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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傲苦笑道:“提前交卷的事,诸位以为我想吗?若不是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刻,我何苦要作出这等事来;诸位不要再取笑了,你们越是抬爱,我心里越是不安。”
接着,沈傲便问起考完之后的状况,谁看到了唐大人,他的脸色如何,博士们又说了些什么。
其实沈傲还是有点心虚的,初试已经提前交卷了一次,如今中试又故伎重演,这算个什么事,沈傲将心比心,若自己成了秦博士,非气死不可;心里便在想:“等到了除夕,我须准备些礼物,去拜谒唐大人和几个博士,一来感谢他们的授业之恩,其次陪个礼,诚恳地道个歉。”
众人七嘴八舌,热闹极了,沈傲在人群中一望,便想起了吴笔来,问道:“吴笔兄怎么今日没来?往日这邃雅山房,他是跑得最勤的啊,好不容易放了假,也不见他来凑这个热闹。”
一个同窗笑道:“吴兄担着军国大事的干系,哪里肯和我们这些闲人厮混。”
这句话奇怪极了,这人后来才道出原委,原来是那个什么泥婆罗王子要去吴府拜访,这位吴笔兄先回去招待了,说是与这泥婆罗王子建立交情,也算是外交重任,当然是担着军国大事的干系了。
沈傲只是笑,却不知此刻,阅卷官们却在为他的事争论个不休。
原来沈傲提前交卷,原本这种事也有,历年少不得会有几个狂生,觉得自己才华横溢,先将卷子交上去。
可是今次却不同了,考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原来却是清河郡主要找这个沈傲,以至于整个考场的次序都乱了。
如今要追究起来,清河郡主自然是不能惩治的,谁敢跑到王府去治郡主?人家老王爷只这一个女儿,你有这个胆惩治吗?
不过礼部一向是欺软怕硬的,硬的不能碰,那这个沈傲总该惩戒了吧?因而,不少人提议,要取消沈傲今次的考试成绩。
提出这个建议的,自然是太学博士居多,也有不少礼部官员附和;唐严等人自然据理力争,一时间吵个不休。
倒是那杨戬杨公公却只是坐在一旁冷眼相看,慢吞吞地喝着茶,他虽是内相,单这种事不到必要时,自然不便插手。
那杨真却被吵得烦了,便向杨戬道:“杨公公,沈傲的事,您怎么看?”
“噢”等杨真问起,杨戬才慢悠悠地道:“依杂家看来,这本是礼部的事,杂家自是不便插手的,不过官家有口谕,说是将成绩优秀者的试卷全部送过去由他来分个高下。这沈傲乃是国子监的佼佼者,若是官家在试卷中找不到沈傲的那一份,官家会怎样想?”
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杨真,连忙笑道:“还是杨公公一言惊醒梦中人,如此看来,这取消沈傲的成绩还得由官家来定夺,先把试卷送过去,至于其他的,便不是下官们该多管的了。”
杨戬如沐春风地笑道:“杂家可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自己体会吧,我只是个奴才,专为官家跑腿的,诸位大人才是国之栋梁,如何应对是你们的事。”
他倒是聪明,一眼就看出这场争论背后的意义不同,说不定要卷入是非窝中,虽说权势滔天,可是不必要的麻烦却是决不沾染的,便又把皮球儿踢回去,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杨真心领神会,便叫成养性、唐严到身前,道:“官家既要阅卷,这沈傲的事就暂且放一放,若是他的诗词文章做得好,也送进宫里去,至于考场的事,你们谁要弹劾便弹劾,都由官家定夺吧。”
唐严连忙道:“杨大人说得不错,现在官家等着试卷送过去,我们还是加紧挑选出几份好的出来吧”
成养性无话可说,杨戬的话,他也听到了,这杨公公虽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可是听话音,却是帮了沈傲一个大忙,只好无奈地道:“杨大人既已定夺,下官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着便教人阅卷,连饭都顾不上吃,十几个礼部的属员和博士熬着眼睛跳出十几份极好的试卷出来,唐严眼睛都显得通红了,看到那试卷中沈傲的也在其中,心里也就放了心,苦笑地喃喃自言道:“沈傲啊沈傲,你好糊涂,若不是今次有杨公公在,或许这中试便没你的份了。”
唐严心里暗暗庆幸,捧着试卷到厢房里歇息的杨公公那里去了。
杨戬等了足足一夜,眼睛冒着血丝,见试卷都挑好了,呵呵笑道:“诸位大人辛苦了,杂家这就进宫。”
用锦盒将试卷封存,带着从人出了崇文阁,马车早已候了一夜,直接钻入马车,向着那琉璃瓦的宫城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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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帝王心术
第一百五十章:帝王心术
今日的文景阁静得吓人,这里是赵佶的书房,是官家闲暇时休憩的场所;阁中放着一张花梨长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
西墙上挂着一大幅《纵鹤图》,如是仔细观看,有心人便可看出这绝非官家的画作。不过画的题跋上,却是官家的提的一行短诗,云:烟霞闲骨格,纵鹤野生涯。
案上设着香炉,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卧榻是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拔步床;给人的感觉是总体宽大细处密集,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若不是那阁中红柱雕刻着五爪金龙腾云而起,任谁也想不到,这里竟是大宋朝最核心的所在,平时官家批阅奏疏,接受近臣奏对,都在这里进行。
赵佶盘膝坐在拔步床上,一双眸子似张似阖,那床前的轻纱帷幔之外,是两个惶恐不安的坐影。
御案上香炉袅袅生出青烟,弥漫在文景阁里,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赵佶阴沉着脸,隔着青纱帐,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这出奇的沉默,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威压。
坐在案下的,是两个欠身坐在锦墩上的官员,这二人此刻并不起眼,可若是细细一看,却发现这二人并不简单。
其中一个,便是声名赫赫的中书省尚书右丞王韬;王韬哭丧着脸,抿嘴不语,眼眸不敢去看那轻纱之后的尊贵人影,只是垂头,脸上却带着悲戚。
至于另一个,却是刑部尚书王之臣,王之臣须发皆白,鲐背苍耈,佝偻着个腰,浑身无精打采,只那一对眸子却是精神奕奕,锐气十足。
这样的沉默,足足维持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从轻纱之后传出赵佶的声音:“花石纲的事先压一压吧,朕自问治国殚精竭力,不敢有丝毫怠慢,唯恐有愧列祖列宗。至多也只是喜好奇石、书画罢了,臣子们要反对,朕难道还要治他们的罪?哎……”他吁了口气,虽是气定神闲的样子,话语中却颇有怨意。
王之臣欠身道:“官家所言甚是,人皆有喜好,臣子们也是有的。往年苏州应奉局对官家一向不敢违逆,可是今年却以花石船队所过之处,为了让船队通过,拆毁桥梁,凿坏城郭的名义迟迟不肯矫命,小小几个应奉局的官吏,会有天大的胆子?依老臣看,这其后,朝中必有人给他们撑腰,只是撑腰的是谁?指使的又是谁?官家绝不能轻视啊。”
王韬也跟着附和道:“此事我已着大理寺彻查,大理寺那边也只是敷衍,花石纲是天大的事,这些食君之禄的官吏却只是一味的袒护、阻挠,这是大不恭之罪。”
这二人说得悲愤,原来说的却是花石纲的事,赵佶的喜好不少,书画、山石便是其中之一,因此特意筹建苏杭供奉局,专署花石纲事务。
偏偏这花石纲却是出了岔子,那运送花石的船队沿路所过,竟是群起反对,非但是各州的通判纷纷上疏弹劾运送花石纲的官员不法,就是苏州供奉局,似也对官家的事不太热心了。
案子发到中书省,王韬大怒,叫王之臣彻查,王之臣是刑部尚书,可是这样的大案又涉及到不少官员,便又将案子发到大理寺,只是到了大理寺,却又横生了枝节,那大理寺只是一味的推诿,似是对这案子并不上心,二人屡屡去过问此案,却都碰了一鼻子的灰。
连涉及到官家的事都敢懈怠,苏州供奉局,各州通判、知事,还有大理寺的背后却又是谁?
赵佶却只是呵呵笑,似是对二人的悲愤之词不置可否,打了个哈哈:“这件事罢了吧,至于花石纲的事,暂时也不必供奉了。”
他似是对平时最热衷的喜好一点都不热衷了,半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突然道:“蔡太师近来身子骨可还好吗?”
王韬忙道:“太师的身子骨好得很呢,微臣前日去探望他,他平时只是含饴弄孙、作些书画,好不自在。官家,自太师致仕,官家的许多旨意,便不能贯彻如一了。”他这一句喟叹别有深意,脸上浮出一丝喜色。
赵佶似是陷入沉思,咀嚼着王韬的话,随即道:“许久不见太师,朕还真有些想他了,说起来,前几日他还送来几幅字帖呢,朕还没有时间去看。”
赵佶又是叹了口气,道:“你们下去吧,花石纲的事,不必再查了。”
王之臣、王韬二人道:“遵旨。”徐徐退了出去。
赵佶目送他们离开,眼眸却一下子变得可怕起来,冷声道:“杨戬,你来。”
在这案旁的屏风之后,杨戬笑呵呵地出来,朝赵佶行礼道:“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