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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木床上爬起来,打开窗户往外看。光线迷迷糊糊,只能看清楚十几步之外。
就在这片刻,呼喊声到近处转换为嘈杂声。安静的山镇像是被突然煮开的一锅粥,外面马蹄声,咆哮声,惊起无数巢中飞鸟。
柳随风这个院子归皮熊派来护卫的士卒守卫。
他披着衣服推开木门走出来,两个睡眼惺忪的兵士揉着眼睛,满脸惊疑,朝他行礼。
“走,出去看看!”柳随风踩着被朝露打湿的道路往外走去。
一个侍卫跟着他,另一个侍卫匆忙去叫醒尚在睡梦中的兵士。
推开院子的木门,柳随风看见数百士卒举着火把左右穿梭。他眯着眼睛看了片刻,正准备命亲兵去找个人来问问发生何事,一个身穿官服的武将大踏步朝他走过来。
柳随风看清楚来人,喝道:“刘文秀,发生何事,如此惊慌?”
刘文秀拱手道:“大人,大事不妙。孙可望昨日趁李将军不在,偷袭了罗雄州。李将军部众群龙无首又措手不及,罗雄州已经落入孙可望手中,不知逃出来多少人马。”他说话的语音有些冲,好像有怨气。
“啊!”柳随风一声惊呼,他瞬间猜到是什么缘故。
是他做错事了!
他让刘文秀传那些消息给孙可望,原想借孙可望之手逼迫李定国投降。没想到孙可望如此毒辣,竟然借李定国与他相会之机,背后釜底抽薪,偷袭了李定国。
刘文秀神色狰狞,手上青筋凸起。
从前孙可望欺辱他时,李定国帮了他不少忙,两人不说亲如兄弟,但至少可以说是相互信得过的朋友。否则,李定国也不会通过他联络柳随风。
他暗自把李定国出卖,虽说好心做错事,但心中歉疚和愤怒一时难以平息。他恨孙可望狼子野心,枉费昨日李定国还对他暗自维护,也恨自己怎么受了柳随风的蛊惑。
李定国若在罗雄州,借孙可望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出兵偷袭。
刘文秀紧咬钢牙,道:“柳大人……!”
柳随风伸手止住他的言语,问:“李将军身在何处?”
刘文秀道:“李将军部将白文选刚才逃入店桥镇禀告消息,李将军心忧部众,已经走了!末将正准备起兵前去接应。”
柳随风已经恢复了冷静,李定国部遭到偷袭虽然可惜,但他没有太过歉疚。
一战之败算不了什么,若是能借此机会一举荡平大西军,他的功劳又非只招降李定国可比。
“既然如此,刘总兵立刻去接应李将军,能胜则战,不能胜,先退回贵州,从长计较,朝廷不会任由孙可望如此猖獗下去。”
柳随风这番话说的十分沉稳,语气十分严厉。他眼神锐利,刘文秀刚才的表现让他甚为不满。
他称呼刘文秀为“刘总兵”,暗含警告之意,投靠了朝廷,便要受朝廷法度管辖,那几万石粮食和几万两银子不是白领的。
“遵命!”刘文秀声音果然软了下去,转身率部离去。
柳随风看着他的背影,又喊道:“你让李将军收集部众往安南卫方向撤退,我会告之皮总兵率军接应。”
刘文秀的身影顿了顿,回头大叫:“好!”随后率部冲出店桥镇。
东风出现一丝鱼肚白,四周的士卒各自灭掉火把。
柳随风这才感觉到凉意袭体,他刚才着急,只披了一件单衣就出门了。
回到院子里,他命侍卫找来笔墨,笔走龙蛇,手书三封信件,分别命人送往贵州巡抚衙门、安南卫和南京。
目送信使快马加离去,他喃喃自语:“孙可望啊,孙可望,你这真是自寻死路。”
孙可望这是狗急跳墙,担心李定国反戈一击,先下手为强。
想了许久,他暗自感慨:“宁让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这孙可望也算是个枭雄了!”
只是李定国这般淳朴性子的人,千万不能让他是自己在身后捣鬼。想来刘文秀不敢开口,自己不说,这便是个永远的秘密。
柳随风想起刘文秀刚才的表现,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暗道:“此事可以瞒过李定国,但不能瞒王爷。只需把李定国和刘文秀分开,两人天南地北,各自驻守一方,便永远没人再提及此事。”
第681章 艰难的抉择
李定国双目皆赤,不停的催促胯下战马。
在前面带路的白文选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他身上有七八道伤口,虽说没有致命伤,但也流了不少血,狂奔一夜之后,已是筋疲力尽。
他强自支撑身躯,到最后已近乎趴在马背上。
“白文选!”李定国勒住马,道:“你不行了,不要再随我去了,先回店桥镇去养伤!”
白文选强挤出笑容道:“将军,我没事!”
从听到罗雄州遇袭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心中的隐痛仍然让李定国的呼吸有些不顺畅。他冷静道:“你再回去也于事无补!我要回去见孙可望,我要问他为什么!”
“将军!”白文选苦笑。还需去问什么吗?从此以后,大西军分裂出来的两部将是不死不休之局。
李定国长叹一声,道:“你回去找柳侍郎,我现在是走投无路了,不知道朝廷还愿不愿意接受我。”
这倒是大事!白文选觉得由自己与柳随风谈,比李定国谈效果更好。他确实早就想投靠朝廷,但从未动过背叛李定国的念头。
他拨转马头,拱手道:“遵命!”
歇息片刻后李定国继续前行,往前再走一个时辰,路上渐有溃兵,见到他的旗帜后,无不跪地放声大哭。
李定国命斥候沿几条小路往罗雄州方向打探消息,收集逃出来的部众。店桥镇往罗雄州约莫一百多里山路,他担心孙可望继续攻击,不敢太莽撞,小心翼翼前行。
不过这些小路狭窄难行,不利大军行走。孙可望即使想借机攻打贵阳,多半也会从安南卫突破。
半下午光景,他离罗雄州已经不是太远,斥候禀告罗雄州城门紧闭,孙可望已经封锁过往的道路。
看看身边的三千多残兵,李定国欲哭无泪。
他部下有两万多众,现在只剩下了这些人,其他人若不投降,多半是要遭孙可望的毒手。
大军找了一座稍微平坦的山头驻扎下。夜幕时,刘文秀率军前来接应,两兵合作一处。刘文秀见李定国郁郁寡欢,胸口处如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动。
他走过去安慰道:“李将军,孙贼毒辣,今日认清他的面目也不算晚,他这般下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又如何!”李定国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孙可望做事一向决然,只怕罗雄州内早已血流成河。”
刘文秀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两人闷坐都不再说话,现在唯有等柳侍郎与大明朝廷的消息。他们也是有靠山的人。
次日辰时,刘文秀早早升帐点兵。
在这片山岭中驻扎五千兵马已是极限,李定国命部将率两千身上有伤且惶恐不安的败军先回,自己点了一千兵马直奔罗雄州。
临行前,刘文秀劝道:“孙贼既然已经动手,将军再见他又有何用。不如且率军先回贵阳,请大明朝廷发兵前来讨伐云南,战场上见分晓。”
李定国闷声不语,他心中虽痛,但还有一缕情义牵在大西军身上。
当初,义父张献忠残暴无道,他也做了不少违心的事情。大西军在四川被吴三桂击败,义父身死,他们四人逃至云南,好不容易恢复点生气,难道现在自己要亲手毁掉大西军吗?
刘文秀见他心意已定,不敢再劝,指挥士卒在险要处布置工事,做好抵挡孙可望军的准备。
李定国拨马而行,刘文秀看着他的背影喊道:“孙可望阴毒,一有不对,请将军速速回来。”李定国愈痛苦,他愈歉疚,只是他死也不敢透露是自己出卖他。
李定国率军全神戒备穿过小道。罗雄州前原有不少集镇和村落,前日的兵变吓破了山民的胆子,现在一个人也见不到。
他率军一直到罗雄州城东门外,没有人出来截击。
“大西”的旗帜仍然树立在罗雄州城头,只是“李”字旗换成了“孙”字旗。
李定国远远看见城头悬挂了一排首级,只觉得胸口如针扎般疼痛。他再也按捺不住,催马飞驰而出,在东城门外高喊:“孙可望,你给我出来!”
城头一阵骚动,出现一排士卒,各持弓箭鸟铳,如临大敌。李定国的威名在大西军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李定国在城下暴跳如雷,喊道:“孙可望,你给我出来!”他家眷儿女都在罗雄州内,也不知是否已经遭了毒手。
他连喊了十几声后,城头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李将军,你还敢回来!”
孙可望的身影出现在城头。
李定国骂道:“你卑鄙无耻,怎能同室操戈,偷袭我罗雄州!”
孙可望道:“你忘了起兵的初衷,想效仿叛逆刘文秀投靠朝廷,还有什么脸面在我面漆大言不惭!”
李定国道:“岂是我要投靠朝廷,你两年前便派人去南京求降。你逼走刘文秀,又偷袭罗雄州,难道不怕寒了兄弟们的心吗?”
孙可望道:“大西军以我为帅,你想当云南提督还没那么容易。我今日不杀你,是想让你看清楚背叛我的下场。”
说完之后,他也不等李定国答复,转身下城。
他前日趁李定国不在罗雄州赚开城门,指挥大军杀入城内。李定国部众战斗力强悍,但因孙可望还是大西军的统帅,他又在李定**中布置了奸细做内应,许多士卒不明事理,弃械投降。只有白文选等一干死忠,率部杀出罗雄州,前来找李定国报信。
控制了罗雄州后,孙可望立刻以叛逆之名斩杀了一百多名李定国的死忠部将。李定**在大西军中有名的能打仗,他不可能把这两万多人全杀了,只想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