印度、
近东,是也。第一分中所记是关于日本与中国的事情,其中自第十二至二十
九各节都说的是中国,今抄述几段出来,我觉得都很有意义,不愧为他山之
石,值得我们深切的注意。十七节记述在南京与当时的卫生部长刘博士的谈
话,有一段云:
部长问,对于登记妓女,尊意如何,你或当知道,我们向无什么统制的办法。我答
说,没有多大用处,卖淫制度非政府的统制所可打倒,我从经验上知道,你也只能制止它
的一小部分,而且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