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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一个中年人走入舱中来,他身材甚高,一身锦缎道袍,戴了一顶文士巾,气度儒雅,美髯过胸,神态间自有种从容和傲气。
左昌昊叫了一声大人,站起迎了过去,陈新估计便是许心素了,这个原本崇祯元年就该死在中左所的海寇,因为他的蝴蝶翅膀,到了崇祯三年还是活得好好的,而且还从把总升为了游击,许心素命运的改变,又影响到了福建外海的局势。原本去年就该落败身亡的李魁奇也活着。而且还把郑芝龙压着打。
陈新赶紧站起来,还未及说话,那许心素没有看左昌昊,直接上来对陈新一鞠道:“福建水师游击许心素,见过陈大人,下官的属下招呼不周,累大人受惊,罪过罪过,下官去拜会几位大人刚回住处,一听此事立即赶来。这便让人将那肇事者舀到此处,交大人处置。”
陈新忙道:“谢过许大人有心,但此事与左兄无关,事发突然。本官也给了那人些教训,无需再理会他,还请不要怪罪左兄。”
许心素再一躬身,起来后对身后的左昌昊道:“既是陈大人求情,今日便饶你一次,本官既派你招呼陈大人一行,你当知本分如何,即便事发突然,你亦不应让陈大人亲自动手,若有下次。便自己斩了左手下来。”
左昌昊流着汗在后面应了,李丽华开口给左昌昊说情道:“许大人,左兄弟也是。。。”
许心素一挥手打断她,淡淡道:“此事陈大人不追究,就此揭过,你先上了酒菜,我要请陈大人同游秦淮。”他言语中自有一股不容违背的气度,那个一搏千金的李丽华在他面前也不敢多说,忙忙慌慌的亲自去催酒菜去了。…;
许心素转会头来,换上笑脸。一伸手请陈新先坐,他是游击,级别比陈新要低,陈新谦逊几句,还是按官场规矩先坐了左侧上首。
陈新给许心素介绍了刘民有和宋闻贤。许心素没有丝毫架子,与他们一一见礼。他也给陈新介绍了自己的随从,一个姓詹的年轻人,肤色黝黑,一脸彪悍,另外一个就是在五岛见过的新佑卫门,他换了中土的衣服,如同尾巴一样跟在许心素身后,他见到陈新和宋闻贤后难得的点头致意。
陈新留意一下画舫的窗外,天色已经快黑了,船头除了聂洪和蒲壮外,还站着几个人影,应当是许心素的保镖一类,看来许心素是十分小心,按说船上是最不易被袭击的地方,他的手下依然如此戒备。
许心素坐下对陈新道:“方才下官在舱外听得唐妍正在唱曲,怕扰了大人雅兴,待她唱完才进来,不知大人对这南曲小唱可如意?”
陈新叹道:“兄弟是个粗人,口音也有些不懂,若还评价唐姑娘的仙音,有焚琴煮鹤之嫌。还是要许大人这般知音人才能品出其中味道。”
许心素对唐妍道:“陈大人文武全才,方才已是大大夸奖了妍儿,你一会可要多陪陈大人多喝几杯酒,只要陈大人高兴了,缠头加倍。”
那唐妍平日被那些客人惯着,一向都是核心,这几人来了却完全把她丢在一边,心中不喜,只轻轻嗯了一声。
许心素不动声色道:“有些南曲妓家,稍有些名气,便架子十足,自抬身价,好在李丽华是个直爽人,教出的女儿亦不屑于去干那些调调,妍儿是否如此?”
那唐妍听了,只得挤出点笑来,答应了一声。
陈新听得好笑,不过这个唐妍架子是太大了,有客等着还要睡懒觉,当下也道:“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但凡一样东西,越吊着胃口,这些风流种子愿出的价格便越多。”
许心素哈哈笑道:“陈大人说得有趣,陈大人沙场血战余生,这些儿女情长之事,怕是早看破了。”
“许大人过奖,咱们都是武将,所应付者,不是建奴便是海上巨寇,皆是穷凶极恶之辈,今日不知明日事,何来心思儿女情长。”
许心素赞许道:“大人忧心国事,难怪如此得朝中诸公青睐,不过今日既到秦淮,就暂且放下那些扰心事,与下官同游板桥,一醉方休。”
陈新忙道:“许大人不要再自称下官,在下尚在落魄之时,得李公子相助良多,许大人又是李公子长辈,倒是在下该执晚辈之礼。”
许心素豪气的道:“都是海上走过的人,没有那许多讲究,当年李公子得陈大人提醒,派出新佑卫门来福建护卫在下,在中左所几乎是强迫在下离开,后来那姓郑的果真在全城大索,只为寻我,追根溯源,还是陈大人的提醒,许某一直未有机会当面道谢,如果陈大人不嫌弃,你我二人兄弟相称便是。”
称呼一改,两人关系立即近了许多,陈新跟许心素说起当年海贸的事,许心素也性质大增,跟陈新说起当年与李国助之父李旦的种种交往,还有李旦的一些传奇经历,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左昌昊和宋闻贤也纷纷上来凑趣,气氛更加融洽,只有刘民有插不进去话,那边的唐妍又被他们冷落在一边,抱着琵琶咬着嘴唇不说话。…;
片刻后婢女将酒菜上齐,画舫慢慢往下游武定桥划去。此时天色薄暮,婢女在舱中和船外都挂上灯笼,将厅堂中照得十分明亮。
陈新从窗子看出去,画舫纷纷离岸,秦淮河中船动月影,灯火蜿蜒,丝竹相闻,两岸河房也是灯火辉煌,岸上许多文士和**女成双漫步。
许心素介绍道:“这处便是长板桥,前后迥光、鹫峰两寺,中山东花园亘其前,秦淮朱雀桁绕其后,乃秦淮灯船最盛之处。有节气之时,出游之船更多,甚至有连接百艘,灯火烛天。”陈新看着窗外美景,如果他的蝴蝶翅膀没有效果的话,这里也只是秦淮的末世辉煌,到清初之时,旧院就成了菜地,如一位明朝遗老写的“而今明月空如水,不見青溪長板橋。”
宋闻贤兴致勃勃的看着其他灯船,对许心素问道:“许大人,为何那些船上女子都穿着十分素淡?全部象北地青楼浓妆艳抹。”
许心素笑道:“南曲女子都打扮淡雅,比之妖娆更惹人遐想,所以南曲和苏州为风尚之先,四方取以为式,人称苏样,其实大多还是南曲的样式。”宋闻贤低头想想,确实淡雅更惹人遐想。
许心素举起酒杯,敬陈新一行,酒过三巡,又让唐妍继续弹唱,还有两个乐妓伴舞,船内清歌曼舞中,船外轻风阵阵,月朗风清,几人谈谈说说,一边看着两岸河景,确实是神仙般的感觉。
这时后面突然一声大喊,“果然是阮胡子,打他。。。。。。”
陈新从窗户探头出去,只见后面一艘画舫上面站了十多个人,正用茶杯碗筷往另外一艘画舫打过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三章 瞬变
左昌昊看了片刻道:“似乎是复社的人。”
陈新终于见到这个素有清名的组织,问了一句,“复社?”
“嗯,是些年轻士子,原本的各地文社有松江几社,浙江闻山社,苏州羽朋社,杭州读书社,据说一个叫张傅的,统和而成复社,今秋正是乡试,他们齐聚金陵,叫做什么复社金陵大会,前几日在城中周游,万人围观。那个阮胡子或许是阮大诚,他在逆案中被定归乡闲住,听说不好意思回皖南老家,一直在南京逗留,此人不缺银子,在牛首山还有庄园。”
许心素有些轻视的笑笑,“这些士子,论文章在舞台,赴考试在花街,连打架也是好手口陈将军现今统管文登数卫,有否受到乡绅文社刁难?”
陈新摇摇头,他一向在卫所系统混,里面有些绪绅侵占军田,文社似乎还没有碰到过,他连卫所官的利益都没动,暂时也没有打算和这些文人正面冲突。
左昌昊道:“北地绪绅或许与江南相差无几,但江南士大夫与士子却比北地张狂许多。”
宋闻贤也来到窗前,看着那边打得热闹的场面,对陈新道:“结社之风,宋已有之,现今江南怕是更盛,不外党同伐异,外乎党者,便有房玄龄之能,不足言事业,非我盟者,虽屈原也不足言文章。
刘民有第一次听人说及江南士人,在一旁留心倾听,许心素挥手把唐妍和婢女赶去船尾,那唐妍气得脸色发白一跺脚出去了,许心素这才嘿嘿笑道:“陈兄弟与我都是干不要命的买卖这些人是干的嘴上买卖,比咱们的刀子还利。”
陈新好奇的道:“愿闻其洋。”
“原本士子也是本分的,与地方官相处,多是请托岁时令节致赠行贿,也不算出格,万历十五年时却出了一事,从此之后士风大变。
许心素很会吊胃口,周围人都不再看那边战况,转头往他这里看过来。
“时有南京兵部尚书凌云翼,在乡殴打生员,三吴士子群情汹涌赴京上书,出于江南的御史连章弹劾,最终使凌云翼削职夺衔。”许心素扫了一眼众人见大家都认真在听,才又满意的继续道:“从此之后士子日益张狂,动辄要挟地方父母,声言驱逐上官,连乡绅亦对士子生员退避三舍,加上原来的请托之风更加盛行,官员既畏于士子又贪实利,往往给与照拂。”
许心素继续道:“士子一中秀才,便有两百亩免银田,投靠者趋之若鹜,有些则卖人情包揽亲朋故旧旧田。江南这些年拖欠钱粮渐多,与士风有颇大关系,那些士大夫虽不如此张狂,但比之普通士子却更有力,特别身占朝籍之人,礼抗官府,私下里田连忏陌,华堂美宅,广蓄家奴。”
陈新静静听着,复社和东林中,有部分人在国难当头时表现出崇高的民族气节,也有钱谦益这样的卖身投靠者,单纯以复社或东林划分他们的好坏并不合适,但他们中确实绝大部分都有许心素所说的那些问题,其实他们所争的,就是他们的切身利益,明末的环境给了他们这样的土壤,更