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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冯德英)-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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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呀!”王镯子顾头不顾腚地钻到桌底下。明生闪开敌人的手,跳到锅台另一端,大声骂道:“反动派!叫我投降难上难!我和姐死了,也不饶你们!”敌人将明生揪下地。汪化堂暴怒地吼道:“打!给我打!”皮鞭旋风般地抡舞着。
  明生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孩子咬紧牙,不哭,不叫!棍棒打下来。
  明生惨叫一声,右胳膊肘被打断了。明生,差二十三天十岁的孩子,没有力量挣扎了。他那细嫩的躯体,直直地躺在血泊里……
  “他妈的!宰了你个小兔羔子!”汪化堂拔出手枪。“别急。”孙承祖拦住,“还有时间整治,情报要紧。”
  “带春玲丫头来审吧!”王镯子踢了明生一脚。汪化堂打着睡意浓重的哈欠,说:“一宿没睡,天快亮啦!歇息一会再审她。”
  “那妞妞样儿挺俏,交给我们弟兄玩玩吧!”一个镶金牙的匪徒淫笑着说。
  孙承祖阴沉地说:“弟兄们,不要性急,玩女人有的是,这一个要留着,等她吐出东西再开心吧!”
  灯光渐渐暗下去,油快熬干了。狭小的厢房,光线黯淡。屋里炕上的铺盖都被还乡团拿光了。
  姐姐象泪人,弟弟躺在她腿上。明生的衣服稀烂,春玲用手轻轻地抚摸,发现他的脊背、屁股、大腿上的皮肉和酱一样了!孩子的右胳膊断了。春玲把外面的蓝褂子脱下来撕着给他包伤口,包一层,血浸透一层,透一层,包一层,褂子撕完了,她又撕外面的裤子,一套衣服全用完,九岁多的小身子的伤还没包全!
  “兄弟啊,你怎么还不醒啊!你快睁开眼,姐在叫你呀!”春玲悲恸着小声呼唤道。
  明生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血象泉水一样流出来。“兄弟,你渴吗?姐给你水……”春玲把嘴亲上弟弟的嘴唇,没等她的唾液挤出来,明生的血就把她的嘴灌满了。春玲呜咽着,用手去擦他嘴上的血。
  明生梦呓般地说:“姐姐,姐呀!我受不住,我真痛……”
  “好兄弟,姐抱着你!你再叫给姐听,哭给姐看,这样好受些……”姑娘哽住了。
  明生那青肿的眼睛勉强地睁开,无神地望着姐姐的脸,抖动着嘴唇说:“我不哭,没泪啦……姐啊,我象在火里烧……我受不住啦,姐!姐……”
  春玲拼力压抑悲嚎,捧着弟弟的脸蛋说:“你是好孩子,儿童团员!明生,天快亮啦,爹他们就要来打反动派啦……”
  “不行啦,姐姐!我等不得天亮,看不见爹啦……姐,我真痛啊!没有死了好……”孩子断断续续地说,那只小手无力地拉着姐的手,向自己的心口上放。
  春玲轻轻揉着明生的胸脯,一个字一滴泪,颤抖着声音说:“姐的好兄弟,你听,听姐的话!咬紧牙,咬紧牙,和反动派顶下去!多长的夜也要过去,天就要放亮啦!明生,你喜欢迎春花,它开可不轻易。寒冬冰雪迎春它不死,春天一到它先开。革命不受苦,穷人永世没幸福。咱们学迎春,熬过难关,就到了春天,全国解放啦!这该有多好啊!明生,姐的好兄弟!你十岁的生日还没过,哪能死啊!不,不能啊!你要长大,你要干革命啊!”
  “我不想死啊,姐姐……”明生眼里挤出细小的泪珠,‘我要拿真手榴弹,去打反动派,解放全中国,建设共产主义社会……姐,我不行啦,我胳膊坏啦……”
  “好兄弟,没关系!你胳膊不会坏,能长好……就是少了,也一样干革命,水山哥就是榜样……好兄弟,姐再唱歌你听,唱你爱听的……”
  “我听不清啦,姐……我发昏……”明生的头,歪到姐姐怀里。
  春玲发出压抑的悲怆的啜泣。
  汪化堂、孙承祖这伙还乡团匪徒,被奔波、杀人、用刑搞得疲惫不堪,在周围山上加强岗哨后,都死猪一般地睡过去了。
  院子里的干草堆动了一下,爬出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这是三户人家唯一留下的一条命。在还乡团惨绝人寰的血洗时,他在混乱中钻进草堆里,逃过了敌人的屠刀。他早想跑出去报告,但里里外外一直有敌人,脱身不得。现在听着敌人都睡熟了,他偷偷地溜出来。他刚要冲进房后的果林,又听到西厢房的哭声,想起他在草堆里听到敌人的审讯拷打,一个孩子和姑娘的呼喊……他立时抢到厢房门口。
  关押春玲姐弟的门口没有警卫,还乡团匪徒们在睡前把春玲和明生牢固地捆住,两人又都伤着,门从外面扣上,怎么会跑得了呢!他们尽管睡大觉吧。
  从草堆里爬出来的人轻轻开了门,他看见炕上的姑娘全身被绳子缚着,和一个小血身体并排躺在一起。来人忙把门关上,凑上前,悄声问:“好妹妹!你们是哪来的?”春玲看他是位庄稼人,疑惑地问:“你是——”“我是这庵上的,叫大成……啊!”他看清对方的面孔,吃惊地说,“你不是山河村的青妇队长吗!俺们看你演戏……”大成急忙给春玲解绳子。
  “啊,大成哥……”春玲等大成把绳子解开,急忙和他又给明生松了绑。
  “走吧,狗日的都睡了。”大成说。
  “好!”春玲下了炕,抱起明生,转念一想,说,“大成哥,怕敌人警觉了不好办,你先抱俺兄弟走,报告民兵来抓还乡团……”
  “一块走吧,晚了他们要下毒手。咱们小心点,这山上树多,我熟悉路,敌人不好找。”大成接过明生。“好吧。”春玲等大成走出去,她又无声地将门关紧扣上。
  天麻麻亮了,山上一片灰苍苍的景象。晨风在山林中呼啸,驱赶着残夜。星星越来越少,一会就完全隐没进蓝色的天幕后面了。
  大成抱着明生在前,春玲随后,避开道路,顺着山坡,斜着向山巅上攀登。
  山峰上的黎明来得就是快,他们爬到一道山梁,东方天已成鱼肚色,旭日开始从海面上露脸了。
  突然,扑腾腾一阵响,两只野鸡惊叫着从他们前面飞出去。春玲身子一抖,脚下发滑,蹬起的石头直向山下滚。右后方响起喊声:“哪一个?”
  “快跑!”春玲拉一把大成,急向山顶奔。
  “站住!再跑开枪啦……”在山上放哨的两个匪徒追过来,开了枪。
  “快来呀!不好啦!人跑了……”匪徒们呼喊着。五六个还乡团分子,从后面射击着追上来。
  山陡,草深,林密,春玲又是受了伤的身子,她爬山非常吃力。而大成抱着九岁多的明生,也跑不快。
  子弹在他们头顶、耳边尖叫,敌人越来越近了。
  春玲见形势危急,心想跑不出去被敌人抓回去事小,叫这末多万恶的还乡团逃出人民的手掌,真不甘心。她急切地说:“大成哥!把明生给我,你快跑去报告,消灭反动派!”大成抱住明生只管跑,一边说:“这怎么行!你们再叫抓回去……”
  “打敌人事重如山!你赶快送信,快!”春玲抢到他身前,用力夺明生。
  大成紧抱住不放:“那你去报信,我……”
  “我身上有伤,跑不快……快点,再晚了谁也出不去啦!”春玲猛把明生夺下来。
  大成无奈,听到敌人已近,流着热泪,飞奔东方而去……春玲为吸引敌人,使大成脱身,抱着弟弟向东北山顶上爬。
  枪声、喊声和不断的颠簸,把明生从昏迷中惊醒过来。他觉出姐姐在抱着自己跑,敌人在后面追。明生用力叫道:“姐姐!玲姐!”
  “哎,兄弟!姐抱着你逃出来啦……”春玲应着,艰难地爬上一块岩石。
  “不行,姐姐!你跑,别管我!”明生喘息着说,“我出去也活不了啦,放下我吧……你把我埋妈身边,坟上插好多迎春花,我喜欢它,迎春天……”
  “别瞎说,姐抱你出去……”春玲忍住泪,奋力向上攀登。敌人更近了,他们已经看清楚跑的春玲姐弟,不打枪了,要抓活的。
  春玲刚刚爬上山峰,脚下乱石滚动,摔倒了。明生躺在地上,面色煞白,呼吸紧迫,吃力地说:“玲姐呀,你快走啊!我死……别的不要,每到迎春花开,姐,你在我坟头唱支歌,我就听见啦,一点不难受,象见着姐一样……”“别再说啦,明生!姐的心都碎啦……”春玲哭出了声。
  两个还乡团匪徒已经冲到十几步远的地方。春玲用身体挡住弟弟,抓起石头,向敌人狠狠地砸过去。
  一个匪徒躲闪石头,慌张地跌倒了。另一个匪徒举起卡宾枪。
  明生的眼睛突然瞪大,以毕生的力量,重伤的小身躯猛地翻起来,扑在姐姐的胸怀!
  叭叭叭!一串子弹射过来。明生的身子一哆嗦,向后摔下去……
  春玲一看,弟弟胸口鲜血直涌。她扔掉手中的石块,惊叫着抱住他:“明生!明生!兄弟啊……”
  骤然,枪声激烈,喊音大震——“冲啊——”
  “杀啊——”
  “消灭反动派呀——”
  ……
  追击春玲的还乡团,慌乱地向山庵方向奔逃……山河村的人民在指导员曹振德指挥下搜山抓还乡团的时候,周围一些村子的男女民兵和群众,接通知后立即配合行动。率领一部分武装工作队员在黄垒河南岸坚持工作的区委书记曹春梅,在接到战时情报网关于一股还乡团插入内地的消息不久,又收到山河村的敌情报告,她就领着武工队向山河村赶来。于是,声势浩大的搜山攻势展开了。
  曹振德带领民兵和群众,拉开距离,象梳子梳头发一样漫过山沟、山洼、山梁、山峰。他们正搜索到一个山谷处,忽然西面山里响起枪声。指导员大吼一声:“朝响枪的地方冲!”
  人们飞速地跑起来。翻过两道山岭,遇上大成。听完大成的报告,人群一阵呼喊,怒火填膺。曹振德又愤怒又悲痛。他递给大成一个手榴弹:“你领十个人,去打追春玲、明生的敌人!”
  大成他们飞跑去了。曹振德举着大枪喊道:“大伙注意!敌人窝在山庵里。有枪的来十几个,跟我走。其余的人跟孙树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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