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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了。死了我自愿!”老东山咬着牙说,“快去!”“那等我把麦子送回去。”
“放心吧,我给你看着。”
“我是说给你送回去,我是拿你的……”任保媳妇羞耻地垂下头。
“我不生气,为打反动派,我自愿!”老东山着急地叫道,“快去!找你振德叔——指导员!他在南山沟,就说有反动派……”
春玲苏醒过来,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荒草丛里。寒松古墓,阴气逼人,蓬蒿杂草,分外凄凉。头上的伤使姑娘痛得又闭紧了眼睛。
“小崽子快说!东西埋在哪里?”响起凶喝声。春玲惊异地想:“敌人在问谁?”
“呸!你妈的,反动派!别想好事啦!”孩子的响亮的回答。
春玲大震,急切地喊道:“明生!兄弟……”
她想爬起来冲上去,但是胳膊、腿被绑着,她起不了身。
明生被姐姐从屋托出窗后,刚落地就被埋伏在那里的匪徒扭住了。孙承祖领着一个还乡团分子回家和王镯子收拾东西,汪化堂和三个匪徒绑起春玲姐弟,把明生的嘴用棉花塞着,来到西山根的古墓,和隐蔽在这里的队伍汇合了。他们想问出口供后,把这姐弟俩就地杀死,然后撤到深山里埋伏起来,伺机再抓人掏情报,进行破坏活动。
见春玲醒过来,汪化堂的短刀尖逼着姑娘的咽喉,威胁道:“快说,这周围有多少部队,在哪里?要不,就把你姐弟俩一个坑埋!”
“呸!”春玲愤恨地喊道,“你们这些坏蛋,想杀就杀吧!想叫我们投降,除非日头从西出!”她向明生叫道:“明生,兄弟!大声叫!叫人来收拾反动派!”
“来人哪!打反动派……”姐弟俩放声喊起来。
匪徒们慌忙把春玲和明生的嘴塞住,再不敢问了。孙承祖和王镯子狼狈不堪地跑进来。
“快走!快……”孙承祖急促地说。
“怎么啦?”汪化堂惊问。
“遇上人啦!咱们的叫打伤一个,没死……”王镯子没说完,就被汪化堂打断了:“走,拉上西山!把丫头的腿解开。”一个匪徒掏出短刀,看着春玲说:“两个奶臭没干的崽子,杀了完事,带着累赘。”
“你不知道,别看小,可是共产党窝里出来的,全身都浸红啦!村里埋的所有重要东西,都不瞒他们的眼睛。”王镯子解释道。
孙承祖狠狠地踢春玲一脚:“妈的!你硬,能叫你硬……”
深秋山里的三更天,寒气袭人。山峰迭起不绝,黑森森地矗立着。树上、草上、地上一片斑白,霜已经下来了,冰花打得梜萝叶簌簌作响。
敌人押着春玲姐弟,向深山里进发。
春玲头上被打破的窟窿,已叫血液糊着长发粘住了。头是那样沉重,她挺不起脖颈,柔发和头一起耷拉在胸前。春玲瞅着这些穿便衣挎长短枪的匪徒,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死。但她没有力量,没有武器,胳膊反绑着,嘴里塞着毛巾,憋得呼吸费力,两眼发花。她极力去寻视明生,想看看他的情况。她模糊地看清夹在敌人中间在前面移动的细小的身子,心里一阵酸楚,忘记了自己的痛苦。敌人想从他们嘴里得到情报和物资埋藏的地点,这真是妄想。她——曹春玲,怎么会屈服,投降!落在敌人手里,只有一条路——牺牲。然而看着明生,她害怕起来了。春玲当然知道明生常给坚壁重要物资的主要干部、党员送饭,党支部在她家开会研究什么东西埋在哪里,传达我军的行动情况,明生在眼前也不回避。明生,他,十岁的生日还差二十三天才到,怎么受得住敌人的毒打、酷刑?孩子要痛不过受不住说出来怎么办?真的,这可怎么好啊!春玲的心悬到半空,手都攥出了细汗。“不,不要紧!”春玲的心接着又静下来,“明生虽小,他懂事,他最听姐的话,他不会说出口。”但是她刚静下的心又收紧了:“可他要不说,敌人就要杀死他!啊,才九岁的孩子,就惨死!世上要没有了我的好兄弟,他……”姐姐不敢想下去了。
为革命物资,为弟弟生命,担心揪肠!这两件事,把姑娘的心死死地缠绕着,撕裂着。有时侧重前者,有时偏于后者,更多的时候两者并重,左右难分。最后,春玲觉不出这两者有什么分别,怎么分别了!
还乡团来到一个山坳的松林里。汪化堂喊道:“歇会再走。”他问孙承祖:“这山里有庵吗?”
“有。过去两座山就有一个庵,一共三家人。”“好,你带着人去清洗了,咱们就窝在那里。好不好?”孙承祖点点头:“行,这里保险。”
“不再抓几个共产党弄够情报,干一番热闹的,我们不回去见刘旅长!”汪化堂自负地拍着胸脯。
孙承祖领着二十几个还乡团分子走去。汪化堂在后面加上说:“弟兄们,别讲客气!狠着点,连根拔!”春玲心里恨道:“那三家人要遭殃啦!这些没人性的反动派……”
汪化堂吩咐几个人上周围山上去放哨,又命令道:“把两个崽子的嘴打开!”
明生哇的一声哭起来,哭着叫:“姐姐!玲姐!我在这里啊!”
“明生!姐的小兄弟……”春玲的泪水急出直涌,向明生奔去。
“姐呀……”明生拼命挣脱敌人的手,向春玲跑来。
“妈的,哪跑!”敌人狠骂着,将姐弟二人扭住。“舅,”王镯子凑近汪化堂,“我去说说看。”汪化堂应道:“好。”
王镯子说:“放开他俩……”
明生象出笼的鸟,猛向姐姐冲去。但手绑着,泪帘挡住视线,跑了几步,他就绊倒了。
春玲急忙奔上去,跪到明生身边。她没法把弟弟拉起来,低头用脸抚着弟弟的脸,悲泣着说:“兄弟,姐的好兄弟……”
明生恐怖而悲哀地叫道:“姐姐呀,我怕!咱们还能见到爹吗?能活吗……”
“能呀!”王镯子浪声浪气地应上来,假惺惺地扶起明生,“好孩子,他们不杀人。”
“你说不杀?”明生厌恶地瞪她。
“是呀!”王镯子笑着说,“他们的意思我明白,只要你们说出藏军用品的地方,军队布防的情况,就放你们回家啦!”“王镯子,你别认错人!”春玲愤怒地说,“站在你面前的不是面捏的熊包,是共产党员和她兄弟!你的花言巧语比狗屎还臭。头顶长疮脚跟流脓的东西,你算坏透啦!”王镯子一手卡腰一手指点,怒气冲冲地说:“我说春玲子你别嘴强,哼哼!我好心好意给你姐弟俩讲个情,你倒伤我一口。你想想,你们一家闹革命,得过共产党什么甜头?你大姐早年丧生,你姐夫死后不见尸,你哥受了枪弹伤还在队伍上卖命,你二姐当了寡妇也不回家,你爹忙黑忙晚还差点叫军属打死……这些就是你们当共产党的好处!哼,真是些傻瓜,精细人没有这末干的……”
“呸,你个反革命娘们!”春玲大口啐她一脸,轩昂地抬起头,响亮的声音震得山腰发回音,“我们乐意当共产党的傻瓜!为消灭你们这些杀人精,穷人坐天下,流血断头俺们甘心情愿!”
王镯子气势汹汹地扑上来:“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我叫你逞能……”
春玲等她来得近了,照她腰上狠踹一脚,“你以为我没劲了吗?来吧!”
“哎哟!踹掉我的孩子啦!”王镯子痛叫着向后踉跄。
“打死反动派!”明生叫着,用头向王镯子身上猛撞。王镯子站不住,狠狠地摔倒了。
“他妈的,反啦!给我打!”汪化堂狂怒地吼道。匪徒们蜂拥而上,把春玲姐弟捆在树身上。枪托、树枝,下雨般地向姐弟身上猛打。
明生痛哭,惨叫……
春玲不顾一切地呼喊:“明生,咬紧牙,不要怕!明生,记住爹的话!明生,冷元大爷是榜样!明生,不能投降……”她头上流下的血灌进口腔,嗓子噎住了。
明生被打得头破血流,声都哭哑了。他全身很快被打麻木,觉不出究竟是哪里痛了。他听着姐姐的喊声,鼓起力量回答道:“姐姐,放心!我不投降!不……”
幽蓝色的天幕上,星斗闪着冷光,草木正在披上寒霜。深沉的南山沟里,那稠密的松林之中,没有灯火,只见搬运东西的人影来来往往,无数张锨镢在飞快地闪动。喊声是那样低,随着疲累地喘息出来的热气,波动在山谷里,汇成一股炽烈的暖流,驱除了秋夜的寒凉。
在山脚下站岗的儿童团长曹明轩,发现有人走近,马上喝问:“谁?口令!”
“是我,别、别打枪……”一个女人的慌张的声音应着跑上来。
明轩端直红缨枪迎上前去,认出了她是谁:“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我不是来偷东西,我不偷!”任保媳妇急忙分辩道,“反动派来村里啦!报告你爹——指导员!”
“跟我来!”明轩领着任保媳妇进了深沟。于是,忙碌的人们互相传递压抑的呼喊——“指导员,找指导员!”“找指导员,指导员!”“……”
曹振德头冒热气,浑身汗湿,奔走在山上山下、沟里沟沿、松林乱石之间,指挥人们埋藏物资。这些天他睡眠的时间更少了,他的眼睛更加红,眼角已经烂了。这时,在这无月的深山里的夜色中活动,看东西极度困难,还是儿子明轩折断一棵小松树,修理好给父亲当拐棍,使他少摔几跤。
曹振德正在指挥大家将一架兵工厂的机器放进山洞,听到叫他,就应道:“么事?我在这。”
明轩和任保媳妇赶过来。任保媳妇把老东山叫她来报告的事说了一遍。周围的人一听,马上嚷起来:“好大胆,闯进咱们老解放区来了!打狗日的!”
“打!叫他们有来无回!”
“指导员!下令吧!”
指导员紧张冷静地想了想,与村长商量了几句,就向群众招呼道:“敌情不清楚,不知敌人究竟是多少。不过我估计不是大部队,是一股进来搞破坏活动的敌人。大家沉住气!男女民兵跟我和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