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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兰进食较快。高慧君像是在陪着翟哲吃饭,反正她每天都是几乎与翟哲同时放下碗筷。往日范伊吃饭极慢,几日她只是吃了一点,便放下筷子,陪着翟哲身边,好像有话要说。
偏偏翟哲今日心不在焉,一直没有留意。
等翟哲放下碗筷起身,三位妻妾才敢起身告辞,各自回各自的住处。
翟哲走出客厅的大门,才见范伊在门口等着他。他没有多想,还是往东院去了。范伊小心跟在他身后。
侍女点燃烛火,屋子里充满了暖色。
范伊看翟哲脸色,小心道:“王爷,我大兄丢掉山西的家业南下,在户部任职,近半年家中收入渐少,坐吃山空。近日有个财路,他想去做,不知王爷准许不准许!”
按照大明律,为防止外戚干政,皇帝必须要娶民间女子为妻。皇室对外戚的封赏虽然丰厚,但从不许外戚担任实权官职。翟哲现在还不是皇帝,但范永斗十分谨慎,已经把自己当做外戚看。而且,武器工坊不是民间生意,不是柳全与范家达成协议就可以了。
翟哲命侍女泡上一杯茶,问道:“什么生意!”
“柳掌柜今日找到大兄,说想把武器工坊转让给范家!”
翟哲心中一动,柳全这是什么意思?
范伊见翟哲没有表现出不满,继续道:“大兄本意推辞,但柳掌柜执意转让,说柳家有负王爷,不能再做兵甲生意,但兵甲事关重大,不可能都由南人掌控。”
侍女端上一杯茶水,范伊停下言语,直到侍女把茶杯放在翟哲的右手的茶桌上退下,她才接着说:“王爷为国事呕心沥血,日夜操劳,但江南士子并不领情,我听说有今年科考才录用的进士竟然在秦淮河坊赋诗讽刺王爷。大兄在户部任职兢兢业业,堵尚书在时没少污蔑大兄,还是宗尚书等一直追随在王爷身边的人对王爷忠心耿耿。”
范伊几乎从不与翟哲议论国事,近日贸然开口,心中忐忑。
翟哲皱着眉头,饮了一口茶,但他没有斥责范伊。
在宗茂担任户部尚书之前,他想在朝中推行任何一条改制都非常艰难。两次让陈子龙清查藏匿的田产,结果宗茂呈上来的奏折中说江南尚有近两成田产没有入册。
柳家不能再执掌武器工坊了,但兵甲工坊不可废。如柳全所说,这座工坊不可能再交到江南人手里,他除了让范永斗接手,就是让翟家亲自接管。
通过他登上摄政王位后,陈子龙和堵胤锡等人的反应便可以知道,江南的乡绅是靠不住的,即使那是陈子龙。
茶水甚烫,入口有些苦味,苦味中含些清香。
“嗯,我知道了!“
范伊不知道翟哲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翟哲吐掉口中的一片茶叶,接着说:“如果柳家自愿,范家可以接手,但不可仗势欺人,把价格压的太低。”
范伊笑道:“瞧王爷说的,柳全是晋人,范家也是晋人,岂会欺凌同乡。”
皇权如今一分为二,在彻底击溃清虏之前,翟哲尚不可彻底废除隆武帝。无论如何,还是用自家人更放心些。他不能用太监平衡文官,也许只能用外戚。如宗茂这样没有参加过科考的人,也不在文官的序列中。
夜慢慢深了,倒卧在床上的瞬间,他做出了决定,柳随风必须要登上兵部尚书一职。朝中所有的改革都是从士绅身上扒皮,尤其是江南的士绅,那些文官会支持他才怪。
次日辰时,翟哲早早起床,用完早膳后他来到书楼,传令紧急召见柳随风。
柳随风回到南京已有三日,按理说该来王府拜见。因为柳家武器工坊一案悬而未决,他躲在家中迟迟不出面,因为这关系到他的进一步仕途。
接到王府召令,柳随风急忙来到王府。
内阁的呈文和各地的奏折才刚刚送到,翟哲不想事无巨细都经过自己的手处理,很多事只是看个大概。除了兵部的事情他一直极为关注,其他如三品以上官员变动,户部重大收入和支出才会做出批示。
柳随风随侍卫进入书楼,跪拜行大礼。
翟哲放下呈文,笑道:“你回南京三日,还需等我请你才来王府见我,这是在西南立下大功劳,居功自傲了吗?”
他是用玩笑的口气,柳随风也知道摄政王在对自己开玩笑,仍然很紧张,道:“微臣不敢!”这也许就是帝王之威吧!
翟哲道:“你在兵事屡建奇功,朝廷招降忠贞营、吴三桂和大西军都有你的功劳,说你是本王的第一功臣也不为过。”
柳随风道:“微臣只是借了王爷的势,哪里敢称功。”
真是个乖巧的人。
柳随风跟在翟哲身边十几年了,不知为何,他总对这位首席谋士存有一份戒心。也许,是当初在山西他向自己陈述的那番对朝政的见解吧。
“朝堂之上,没有正确与错误,只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句话把翟哲引入朝政之争的大门。直到现在,他认可这句话也许是对的,但他仍然无法把这句话当做执政的信条。
因为,如果他完全认同这句话,卢公之死便不是过错,张名振之死也不是。而这两人死于刀兵之中,一直是翟哲心中无法抹去的憾事。
第696章 兵部换人
摄政王理事的书楼不大,前门的窗户沿着墙根侧种植了一列翠竹,书楼的后墙有四颗枝叶茂盛的樟树。
这些樟树都是专门从外地移植过来,翟哲选择它们的原因很简单,樟树可以驱虫。
从这些装饰和摆设的细节中,柳随风认为摄政王是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他应该不喜欢光鲜亮丽东西,也不会喜欢被人过度奉承。
他跪伏在地上,灵活的心思没有一刻停止运转。
“起来说话!”翟哲看着愈发消瘦的柳随风,想他这半年在西南荒僻之地也吃了不少苦头,笑问:“这半年兵部的塘报你应该也都看过了,对当下的时局,你有何看法?”
柳随风爬起来,摆了摆衣袖,道:“王爷高瞻远瞩,稳定闽粤郑芝龙,全力应对清虏,不在乎陕西一地得失,开辟了塞外战线,满清已是瓮中之鳖。”
“别尽捡好听的说!”翟哲口中虽然在责怪,心中其实很受用。
稳定了郑芝龙是他今年取得一切成就的基础,朝廷得以全力应对北方。他能容忍郑氏裂土封王,正是忌惮郑氏强大的水军。否则,朝廷即使能在短时间内平定闽粤,江南沿海将再无宁日。
听翟哲主动开口问兵事,柳随风隐隐猜到兵部尚书的位置将要落到自家头上了。
他不敢藏私,把心中近日所思和盘托出,道:“当前局势,若镇西王能与朝廷大军配合,大明已可从四面碾压清虏,驱清虏出塞。但镇西王固守四川,这半年满足于得到汉中之地,使得大明几处战场只能各自为战。”
“不错!”翟哲身在局中比柳随风更有切肤之痛。当年吴三桂反清,丢失了四川让满清如失一臂,今日大明反转,吴三桂割据四川让大明如鲠在喉。
“可是朝廷眼下不能对镇西王背信弃义。镇西王和镇海王封地相距千里,但朝廷对某一人的策略发生变化,会让另一人害怕,难保不会生出风波。”
柳随风道:“王爷所言极是,但郑芝龙既已派施福率军北上助战,吴三桂在汉中龟缩了半年不出动,如不给予斥责,难立朝令威信。”
翟哲陷入沉思中,后又慢慢摇头。
柳随风却知道摄政王如今大权在握,但并不懂得朝令在大明的影响力。翟哲和宗茂都是从草原蛮夷之地进入中原,柳随风早就发现,这些人从不把大明的皇帝放在心上,也以为别人如他们一样也把皇帝看做无所谓。
他拱手献策:“王爷,朝廷可派御史持圣旨前去斥责镇西王,并可让一文官为监军,督镇西王出战。”
翟哲想着柳随风的话,同时被他进言时意气风发的神态吸引。这个瘦弱的身躯中,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热情。这样的人表面看上去淡薄安然,一定很在乎权力吧!倒是陈子龙拿得起放得下,挥挥手放弃吏部尚书职位,回松江府老家耕种为生。
他见柳随风说的起劲,顺水推舟道:“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遵命!”柳随风大喜,兵部尚书的位置稳了。他的喜悦感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忘记了掩饰。
翟哲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直到柳随风醒悟收敛动作,他也露出会意的笑容。
议事完毕,柳随风告退。
每个从这座书楼中走出去的朝臣,在出门之前都能看见一张巨大的地图,柳随风也不例外。他曾经把这座地图记在脑海中向西番的传教士求证,连常年在海上行走的商旅也不能尽数知道那座地图上标明的陆地。
但是,多少年来,中原的威胁都是来自北方的草原。
柳随风努力想从每个细节猜出摄政王在想什么,只有那样,他才能在朝堂中立于不败之地。
今日内阁送来的呈文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柳随风离开后,翟哲传令召见兵部尚书钱肃乐和兵部左侍郎陈子壮。
兵器工坊各军中提供残次鸟铳的影响要远比那些人想象的大。柳家放弃工坊,这是对柳家的惩罚,但责任并不仅仅在柳家,兵部有监事司专门管理火器。
翟哲最不能容忍的是兵部在这件事的处理拖沓。钱肃乐应该早就知道了,他把自己当做不管事的隆武帝了吗?
书楼的南北窗户都半掩着,初夏的风来回窜过,翻开桌上的呈文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等待的空暇中,翟哲无意识中抬头看见案桌两侧摆放了两尺多高的呈文。这里是七天内累计的奏折和呈文,送到他案头的每一件都关系到无数人的命运。
听说明太祖曾经每日处理朝事到深夜,但他实在不想把余生埋在这些无止境的案牍中。
想到明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