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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几年前在秦淮河畔一别后;这几人还是第一次坐在一起;说起分别后的经历;各自唏嘘。除了黄宗羲滴酒不沾;其他几人都喝的微醺;唯有方以智一直保留一丝清明。
复社四公子只存其三;众人酒喝的痛快;心中总留着一处芥蒂。
张岱家中豪富;又因家在绍兴没有被清虏洗劫;还保留着几年前的习气;酒喝多了;话也便多了;好奇的问:“听说方兄连江南总督也不坐;却要到这太湖边办堂;真是如此吗?”
“胡说”方以智摇头。他否认;旁人可不信。
“江南总督啊”张岱啧啧赞叹。他连考不中;因家中豪富;也就断绝参加科考的念头;但在几个进士身边丝毫不觉得低人一等。
方以智有感而发;道:“官场如战场;也不是那么好留的”
张岱口无遮;问:“你不是被晋王踢出来了吧”
“你胡说什么”黄宗羲很不高兴的反驳。张岱原本是来江南踏春游玩;与他顺道同行到了这里;见他说话不中听;黄宗羲怕惹怒了方以智。
陈贞慧打圆场;道:“晋王性情大变;确实不那么容易相处了;脱离了官场也未必是坏事”
江南士子谈论朝政是平常事;没有什么奇怪。朝廷此次扒了一百多名士子的功名;在江南造成的影响可不小。谁都知道这件事背后有晋王的影子;这一百多人未必都和刺杀案有关联;晋王不过是借此警告江南乡绅。
士子把功名当做性命;有些人甚至看功名胜过性命;有十几个人事后受不了打击;竟然各自寻了短见。
“你说朝宗真的会参与刺杀案吗?”陈贞慧也喝的有点多;终于还是把这句话憋出来。侯方域人品不怎么样;但复社四公子之间的关系一直不错。
听话风转到这个地方;冒襄接着酒意趴伏在桌上;假寐不插言。
黄宗羲说话不拐弯抹角:“这件事只有晋王才知道;当今朝政被晋王把控;实在是非大明之福”
他近年研究朝政;颇有感悟;又说:“大明之衰败;在于朝政决于圣上一人;圣上贤明;则四海升平;圣上愚塞;则奸吝丛生;如今朝政皆决于晋王一人;也有同样的祸患无论是圣上;还是晋王;都当有约束;方可力保大明不走上邪途。”
“可是晋王是贤王啊”张岱抬起酒杯一口抿于。
“他是贤王吗?”黄宗羲反问一句;然后冷笑。
“起兵浙东;力挽狂澜;再征湖广;力保江南;他不是贤王;谁是贤王?”张岱是浙东人;自幼是浪荡子弟;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看的极淡;很很不客气的反驳黄宗羲。
陈贞慧接话道:“他是不是贤王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更像一个人”他没有说出来。
“曹操”张岱哈哈大笑;又饮一倍酒。
其余四人皆色变;张岱犹然不知;还在那里倒酒。
陈贞慧与张岱并不熟悉;警告道:“小心祸从口出”
方以智有些尴尬;他毕竟在大将军府当做差;还有那些修建校舍的工匠;也是翟哲花钱雇佣的。
黄宗羲还在愤愤不平;道:“朝廷这次革去一百多士子的功名;八成是复社人;陈尚书竟然也会同意”
“乱世当用重典;晋王已够仁慈”方以智差点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他要是真说出来;今晚的酒席十有**要不欢而散。
“复社;复社”张岱先嬉笑;抚摸酒杯;再冷笑;道:“复社有什么用?复社剃发的还少吗?侯朝宗没有剃发吗?”
他一个局外人;三番两次驳斥主人连带瞧不起复社东林;黄宗羲的怒气上来了;反问道:“剃发怎么了;若清兵到浙东;你不剃发吗?”
张岱先发了一会呆;像是细想;又嬉笑道:“剃;当然剃;我有不是自诩忠君爱国的复社东林;只是个喜欢在胭脂堆了打滚的闲人;为何不剃发”
黄宗羲被憋了回去;但他近年来涵养渐高;没有发怒。
似乎在桌趴伏睡着的冒襄忽然叹息说了一句话:“只怕到那时;你剃了发也无用”他家在如皋;家业本不亚于绍兴张家;被清兵洗劫后;一贫如洗;今日来此聚会也是卖了字画才有盘缠。
本说人情;情义更深;忽说朝政;分歧立现。
众人迷迷糊糊;方以智转首看门口倚站着一个少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几人;不知在那里听了多少时候。他心中一惊;酒意消散了一半;起身问:“你怎么在这里?”
黄宗羲转首看见那少年;脸色微变;但仍然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那少年回答一板一眼;道:“听说老师在此饮酒;天色已晚;我担心老师醉了;所以过来看看”
“此是何人?”张岱神态张狂。
那少年指着张岱;说:“我听诸位言辞;唯有你心口如一;不说虚伪的话
“听见没;听见没”张岱大喜;走出来座位来脚步虚浮。
陈贞慧心中称奇;问黄宗羲:“此是何人”
黄宗羲偏首向方以智;道:“你问密之”
方以智搪塞道:“此是我在杭州新收的一个生”
“竟敢如此大胆”陈贞慧小声嘀咕。那三人的酒水都喝的差不多了;一个个趴伏在桌子上。方以智与黄宗羲对视一眼;方以智摆手对那少年道:“你先回去叫两人人来”
“是”那少年转身离去。
天色已经昏暗。
第528章 心胸如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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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后;方以智洗了一把脸;感觉稍稍清醒些;转身出门往学童的宿区。'*/
推开一扇门;屋内有灯火;少年躺在**上;却没有在看。
“老师”看见方以智入门;那少年连忙坐起来。
方以智坐在木凳上;这里条件简陋;他确实没想到晋王能把世子送到这里来受苦;这是对他的信任;也是赋予他的责任。
“今日的席中谈话;你都听见了?”
“我只听了后半段”
今日酒席那几人的表现正是江南士林的缩影;黄宗羲观点鲜明;冒襄消极避世;陈贞慧有话不敢说;不在复社的张岱感觉不到朝廷的威胁。
晋王变了;或者说晋王本就是那样的人;只不过在不同时期给世人展现不同的面貌。
那少年聪慧;见方以智的神情就猜到他心思;问:“老师可是担心我会把钱那些话转述给爹吗?”
方以智不好直接回答。
“老师放心;爹就算听到他们的抨击也不会怎么样”那少年露出自傲的神色;道:“此次出门前;爹特地嘱咐我一句话;男人的心胸当如大海天空。
“是吗?”方以智露出笑意。说话时一回事;做事是另一回事。晋王没有动隆武帝;没有杀郑森;甚至没有杀柳如是;这样的晋王的确值得拥有;能说出这番话的世子也值得期待。
那少年见方以智的表情;以为他不信;继续解释道:“黄师;爹很尊重他;看过他的稿后;赞不绝口”
“那当然;否则我怎么会邀请他来苏州”方以智站起来;柔声说:“我过来是告诉你;睡觉的时候要记得吹灯”
他看着那少年钻入被窝;到桌前吹灭灯火;拉开房门走出去;又把房门关
此地邻近太湖;有晚风;微凉。
方以智的步伐很大;今日招待朋友;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至于复社;自张溥死后就不存在了。黄宗羲念念不忘的东林;也早已是过眼云烟。不过;每个人都有做梦的权力;他又何必破坏这难得气氛。
江南各地虽然隐藏了一些情绪;但总体蒸蒸日上。(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
受过清虏大半年的洗劫和欺辱;曾经能耀武扬威站出来指责朝政的人自己的屁股多半不于净;在反剃发令中挺身而出的人也多半都身居高位。多铎的残暴和屠杀让很多人懂得了避让;使翟哲少了很多麻烦。
春天;一场小雨让江南大地生机盎然。
一群客商乘舟在苏州府上岸;一路往南;往湖州和杭州方向行走。
这群人走的极慢;到湖州府更是盘桓两日;打听各种去年的收成;以及各种货物价格的走势。去年朝廷实施政;找出很多隐匿的田产;以官田的形式放租。环太湖周边是江南最富庶的地方;无论是种植水稻还是桑田;只要不是不是太懒散的人家;多半日子过的还不错。
生丝是东洋和南洋贸易最紧俏的货物。今年的生丝价格不贵;但种桑比种水稻的收益还是要高上三成。
杭州府地界百姓的日子过的更好;因为两年前杭州起兵时;大将军曾承诺免除这里百姓三年的赋税。
杭州附近的运河和钱塘江中船只密集;这里有江南乃至大明最大的兵器作坊。富阳县钱塘江侧时常能听见巨大的爆破声;不过那里四周皆有商号护卫看守;外人不得而入。
苏州的棉纺湖州的丝;杭州的兵甲行天。胡家、朱家和放弃盐政的柳家各使神通;有合作也有保密;正在推行军中一轮兵甲换装。
这一行六个人在富阳渡江;原本荒凉之地日渐繁荣。
路上行人匆匆;眼看到了饭点;连过了两座酒店;都是客满。
这群人都是身段魁梧的汉子;看着装打扮也是富庶人家。几人在一座露天的酒店旁边观望;里面一个短髯的中年人转首看见他们;大声招手到:“是来吃饭的吗;来;大家挤一挤;给他们腾个桌子出来”
外面那几人都看向中间一个神情威严的中年人;见他点头;众人走进酒店
酒店中乱哄哄的;一群人七拼八凑;让出一张空桌;就在那短髯的中年人旁边;原来这酒店中客人五六十人都是一伙。
外面进来这六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为首那人转首对里面那短髯的中年人拱手道:“多谢”
那短髯的中年人端起一碗酒来;道:“出门在外都是兄弟;我叫汪维;徽州人;兄台也是去宁波准备出海吗?”他两边脸上的胡须如猬刺树立;一眼看上去便是个主意端正;精明能于的人。
那首领答道:“我姓张晋;南直隶人;听说了朝廷的政;也想到宁波来碰碰运气”语气不咸不淡;没见到几份热忱。
有随从找小二要菜;有酒也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