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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冯德英)-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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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区各村的妇救会长、青妇队长会议,一直开了一下午。会议听取了关于妇女工作的汇报,布置了发动妇女进一步参加生产、积极支前等工作。区委书记曹春梅在会议最后,谈到了村向青妇队员们说明……春玲离区往家走时,夕阳已经沉进了西山。
  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晚霞炙烤着半个天空,红艳艳的象少女的脸色。在田里春种的人们,还在紧张地劳作。山上梯形的田里,一组组的人们,跟着一犋牲口,来来往往在播种。那驱赶牲畜快步前进的清脆的皮鞭声,女人们的爽朗的呼唤声和欢笑声,分布在各处撒欢的牛犊的叫妈声,把山野搞得热热闹闹,生气勃勃。
  春玲登上山岗,拭一把额头上的细汗,被前方远远的景色吸住了。她停了下来。
  黄垒河的黄昏时刻,真是耐看。白色的细沙河床,从西面的丛山里冲出来,象条巨大的白布带,弯弯曲曲地向东方无边无际地伸展开去。河道中的水流,在霞光中闪烁着光彩。顺河两畔的山前,是一片平原。一簇簇乌黑的树林表示着村庄的所在。此时,女人们做晚饭的炊烟升起,在村庄上空轻柔地缠绕,飘荡。顺河极目东望,在天地连接处,闪着碧蓝的一片,好象镜面一样平静,平面上隐隐约约地浮动着一些黑点点——船帆的影子,那就是黄海了。
  春玲望着这瑰丽奇幻的景色,心旷神怡,真想放声高歌。这姑娘,从人称“小玲”时就爱唱歌,也天赋了一副动人的嗓子,加上这几年的业余剧团生活,不但有见景生情的灵感,还有触景作歌的才能。她见了什么使感情来潮的景物,兴趣顿生,一面想一面就能用熟悉的曲调配上新词顺口唱出来。有时为配合运动,戏排得很生,上台忘了词,她也能随着需要编上去,使观众一点觉察不出来。
  这时春玲刚要唱,但一见天色不早,离家还有五六里路,要回去料理家务,晚上还要召开会议,布置工作,于是心里说:“留着兴致以后再唱吧!”就一溜碎步,轻盈得象只燕子一样下了山岗。
  在大河水面上闪烁的霞光已被下弦月的光辉所代替。昊空缀满明朗的星斗。新月悬空,春夜宁静,宜人的南风中,飘散着嫩叶青草的新鲜气息、百花的浓郁馨香。
  春玲来到河北岸,月光下见一个军人停在水边,样子象要过河,但刚下水又退回来,望着对岸发呆。春玲有些奇怪,赶上前问道:“同志呀,你要……”她突然住口,惊讶地叫起来:“儒春,是你!”
  那儒春背着背包,手拿着鞋袜,愕然地看着春玲,好一会才结巴地说:“啊,是你!你上哪去啦?哦……我,我回来……嗯,军队从东往西开,路过咱北面,我……”“真巧啦!我上区开完会走到这……”春玲欢喜地说,急切地把他的背包接过来,“走呀,快回家歇歇吧!”说着脱掉鞋,下了水。
  儒春在她背后想说什么,又忍回去,迟疑了一下,跟在她后面。
  春玲划着没腿肚深的清凉的河水,边走边转头瞧未婚的丈夫。虽说是在月亮底下,似乎他两眉之间那颗小黑痣,她也看见了。姑娘心里象饮过比河水还要多的甘露,甜蜜,陶醉,脸上充满了幸福的春色。
  “儒春哪!你可不知道,你走后,我多思念你呀!”春玲柔情地说,“你呢,不想我?”
  “想。”他闷声地吐出一个字。
  “是吗?”春玲羞答答地笑笑,“俗话说,欢乐嫌夜短,愁苦恨更长。你走后我倒不愁苦,可是老觉得有很长时间——有一年啦!你走多少天啦?对,我记得,到明天一个月啦,对吧?”
  “对。”儒春悄声答道。
  “哎,军队的生活挺好吧!吃什么饭?”春玲兴致勃勃地问。
  “好。吃大粑粑①……”他仍是闷声地回答。
  “哦,比俺们吃的强。俺老百性宁愿不吃饭,也巴不得叫你们解放军顿顿吃大米白面,这应该!”春玲欣喜地说,又关怀地问,“睡得好不?不睡炕睡铺草,你过得惯吗?”“人家能睡,咱也不是面捏的。”儒春的声音提高了一点。“我知道你能过得来,劳动人出身,受得了苦!”春玲兴奋地夸奖道,心想:“到底不错,他真是个好青年,思想开花啦!真有意思,才几天他还在那顽固家里,现在已大变样啦!回村叫大伙看看,儒春不是从前的儒春啦,是解放军,江儒春同志啦!哈,我可真成了革命战士的媳妇……咦,不害羞,又瞎想到哪去啦?”春玲又问道:“你们军队今夜在哪驻防呀?”儒春发愣,神情有些紧张,欲言又止。
  春玲见情急忙笑着说:“呀,保密吧?好,俺不问啦。你可真不简单,参军几天就学会保密啦!对,应该!”儒春嗯了一声,岔开话题问:“家里好吗?”
  “挺好!妈——”春玲近一年没叫妈了,这个“妈”的意味又不同,故此每逢叫“妈”不免要梗一下。“妈刚开始想你,这些天被我劝导着,已放下心啦!就是爹还没转过弯来。不要紧,他会变过来。这次你回家,咱俩分下工,你站他左面,我站他右面,你一言,我一语,左右开弓,保险能叫他脑袋改改样。儒春,信吧?”
  儒春长长地叹一口行。春玲安慰他道:“你不用犯愁,有信心,别悲观,准能把爹改造好。”
  “春、春玲,我……”他声音颤抖着说。
  “怎么啦?有话说呀!”春玲见他垂下头,有些迷惘。
  儒春忽然抬起头,嘴张了两张,又摇摇头,神情恍惚地分辩道:“没事,没事,我很快就回部队去……”他又住口不说了。
  春玲的心一沉:“他怎么啦?心里象有事,象为着什么不高兴……”想着想着,她疑惑起来。当他们刚跨上南岸,春玲就急切地问:“儒春,战争这末紧,你刚出去这几天,怎么请假回来的?”
  “我……”儒春慌乱又痛苦地说,“我不对!我……”“什么?你不对什么?说呀!”
  “……”儒春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春玲感到一阵寒气袭身,墨黑的大眼睛瞪圆了,骇然地问道:“你!你是开小差?逃跑的?”
  “逃跑?开小差?”儒春使劲地叫起来,头摇得象货郎鼓一般,“不,我还回军队,很快就回去!”
  春玲紧问一声:“你不是开小差,请假了没有?啊!”
  “这……”儒春又怔住了,瞅她一眼,耷拉下脑瓜子。春玲“啊”了一声,木呆呆地停了一会,接着浑身哆嗦,头脑发昏,向后退了半步,背包脱手落到沙滩上。她瘫软地坐到背包上,双手捂脸,呜呜地哭了!
  儒春见她这般情景,惊吓得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急上前争辩道:“这怨不得我,是我爹逼得我没法子,才这末做的!”春玲哭着抢白道:“你别强调客观!你爹没用绳子拴你回来!”
  “春玲,这比拴我还难对付!”儒春着急得快哭了,“你听我说……”
  “好,你就说吧!”春玲拭把泪,平静了些,“他怎么逼你的?”
  儒春直着肠子背诵父旨:“俺爹叫我等队伍开走时溜下来,藏到家里不出门;半路要碰着熟人,就哄人家是请假回来的。等队伍走远了,他们知道也晚啦……”
  “好哇!你们父子俩商量好,这样来对付革命,对付我呀!”春玲激怒地说,将身子扭向一边。
  “好春玲呀,听我说啊!”儒春赶到她的对面,难过地流下泪来,“原先,俺爹对我的参军一直没说反悔话。要我开小差,是临上区那天早晨对我说的。我自然不干,他发了大火。末了他说,我一月之内不回家,就和我在‘地府’里见——他要上吊,死!我吓得要命,又没法子,想和你商量,可是俺爹一步不离开我的身……”
  “嗯!”春玲恍然道,“原来他一直送你上区,就是为的分开你和我呀!”
  “是啊,就为这!”
  “那你——”姑娘陡然站起身,气恨地盯着未婚夫,“你就这样没出息!你就听那顽固爹的话,啊?”
  “你不要火,听我说……”
  “事到如今,你还不让我火?你还有脸说什么!”春玲怒不可遏,拔脚就走。
  “春玲!”儒春叫着跑到她身前,用胳膊拦挡她,“你要怎么的?”
  “咱俩一刀两断!”姑娘断然地回答。
  儒春在她面前退着,阻挡,央求:“这怎么好啊!我求你,听完我的话,你再走也不迟!春玲啊!我求你……”
  春玲站住了。她望着儒春那焦灼万分的动作,听着他那发自肺腑的言语,她的心怀禁不住热潮翻腾,声音也软下来了:“好,我听着,你说吧。”
  “唉!”儒春深叹一口气,埋下头,说:“我知道开小差不对,丢人!坚决不能干,应当听你的话,去打反动派,革命。可谁叫我摊上那样一个爹呢?他真要寻短见了,我们一家人就完啦!我心里想着,不忍。这些天,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左想不行,右想不好,就怕我爹真会寻死……到明天,就是我参军一个月啦!部队往西开,去打仗,不能请假。我越想越怕,就咬咬牙,瞅空跑回来,先稳住爹不要寻死,再和你想想办法,打通我爹的思想,我就很快去赶上队伍,算不得开小差……刚才我在河北岸,望着村子,想着你,心里象打鼓一样,不知回去还是不回去……一碰上你,我就慌了神,只怕你会上火……我说完啦!春玲,我错了,不该私自跑回来。”儒春蹲下身,孩子似的啜泣开了。
  春玲的心全软了。她单腿跪在沙滩上,手扳着他的肩膀,温和地说:“儒春哪,别难受,是我性子急。唉,刚才我可也真生你的气。你不要怨我,说我狠心,不顾你父子情份,一心要你走。儒春,你该明白,你爹那些话,教你走的路,不是疼你,倒是害你,不让你向前进。你想想,人人都象你爹那样做法,守在家里,只顾过自己的日子,全中国怎能解放?穷人怎能翻身?那些被反动派欺压得喘不上气来的人民,不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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