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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玉珊的清脆叫声,人们都发现了刚出胡同口的老东山。老头子前面是春玲,后面是儒春。不少人跟着青妇队员们鼓起掌来。
那老东山背剪着手,埋着头,闭着眼,稳稳实实地走着。他和往日没有两样,只是脸色更加阴气沉沉,脑勺上的小辫颓然无力地耷拉着。巧儿姑娘迎上来给这位参军青年的父亲戴花;老东山看也没看一眼地伸手挡开了。
玉珊和淑娴跑到春玲跟前,几乎是一齐低声问:“他思想开花啦?”
春玲含笑地点点头,瞅着老东山的背后悄声道:“通不通不敢说,他要给儿子送行,还要一直送上区。这说明他还有做老人的心肠,咱欢迎。”
“玲姐!”玉珊心切地说,“你把咱们的请愿书带好了吗?”“请愿书”,是全村二十三名青妇队员联名写的,质问上级为什么不要她们穿上军装,拿起枪,奔赴前线与男子一样杀敌人。
“挺忙的,儒春有他爹去送行,我就不上区啦。”春玲答道,“请愿书交给带队的指导员啦!错不了……”
骤然间,锣鼓大作,笛笙齐奏,掌声如雷,众人雀跃欢呼。青妇队抡绸狂舞,唱起欢送歌——解放军,子弟兵,解放人民是英雄。
青年们,真光荣,戴着花,披着红。
从军杀敌出了征,光荣光荣真光荣!
真光荣,真光荣,战场杀敌显威风。
第十一章
参军的青年走后的第三天,区上组织起一个中队的支前民工,参加全县的支前团,期限四个月,奔赴前线支援解放大军去了。山河村又走了六名青年——有的已超过三十岁了,其中有冯寡妇的儿子。她开始闹死闹活的不让儿子走,最后政府批给她一百斤粮食,她才放了手。
劳动力的缺乏,严重地威胁着生产的进行。还有个更重大的困难,是粮食不够。由于去年春旱夏涝,加上劳动力又不足,庄稼大大的减产,军队的急剧扩大又增加了公粮的数目,实际上,如果不是去年事先有准备,储存了大批的干菜,早就要闹成灾荒了。清算出地主和一部分反动富农的粮食,虽然解决了一些暂时的困难,可是距离麦子成熟还有段时间,即使那种得不多的麦子下来,也解决不了多大问题。上级多次号召生产自救,发动人们上山挖野菜,摘可吃的嫩树叶,度过春夏时期。
为解决劳动力的困难,山河村党支部决定小学校实行半日制,上午、晚上读书,下午在家帮助干活。这个决定传到教员孙若西的耳朵里,他一反常态,倒装起积极来了。自从为了参军的事和春玲发生冲突后,他第二天一早就请了“病假”,直到参军的人走后才回学校。他想,这是个机会,可显露一下自个的进步呀。于是,他急忙找到振德大喊大叫。“指导员!如今劳力这么紧张,还上课干么?干脆,把课停下来,不更彻底么?”孙老师理直气壮地喊道。“生产是重要,可学文化也是为工作。咱们这样做,能两不误,不更好吗?只不过,当老师的多操些心,熬点夜就是啦!”振德平心静气地解释道。他没有也不便为孙若西对他女儿的无礼而向他发作。
“我个人也无所谓!”孙若西慷慨激昂地说,“辛苦怕么!只是想事情有主次,不能饿着肚子搞文化,再说停课也是为了支前嘛!”
“支前?”振德想起他女儿动员这位孙老师参军的那桩事,不由心里冷笑了一下,却又不急不躁地说:“这事不仅村干部合计过了,还请示过上级,区上同意后,才决定的。”“哦,那……”孙若西没再坚持,忙改口说,“那以后,我们教员除了上课,就领着学生下地。”说着,他一点头,转身就走了。
山河村的学校根据区上传来的县政府的指示,实行生产和学习相结合的办法,没有完全停课。党支部还想尽办法不使孩子们放下书本,保证学生年终能升级,同时总算多少解决了一些缺劳力的问题。接着,党支部又挨家挨户发动妇女参加生产劳动。
妇女成了主要劳动力,尤其是青妇队,不多久一个个都改了样,脸上晒得发红,由红转黑,好穿点鲜颜色衣服的女子也穿不得了,整天满身满脸全是尘土仆仆的。
孙俊英自从丈夫走后,向党支部提出,支部委员她不当了,妇救会长也另选高明好了,因为她自己能力差,担当不起来。支部讨论后经请示区委,免去了她的宣传委员,由青救会长孙树经担任。党内对孙俊英进行了批评教育,但妇救会长还要她继续当。孙俊英勉强地检讨了一番,答应今后做好工作。但口是心非,她很少走出门,把工作全推到青妇队长身上,使春玲忙得走路都是一溜小跑,很少有时间料里家务了。这天接到通知,要妇救会长和青妇队长吃过午饭上区里开会。春玲去找孙俊英的时候,她躺在炕上,懒洋洋地欠起身,无精打采地说:“我不能去,春玲。你不知道我这些天有病吗?你告诉你爹吧。”
春玲从孙俊英家里出来去找父亲。她在街上听说他上江任保家去了,她就到那里去找。春玲进门时,父亲正在屋里,手拿着一叠纸,向任保夫妻俩说:“地是过日子的本钱,卖了地你们吃什么?”
媳妇低头给孩子喂奶;任保做出副可怜相说:“可是眼前吃的要紧,不能等着饿死呀!”
“前些天分的粮食,你们这末快就吃完啦?”振德不满意地看着他。
“剩不多啦。”任保媳妇回答。
“大家都合着野菜、树叶吃,”春玲插嘴道,“你们光吃粮食还行吗!”
“指导员,地是分给我啦,我有我的自由,政府不强迫卖不卖吧?”任保对着振德,满有理地分辩道。
“买卖是有自由。”振德说着,伸展开手里的地照,送到任保面前,“你看看,任保!这上面盖的什么印?”
任保瞥一眼土地照上面那醒目的人民政府的大红印章,没有回答。
“任保!”振德痛心地教诲道,“在旧社会,你跟坏人学得浪荡败坏,把地卖光了,为财主添油加水,落得自个没吃没穿。现在共产党领导咱们把土地从地主手里夺过来给了你,你又要卖掉!这样下去,你还能过好日子吗?”
任保无动于衷,涎皮赖脸地说:“革命为穷人,我老当无产阶级分子不好吗?将来革命成功了,大家都共产,吃大锅……”
“你瞎说!”振德气愤地打断他的话,发红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你再糟蹋无产阶级,小心撕你的嘴!无产阶级靠出汗吃饭,革命成功也是如此。你这二流子懒汉,也不好好想,政府给你多少好处!你可象填不满的老鼠窟窿……”他顿住口,忍住了火气,又苦口嘱咐道:“你们两口子再好好思量思量吧!地,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卖;不过实在不听,有你们的自由。”
“俺从头就不让他卖,”任保媳妇说,“可是他不听,大叔,粮食也实在没有几粒啦……”
“玲子,”振德吩咐道,“回家提些豆子和地瓜干给你嫂。”“好。”春玲应道。
任保有些感动地说:“那多谢指导员的救济啦!我和老婆加紧生产,地不卖啦!”
父女走出来后,春玲把孙俊英不去开会的事告诉了指导员。振德思忖一会说:“这个人垮下来了,这不光是因为她丈夫走,说明她根子上有毛病,没改造好,往后还要对她多帮助。玲子,妇女工作要全靠你担当啦!”
“我不行,没能耐。”春玲有些怯气地望着父亲。“光凭一个人的本领是难,依靠大家就有办法。好,你就一个人去开会吧。对啦,前几天我上区你姐还说她想你,想和你谈谈。”
春玲闪动着那墨黑的大眼睛笑了:“她想我?不骂我就好啦!”
振德望着跑去的女儿,又叮嘱道:“别忘了,送些东西给任保家。”
春玲快步跑到家,拿了些黄豆、地瓜干背着走出门口,遇见明轩领着十多个孩子正在排队。这些孩子都提篮背篓,还拿着书本、笔、纸、算盘、石板。他们这是上山边采野菜边上课的学生队伍。明轩和本村的几个高小生,上午去外村上学,下午担任义务小先生,给分组劳动的学生上课。“二姐,你背的什么?”明轩指着春玲背后的口袋“粮食,地瓜干。”春玲走着答道。
“拿哪去?”
“送给任保家。”
“给二流子?吃闲饭的,不给!”明轩不满地说。春玲站住脚,刚要回答,明生也接上来了:“姐呀!咱自己都不够吃,送人做什么哪?”
“谁说不够吃?”春玲笑着,“姐哪顿没叫你吃饱呀?”
“咱自己老吃野菜,任保家光吃粮食。”明轩嘟囔道。
“咱给他们做个榜样不好吗?”春玲紧看着弟弟。“我同意哥的意见!”明生大声说。
“明生,你不是对吃野菜没意见吗?”姐姐的声音温和极“那是说为打反动派,吃野菜我高兴!”明生瞪着眼睛握着小拳头,“省给懒汉吃,我不高兴。”
春玲带着微笑认真地说:“怎么是省给懒汉吃?帮助懒人变勤快,努力生产,支援前线,这也是打反动派呀!明轩,明生!还不乐意吗?”
“乐意啦!”明轩高声回答。
“你呢,明生?”
“我同意姐姐的意见!”明生的声音更响亮。
春玲赶到区上,各村来开会的干部还没来齐,她跑去找到区委书记,劈头就问:“姐!俺们那个事怎么样啦?”“嗬,你可来啦!妹,快坐下歇歇吧!”春梅放下手里的一叠文件,拉春玲坐到凳子上,拿毛巾递给她,亲切地笑着说,“看脸上的汗,把眉毛都湿啦!跑着来的?”“飞着来的!”春玲俏皮地笑着,顾不得擦汗,又催问,“说呀,俺们那个事呢?”
“怎么连个见面礼都没有,开口就质问。哪个事呀?”春梅假生气地收起笑容,给她倒了碗水。
“咦,你怎么给忘啦!我们的请愿书呢?”春玲着急地站起身,不满意地盯着姐姐,“上次你不是叫爹告诉我们,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